是因为这个,那人在自己四年前溺水的时候,才舍身相救吗……
季松亭看着那篇日记久久不能平静,原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和毫不在意,可是当真正看到这篇日记时,那种酸楚和失落却依旧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
这样的感情让他痛苦,却又无奈。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让那些情绪流露出来,良久才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亮。
季松亭双指捏了捏鼻梁,减少了点疲惫,随后才缓缓翻下去。
4月28日 多云
北方的春天来得有些晚,姚城到现在还是白雪皑皑,虽然很冷很冷,但一想到今天就要跟松亭结婚了,想着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我就激动得辗转难眠,冬天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冷了。
我等了他整整十年,即使他不记得我了,但我好好爱他就足够了。
进了季家,我就没有自由和随性了,我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或许会付出代价,但是没关系,爱可以战胜一切,我一定会做松亭温柔贤淑的妻子。
6月9日 阴
晚上的时候,松亭把沈初言带回来了,我知道那人才是他喜欢的白月光,可是我不甘心,松亭已经跟我结婚了,我不允许别的人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婚姻。
我骂了沈初言是小三,想把他赶出去,可松亭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说该滚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那一巴掌,我差点晕过去。
原来,我只能迁就他和他的心上人。
9月5日 雨
今年是我和松亭结婚的第三年了,可他对我的态度,却已经恶劣到想杀了我,我还是没能走入他的心里。
他以我害死林教授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折磨我,不断地羞辱我,让我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错误。
林教授的死……我很痛苦,恨自己没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而在松亭心里,我却始终是那个害死教授的凶手。
我永远比不过他的白月光。
明明当初救他的人,是我……
他不相信,我也说不出真相。
9月30日 大雨
下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重度抑郁,我不想浪费钱住院,只拿了药,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活得很狼狈,想自杀,想脱离这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可内心居然还是渴望松亭能注意到我的异样。
但这些不过是妄想而已,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也不会关心我的死活。
11月17日 晴
有些努力也许是没用的,那时候的我心比天高,扬言爱比什么都重要,后来,我才明白,睡个好觉比爱重要。
我累了。
我快死了。
我不想爱他了。
日记在这一页终止了,最后三行字看起来歪歪斜斜的,拿笔的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颤抖着写完的。
曾经那个想着爱可以战胜一切的青年,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的爱里。
几滴冰凉的泪水忽然掉落在纸上,打湿了纸面,随即晕染开来。
季松亭捂着嘴,拼命想要将哽咽声压抑下去,可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刺破了掌心。
一道道血丝顺着掌缝缓缓流出来,季松亭却浑然不觉痛楚般,只感到胸口像是被刀绞着似的剧烈疼痛着。
简桉的日记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写过别的东西,别的人,唯独只写了关于他的事情,从最开始对他的爱,到数不胜数的虐待,再是后来的心如死灰。
这种看着心上人和别人在一起,最后反过来背叛和伤害自己的心痛,他在沈初言那里已经体会过了。
可是他尚且可以用各种手段狠狠报复沈初言和简逾风,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但简桉却不能,那人什么权势都没有,只是简家一个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对方只能为了爱忍气吞声,卑微讨好,连快要死了,都不能安生。
如果抛开来看的话,简桉现在的心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那人是爱他的,爱到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了,而他却仗着这份爱,肆无忌惮地伤害。
他赢了面子,赢了财富,赢了地位,赢了这辈子平常人都得不到的所有,却彻彻底底把曾经满眼是自己的人弄丢了。
以后的日子里,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高处,不会有人在深夜里温粥等他回家,不会有人因为他的一个电话从家里赶到酒吧,不会有人给他留下一张便条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有人告诉他明天是什么日子,也不会有人在下班的时候等在门口问他今天累不累……
也许只是一些简单而普通的事情,但这些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他身边了。
此刻的脑子回忆起的,全都是简桉曾经对他的好,和自己的那些不好。
他三年前失去了母亲,三年后也失去了和母亲一样的人,一样爱他的人。
想到这里,季松亭感觉心里忽地涌起了阵阵疼痛,痛到难以呼吸。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住柜角,紧到泛白指节,也难以克制那份痛苦,眼睛通红通红的,好像随时都会掉落眼泪。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了,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流露出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情。
之前一个劲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在意简桉,怨恨简桉,忽视那份感情的话在一瞬间被击碎得七零八落。
他想,失去那人,他是痛苦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喜欢上简桉了,那人终于在他经年风雪的心里发了芽,占了一块地方,可惜还没来得及长成参天大树,就永远枯萎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你在简先生的房间里吗?我热水放好了,可以洗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刻打断了季松亭的思绪,他深吸口气,调整好那些糟糕透顶的情绪,压低声音说:
“陈妈你放掉吧,我不想洗了。”
“可是少爷……”
话说到一半,陈妈却没有接着劝下去了,而是放轻了嗓音说:“那少爷你什么时候要洗了再跟我说一声啊。”
“嗯。”
季松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种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悲痛让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简桉的脸,那张温柔恬静的脸,却偏偏挂满了泪痕,眼睛里也写满了绝望和凄楚……
“对不起……连你死了,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骗我的……”
季松亭低声呢喃着,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黯淡无比,泪水似乎是在往心里流的,变成了刺痛的鲜血。
他颤颤巍巍地合起那本日记,早已麻木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地踉跄了一步,整个后背随即就倒在了后面的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周围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化,就好像那个人还在一样。
季松亭缓缓阖上双眸,躺在这张床上,内心的所有情绪都被放空了。
有那么一秒错觉,他仿佛在床铺上闻到了简桉身上的气味,像冬天的暖阳,是和蔼可亲的,淡淡的,舒舒的。
随后慢慢扩散到整个房间,隐约还能感觉到简桉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他的心也跟着缓缓安定,就这么摊开手臂静静躺着,睡了过去。
……
医院。
梁祈年猛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雪白一片,他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护士急忙叫住他:“哎!这位病人,你手上还扎着针,别乱动!”
梁祈年这才想起自己出了车祸,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眼里满是焦灼:
“护士小姐,请问跟我一块的那个伤者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
护士:“他在重症病房里观察,刚度过危险期,幸亏抢救的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没醒来。”
听到陆怀深还在昏迷的消息,梁祈年心一咯噔,忽地想起出车祸的前一秒对方还将他面前的安全气囊打开,却没来得及保护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
他拔掉手上的针管,强忍着骨头被压断的剧痛,用尽全力撑起了沉重的身体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
这一举动把护士吓了一跳,立马就放下手里的药瓶,追上去,喊道:
“你刚醒!不能跑!”
为了避开后面的护士,梁祈年眼疾手快地拉开一扇病房门,躲了进去。
他转过身,却看见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脸上带着呼吸器,一双眼睛闭得死紧,嘴唇没有血色,就像是被水泡了几十年,失去了颜色。
可那张脸却是熟悉无比的。
是……是陆怀深?!
梁祈年双眸难以置信地瞪大,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看着那张平日里总是调侃他的脸,而此时已经死气沉沉。
他微微俯身,伸出白皙的手,触碰上男人的脸,说话都害怕地颤抖了:
“陆……陆怀深?”
回应他的,只有机器的滴答声。
梁祈年收回手,闭了闭眼,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此刻的现状,骂了一句:
“你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