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建议，还是通过药物干预。”林箐英坐在办公桌后面说，“毕竟你现在的自我纠正，并没有带来效果，这些你自己也懂。”
楚夏才从住院部下班过来，现在坐在往常患者坐着的位置，垂眼听着自己老师所得出的结论。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当初穿着校服，独自一人来就诊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能在科室里独当一面的男人。
林箐英亲眼看着他成熟，却也没想到他会再次成为自己的病人。
心里几乎已经把他当成自己半个孩子，说不在意都是假的。
“之前听你师姐说，你恋爱了。”林箐英为了缓和氛围，开口聊了别的事。
楚夏点头：“嗯。”
林箐英一笑：“以前说过的那位？”
“是，您也认识，之前来咨询过的崔亭。”
当年矫正行为那段时间，楚夏每周末会趁那半天的假期来医院，在林箐英这里做咨询，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放下戒备后，林箐英曾询问过，是不是因为想要逃离父母才选择一个人在怀城读书。
那时的楚夏比现在更加沉默，还带着青春期时的瘦削，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开口：“想找人。”
“朋友？”
当时林箐英没有得到回答，过了几个月，已经快高考了，才知道找的是出事前的男朋友。
听见这个名字，她有些惊讶：“是吗，这么巧。”
楚夏笑了笑：“和他再遇见，也多亏您。”
“那他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林箐英问。
“知道，我那次没忍住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楚夏捻着指腹，轻微拧眉，“在之前他也有察觉了，包括那些衣服，他很小心。”
林箐英：“以前的事情也知道？”
楚夏沉默了下，才说：“知道一点，我没有细说过。”
林箐英了然点头：“你有想过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楚夏低声，他很容易又回到了当初找不到崔亭的那个状态，“这些事情，我知道他不会介意，也清楚他对我的感情，但那样的经历……会给他造成负担。”
他明白所有事情，知道自己现在这些行为的根源，可做不了改变，每天看着崔亭对自己小心的模样，也不是滋味。
“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林箐英大抵了解他的状况，也没有过多的再说什么，门诊系统已经关闭，处方药也没有办法再开，起身，“明天再开药吧，现在陪我去趟超市？”
楚夏抬眼看她，见到如往常的温柔，跟着站起来：“好。”
冬季暗得早，从超市出来时外面天已经黑透，楚夏帮林箐英将几袋食品放进出租车后座，看着她离开，自己才打车回去。
保卫亭中放在地上的小太阳尽职尽责的供暖，里面的门卫已经认识他，见到楚夏进门，还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还有一周要到元旦，越是到年边，他们越是没有空闲时间，只端了碗泡面在亭子里面吃。
触碰密码锁，大门打开，客厅里只有几盏小灯，那面没有任何装饰物的空白墙上，投影着电影。
“楚夏？”崔亭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边往玄关处来，边叫了声。
“是我。”楚夏走进去，刻意去忽略地上并没有摆放很整齐的皮鞋。
崔亭穿着家居服，把客厅里的灯都打开：“吃饭了吗？”
楚夏注意到饭桌上还放着菜，用瓷盘盖着，是崔亭专门给他留的。
“还没有。”他说，“陪老师去超市逛了圈，知道家里有饭，就没在外面吃。”
说着，楚夏脱了外套，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自己去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热热。
崔亭没有跟着他，可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自己也有过这种时候，知道不应该让楚夏觉得自己在刻意的注意他。
可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不管楚夏表现得再正常，他依然能察觉出蛛丝马迹。
那天晚上，是真的吓到他了。
【陈内东：约了明天啊，别给我临时反悔。】
看到消息，崔亭回了个“好”过去。
预约那位康复科教授，崔亭犹豫了很久，他没有办法让楚夏永远都被自己拖累，可就此推开他，也没有办法做到。
他永远都是一个人站在原地，崔亭只想陪着他。
【先不要给楚夏说。】
【陈内东：知道，放心。】
电影没有再打开，厨房中洗碗的声音响起，崔亭抬眼时，正看见楚夏出来，随手拿了放在桌上的烟盒。
察觉到崔亭的视线，楚夏动作一顿，走过来，笑着邀请：“一起？”
崔亭以为他是去抽烟，没想到只是将东西放进书房抽屉，而自己跟上去，就显得太过于刻意。
“我……”他抬头看着楚夏，也没说出什么来。
楚夏路过时，在他头上摸了下：“回房间，我去洗漱。”
一整晚的空调太干燥，崔亭迷糊时只觉得嘴唇上一股铁腥味，房间里昏暗，门开，已经准备上班的楚夏进来。
注意到被窝里的人动了下，楚夏过去，弯腰将被子往下压了些，让崔亭口鼻完全露出来，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下。
“早餐在厨房里。”
他声音很轻，崔亭听得耳蜗发痒，忍不住又往下缩了点。
楚夏看着，笑了声，正想又低头下去，却被崔亭伸手抵住。
“一股血味。”
“嗯？”楚夏顿住。
“我嘴上。”崔亭动了下，半睁眼睛，声音带刚醒的哑，“空调太干了。”
楚夏轻声：“涂点润唇膏。”
崔亭微不可见地点头：“嗯……”
见他睡意实在浓，楚夏也没有过多的打扰，悄声从房间退出去。
等到外面传来关门声，崔亭才睁开眼，看了眼手机，离他和陈内东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现在起床洗漱差不多。
陈内东在小区门口等他，发现崔亭还自带了早餐，觉得被炫了一脸，伸手去把苏月给自己放车里的面包拿出来，两个人面对着面把东西吃完，才上车。
崔亭没忍住，笑着骂了句‘神经’。
尽管是自己主动，可真到了医院，崔亭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紧张。
这几天他了解过很多自我主动康复训练的人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恢复，而自己这几个月完全是靠着楚夏被动训练，很害怕已经过了最佳的康复时间。
教授与陈内东相熟，见面笑着打了招呼，才开始为崔亭做细致的躯体检查。
“怎么样？”陈内东看上去和崔亭一样紧张。
“肌肉状态还不错。”教授挤了免洗消毒液在手上，让崔亭从治疗床上下来，“以前在其他医院的诊疗记录有吗？”
陈内东将纸质记录都递了过去。
抬眼见到对面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教授一愣，随后笑着朝他们招招手，让陈内东也坐下。
“关于后续的康复计划……”
崔亭第一次这样直面自己的问题，异常认真听医生的安排。又去见了康复师，约定了时间，再出医院已经过了中午。
情况不好不坏，可也足够让崔亭放松了点，身后的陈内东正在给苏月打电话，告诉她检查结果。
崔亭将报告单都放在自己腿上，将轮椅移到个避风的地方，等着陈内东打完电话出来。
“崔先生？”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却见到了林箐英，一愣，笑着：“林医生，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林箐英走近，温声，“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崔亭注意到她手上的CT袋子，“林医生这是……”
“前段时间摔了跤，今天来复查的，最后一次了。”林箐英说，“崔先生也是自己来的？”
崔亭见她视线落在自己腿上的报告单上，笑了笑：“朋友陪着，来看看还有没有希望。”
“挺好。”林箐英由衷地开口，见到曾经的病人能重新振作起来，这是她最乐意看见的事情。
里面的陈内东已经挂了电话，正在出来，林箐英和崔亭又说了些话，也打算离开。
可还未等她转身，就被崔亭叫住：“林医生。”
林箐英停下，扭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崔亭咽了咽，才开口，“我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安静了两秒，他才看见林箐英勾了点唇角。
“关于楚夏的？”
有些突然，崔亭怔在原地，然后才反应过来，也许是楚夏已经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她了。
很大方的点头：“嗯，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当然，现在吧。”林箐英看了眼时间，说，“下午还要去医院，可能就没什么时间。”
崔亭：“好。”
陈内东刚从里面出来，见到林箐英站在外面和崔亭聊天，疑惑的走过去，喊了声林医生。
“我和林医生说点事情，你先回去吧。”崔亭对陈内东说，顺便把手上的报告给他。
“没事吧。”陈内东看了眼还站在医院门口的林箐英，压低了嗓音，不放心开口，“要不要我跟着，有什么问题别瞒我啊。”
崔亭无奈：“没什么，你放心。”
等陈内东开车离开，林箐英才走到崔亭旁边：“找个地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