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原地待了很久，谁也没说话。
崔亭低着头，楚夏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发顶。崔亭现在很懒打理自己，有段时间没有剪过头发了，发丝长了把人也显得乖顺。
“哭了？”楚夏故意逗他，放在脖颈处的手摸了下崔亭的侧脸，并没有碰到湿润。
崔亭声音带着鼻音：“没有。”
被捏着下巴抬头起来，眼睛那圈却是红红的，看样子是硬生生把眼泪忍回去了。
楚夏弯腰在他眼睛上亲了亲：“想在这里吃饭还是回去？”
“梁医生订了餐，还是就在这里吃吧。”崔亭看着楚夏身上的白大褂，想起正事，“你……是不是还要去咨询室。”
“不去了。”楚夏摇头，说，“这次的活动也只是走个过场，高三要学习，学校只安排了两个小时时间，你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过了。”
崔亭闷声：“哦。”
楚夏把工作服脱下来让崔亭帮忙拿着，自己从后面帮他推轮椅，一起往停车场方向去。
师姐早已经在车边等着，手上还提着三份盒饭，扯着嗓子发语音和男朋友吵架，远远看见楚夏他们过来，利落的把人拉黑，关掉手机。
“你们去逛母校怎么也不叫上我啊。”她故意开玩笑。
楚夏笑了下：“随便逛逛而已，车门没锁，怎么不上去。”
“车里太闷。”师姐把饭给他们递过去，“先吃饭，一会儿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我男朋友来接。”
说得得意，丝毫看不出来刚才还在吵架的样子。
崔亭心情不怎么好，除了打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师姐看了眼楚夏，见他摇头，也就没多问什么。
怕在车里留味道，都在端着在外面随便对付了几口，原本楚夏想去把垃圾扔了，却被师姐抢先：“我要出去，顺便就扔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啊。”
“好。”
“梁医生再见。”
“诶，下次见啊。”师姐转身挥手。
人走远，楚夏才对崔亭：“我们也回去？”
崔亭点头。
刚吃了饭，怕他晕车，楚夏把薄荷糖塞了几颗给他，崔亭又把车窗打开，被太阳晃着眼睛，干脆就直接闭上眼，歪头靠在椅背上。
旁边的楚夏以为他睡着了，刻意减缓速度，让车内更平稳些。
崔亭很清晰地感知到楚夏做了什么，心里只无端觉得难受，不知道楚夏到底是怎么样才会让蒲君雅他们同意他再回怀城，还有休学的那一整年，明明没有生病，又是怎么在里面熬过来的。
不愿意让楚夏看到，他偏脸朝着外面，忍了很久的眼泪才控制不住的溢出来一点，停在山根处，再被风吹干。
下车时楚夏只当做没有看见他发红的眼睛，扶着他下车，上楼。
“我回房间再睡会儿。”崔亭半垂着头，低声对楚夏说。
“好。”楚夏摸了下他的头发，柔声，“晚饭我叫你。”
崔亭点头，自己回了房间，再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楚夏的视线范围内。
楚夏站在原地看了会儿，随后也回了房间，这次去学校参加的活动需要写东西。只是没过多久，陈内东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现在有没有时间。
猜想是和崔亭有关的事情，楚夏起身把房门关上，才拨了陈内东的电话过去。
“陈哥，有什么事吗？”
陈内东在那边笑了下，听上去像是不太好意思：“楚医生，是这样的。亭儿快到去复查的时间了，但这几天我这儿抽不出来空，卢文那小子也出差，要是让他自己去复查，肯定又是嘴上说得好，背地里不会去，所以就想麻烦你帮帮忙。”
楚夏点开电脑下放的日历，开口：“我这几天帮他联系医生，定好时间就带他去，陈哥你放心就是了。”
“哎呀，那真的麻烦你了啊。”陈内东没想到他会同意得这么痛快，“下次哥请你吃饭啊！”
“好啊，到时候把卢文也叫上。”楚夏也不客气，玩笑着说。
又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楚夏点开一直联系着的康复科医生，询问了下周的门诊时间，随后又发消息问崔亭下周有没有什么事情。
知道崔亭进房间只是为了避开自己，整理心情，所以楚夏也没有直接去敲门问。
等了一会儿，崔亭回过来消息。
【崔亭：没有事。】
楚夏回了个好，在这边直接帮他预约了医生。
隔壁房间静悄悄的，崔亭甚至没有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楚夏垂眼看着手机中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犹豫了下，还是点了语音通话。
崔亭很快就接了起来，但是没有说话。
楚夏戴上耳机：“需要我过来吗？”
“……不用。”崔亭声音闷闷的，“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管我。”
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崔亭心里又开始泛酸：“你为什么还要回怀城读书啊，还要改户口，你爸妈他们怎么会同意。”
“也没什么，姥姥的户口还在这里，把我的名字弄过来就是了。”楚夏说，“当时也不想在市里，那个时候也想着回怀城说不定还能找到你。”
猜测到和听楚夏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崔亭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从来没有设想过楚夏那几年是这样过的。
回七中上学，继续参加竞赛，成功拿到蒲君雅想要他拿到的保送名额，或者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参加高考，不管是那条路都是让同龄人羡慕的，可是唯独没想过他会是这样。
“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手机被人偷了。”崔亭哑声，“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楚夏轻笑了下：“我知道，之前卢文给我说了。你那个时候经常给我发消息，我出来后也看见了，只是联系不上你而已，后来有遇见以前的同学，他们说你可能换号了，但具体是多少没人知道。”
崔亭：“卢文知道的。”
“他也换联系方式了。”楚夏提醒他。
“哦。”崔亭想起来，也是高三时候的事情。
楚夏开口问：“你呢？”
“嗯？”崔亭反应了一下，开口，“也就那样到高三，然后高考，分还可以，就选了首都的大学。我毕业了，我妈也和钟叔领了证，把火锅店盘了出去，搬到市里去住了。”
“陈哥是比我高一届的学长，还有月姐也是，我们同一个专业的。他们先毕业就开了这个工作室，我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帮着接单子，后面就干脆入了股，一直到现在。”
崔亭那个时候经常出去，很多单主都是各大学里的学生，包括当初蒲君雅给楚夏划出来的学校，还抱着希望能在某所学校里面听到他的消息，但一直没有丝毫踪迹。
楚夏引导着他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崔亭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受欢迎。
说话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像是又回到了以前，一问一答，就算没有人说话，气氛也很轻松。
等到楚夏那边停下敲键盘的声音，窗外已经天黑。
“点外卖好吗？”楚夏问。
“嗯。”
出房间，再次面对面看见，两人中间似乎变了些东西，可又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楚夏。”崔亭叫他，“可以再穿一下，那天我在怀中后门遇见你的那套衣服吗？”
楚夏正把垃圾放到门边，听见崔亭的话，扭头看他。
崔亭指间搅着，再次开口：“可以吗？”
“当然。”楚夏很纵容。
看着楚夏进房间，崔亭也回房间，翻出来自己的相机。他想把那个样子得楚夏拍下来，告诉他，他那个样子很漂亮。
事实上的确很漂亮，崔亭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见到的时候还是眼前一亮。
楚夏看到了他手里的相机：“要拍吗？”
崔亭一顿，突然想到镜头可能会让楚夏不舒服，连忙开口：“你要是不喜欢，那就……”
楚夏截断他的话：“没有不喜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需要我怎么配合？”
崔亭看了眼周围，把相机放在沙发上，回房间去拿出来晚上常用的台灯，插上电，打开开关。
楚夏抱手站在原地，看着崔亭的动作，明白了点什么：“我去关灯？”
“好。”崔亭点头。
屋里一瞬间暗下来，只有这盏台灯暖黄的灯光。崔亭抬起相机，从取景框中看涂着口红的楚夏，和那天一样漂亮，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点支烟好不好。”
楚夏听见镜头后面的崔亭问，不由挑了下眉，他并不习惯穿成这样被人用相机对着，可这个人是崔亭。
而且刚才那样不自觉撒娇的语气，让楚夏很受用。
亮起一簇火光，香烟被点燃，被楚夏含在嘴里，再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可以吗？”
崔亭已经按下很多次快门，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楚夏，带着难以分辨的美，还有在平时被他藏得极深的侵略性。
台灯的那点亮光，在黑暗中不足以照亮楚夏整张脸，明暗参半，五官线条硬朗，藏在阴影里的更耐人寻味。
没有特定的动作，崔亭让他顺便走动，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楚夏很配合，一支烟完毕，崔亭才高兴地叫他过去看照片。
“怎么样，喜欢吗？”崔亭侧头看着弯腰下来的楚夏，假发垂下来，在脸侧有些发痒。
他莫名有点紧张，很久没有这样拍过人像了，刚开始几张他自己都觉得手生，不知道楚夏会不会喜欢。
楚夏一张一张翻看得认真，然后才说：“你拍得很好，我很喜欢。”
崔亭纠正他：“是你这样很好看。”
楚夏侧头看他，距离很近，那双眼睛让崔亭呼吸一窒。
他没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下，很郑重地开口：“你这样很漂亮，一点也不怪，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