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送货上门，并不是很大，但也不能放在腿上，崔亭只能喊楚夏来帮忙。
楚夏蹲在地上，当着崔亭的面把东西打开，发现里面是辅助站立工具。
“你自己买的？”楚夏望着崔亭，询问。
这个角度看人，总是有种别样的错觉，崔亭拧眉移眼：“不是。”
楚夏假装想了想：“陈哥？”
“嗯。”
楚夏主动提及：“那需要给陈哥说一声。”
崔亭并不是很想现在因为这件事联系陈内东，提及和复健有关的事，陈内东总是太积极了，但这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事情。
心情不是很好，他故意忽略放在外套里的手机。
“我没拿手机出来，麻烦你帮我说一声，谢谢。”
一到这种时候，崔亭就会浑身是刺的拉开和所有人的距离，尤其是楚夏。
“好。”楚夏不介意，“帮你放阳台上，可以吗？”
崔亭随口：“都行。”
他看着楚夏把东西搬去阳台，自己再次回房间，直到楚夏来敲门，叫他可以吃饭了。
第一次吃到楚夏做的饭，崔亭对他的手艺出乎意料，同时又不可避免的再次直观感受到这个人的变化。
“不喜欢？”
他表现得太沉默，楚夏放下筷子问。
楚夏不知道崔亭还会不会喜欢这些，毕竟人的喜好总是在变，但他还是不想从崔亭那里听到肯定的答复，那样就像是否定了一切。
还好，他看见崔亭微微摇了下头：“没有，味道很好。”
是他自己的原因。
楚夏笑了下：“那就好。”
很安静的一顿饭，崔亭吃完后主动的想要去洗碗，但是被楚夏拒绝了。
没有事做的他只能又回房间里，只是这次没有关门，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楚夏一个人下班后包揽所有的事情，崔亭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陈内东交给他的工作进度十分缓慢，一度想要直接放弃，可源于内心的那点亏欠，崔亭只能咬牙继续。
没有任何灵感的枯坐。
这样的工作状态无论是以前的哪位甲方，都不会相信会出现在崔亭的身上，换做以前的崔亭，他也不会相信。
蓝牙耳机因为没电关机了，外面的车鸣、行人的话语声传上来，让崔亭出现个想出去转转的念头。
他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却注意到一直没有听见房子里另一个人的声音。
心里奇怪，毕竟楚夏出去都会跟他说一声。
直到看到在沙发上睡着的楚夏。
电脑还放在旁边，人已经睡着了。他很高，缩在沙发上，一双腿只能被迫蜷缩，显得可怜。
崔亭想起来昨晚他才值了夜班。
在原地看了半天，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之后回自己房间，找出来一条小毯子，小心地回到客厅给楚夏搭上。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这样午睡很容易感冒。
崔亭给自己找了借口。
尽管他已经可以放轻了动作，可在碰到楚夏的一瞬间，对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带着恐惧、不安的眼神，眉心也紧紧皱着。
崔亭手上一顿，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楚夏这样的表情，下意识的解释：“你在这里睡可能会着凉。”
楚夏也反应过来，又恢复平常的样子：“抱歉，吓到你了。”他看见崔亭身上的衣服，“你要出门吗？”
他没有过多解释，甚至连噩梦这样的理由都没有编一个，不想让崔亭知道自己那样不堪的经历。
“嗯。”崔亭收回手，既然人醒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毛毯，也看得出来楚夏有意避开刚才的反应，配合道，“去房间休息吧，沙发太小。”
楚夏坐起身：“不了，我差不多也要出门。”
他想趁今天休息，去看看蒲洁。
崔亭点头，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把毯子再次拿回自己房间。
等他再出来，沙发上的东西已经消失，楚夏换了件淡色的衬衫。
“你要去哪里？”楚夏问。
“随便转转，就在周围。”崔亭给自己换好鞋，虽然并用不上。
“那你想和我一起吗？”楚夏已经站在门口，“我要去看姥姥。”
崔亭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听到后面半句又生生压了下去。
蒲洁已经去世他是知道的，在自己大一的时候。
那时唐茜和钟建树已经领证搬到了市里去，他也不常回来，等听熟人说起还感到震惊，唐茜为此伤心了很久。
崔亭想了下，还是点头。
毕竟当初蒲洁对他也很好。
楚夏去开车到楼下的时候，崔亭去旁边的花店买了小束花，上车后放在后座。
“蒲奶奶当初……”崔亭犹豫着，不知道自己问得合不合适。
“心梗。”楚夏中间顿了下，语气平淡，“因为一些事情生气，送医院没有抢救过来。”
崔亭抿了抿嘴，扭头望向车外。
提及当年的事情，总是会联想到很多其他的，包括旁边的人，那间现在租出去的糖水铺子。
“她以前倒是念叨过你和卢文好几次。”楚夏主动开口提及，“你们毕业后没多久糖水铺就租出去了，只留了二楼来住，姥姥每次看到楼下热闹，就会说以前的事情。”
你们毕业后……
崔亭很不喜欢这个说法，却又是现实：“听别人说，你还是回怀中读的高三？”
“嗯。”楚夏没有否认，“户口拿回来了，也就只能在怀中读，毕竟那个时候怀中也算这儿不错的学校。”
崔亭还想问为什么会比自己晚一年，为什么会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张不开嘴，他能感觉到楚夏的变化，还有刚才在沙发上被惊醒的反应。
以前的事情或许有太多被刻意隐瞒的，但崔亭不想自己去问，不可否认他现在依旧对楚夏有感情，也正是因为这点感情，让他不想去开口。
一点被抛弃了的倔强，不愿意先低头求和。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楚夏又说了其他事情，让车里氛围不至于太过沉闷。
公墓冷清，崔亭找不到路，只能由楚夏推自己进去，怕放在腿上的花会掉，他特意用了只手扶住。
蒲洁在无数墓碑之中，下方的日期刻着崔亭上大学那一年。
他没有让楚夏帮忙，自己费力的把花束放了下去，随后移到旁边，看着楚夏擦拭墓碑。
这一切都有工作人员做过，可楚夏每次来还是都会不厌其烦的再做一次，他忘不了当年蒲洁是怎样为了自己和蒲君雅争吵。
她很爱楚夏，甚至比他的父母更懂得怎么尊重他的一切。
大概是他脸上压抑的悲伤过于明显了，就连旁边的崔亭也看不下去。
“楚夏……”他低低叫了声。
“嗯？”只是转头的功夫，楚夏已经把情绪收拾干净。
崔亭看他，没说话。
楚夏笑了笑，又对蒲洁说了些话，才跟着崔亭一起出去。
“还想去逛逛吗？”楚夏问，“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个新建的公园。”
“不用了。”崔亭摇头，他看得出来楚夏心情并没有好转，“直接回家就行。”
回家两个字说的有点亲近了，崔亭反应过来，之后彻底闭了嘴，不再说话。
倒是楚夏看不出什么反应。
路上崔亭接到了卢文打来的电话，听说他们去了墓地看蒲洁，安静了一下，又开始吵嚷着为什么不叫他。
崔亭被他吵得耳朵痛，干脆直接开了扩音器，让楚夏也逃不了。
楚夏在转弯时看了眼崔亭，开口应和了卢文一声，对面瞬间熄声。
“崔亭，你开免提？”卢文不可置信，“就因为有了学霸哥，你现在连应付都不想应付我一下？”
“别给我乱说。”崔亭微微皱眉。
楚夏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没有开口。
知道有楚夏听着，卢文好歹收敛了些，还在高中时他就不敢在楚夏跟前太过放肆了，毕竟有学霸的气质在。
随便和崔亭说了几句，临了挂电话前，不放心的嘱咐：“下次去看蒲奶奶记得叫我，记得没。”
崔亭：“知道了。”
楚夏：“嗯。”
卢文满意了：“那我挂了啊，你们俩早点回去。”
话太多了，崔亭嗯嗯了几声，说了句挂了，也不管卢文愿不愿意，直接挂了电话。
车里安静下来，只剩吹进来的风，活跃在两个人之间。
晚上依旧是楚夏下厨，只是吃完饭后由着崔亭去洗了碗，他回自己房里完善了些工作，给市三医院的科主任发过去。
等他再次出来，崔亭已经回了房间，卫生间弥漫着还未散去的温热水汽。
崔亭头发还有些滴水，在灰色的睡衣上染出一片深色，只是在电影变换的光影中并不显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
不多不少的三下，很有楚夏的个性。
他刻意等了下，却没等到再次敲门，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猜测楚夏可能已经离开的情况下，开口说了声进。
房门从外打开，楚夏端着温水进来。
他问：“现在吃药吗？”
崔亭望着楚夏，脸上的拒绝很明显，可对方装聋作哑，就当没有看到，一直到崔亭自己受不了楚夏的目光，抬手拿了药吃掉。
“我去拿身体乳。”楚夏笑着说。
崔亭很叛逆：“我可以自己来。”
“好。”
楚夏太过顺从，崔亭意想不到，总感觉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果然，等楚夏拿了东西进屋，就站在床前不动了。
“你怎么还不走。”崔亭问。
楚夏说得真诚：“我可以帮你看着，听陈哥说你很少自己按摩腿部，怕你掌控不好力道，损伤肌肉。”
崔亭：“……”
这双腿他不愿意见，跟不愿意碰，就像什么隐私部位一样，现在要他自己按摩，那样的别扭就如同要他当着楚夏的面解决某些生理需求。
在这种事情上崔亭坚持不过楚夏，他总是要提陈内东。
“算了，你来。”崔亭自暴自弃开口。
电影声音外放，楚夏一声轻笑夹杂在里面，让崔亭有种听错了的错觉。
“你现在很喜欢看电影？”楚夏像是真的很好奇。
崔亭：“这几个月培养出来的兴趣。”
至于是怎么培养出来的，楚夏大概也知道了。
看着崔亭专注的盯着幕布，楚夏没有再找他说话，专心的对待这双带着病态美感的腿。
不知道是太过于放松，还是刚才的药正在发挥作用，头脑又开始昏昏沉沉，几乎稍不注意就会沉入梦境。
半梦半醒间，崔亭突然想到个问题，还没等迟钝的思维判断是否可以问出口，嘴上就已经不受控制：“楚夏。”
“怎么了。”楚夏疑惑抬头。
“你这样都是因为陈哥和卢文吗？”
他嗓音黏黏糊糊的，看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还执着的想听见楚夏的答案。
楚夏手上顿住，在考虑崔亭这句话的意思，如果照实说，或许他能立马清醒把自己赶出去吧。
想到这里，楚夏选择了个更加稳妥的答案：“当然不是，我们不也是朋友吗，所以也会像陈哥和卢文那样的关心你。”
崔亭沉默了一下，在睡意的困扰中勉强理清这句话的意思：“知道了。”
他再也没管电影和楚夏，靠在床头陷入梦境。
楚夏抬眼看着崔亭的睡颜。
他并不想和崔亭只做朋友，高中时期的他或许能就此满足，可已经见过更好的崔亭的他没办法说服自己。
“崔亭？”他轻轻叫了声。
在睡梦中的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楚夏试探着碰了碰他放在腹部的手，抬眼看着崔亭，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判断了崔亭不会醒，楚夏轻牵住他的手，低声：“不想只做朋友的，好喜欢你。”
回应他的只有电影里声音。
细致的把身体乳给这双腿涂上，再和之前一样将崔亭放平在床上，手指在他侧脸碰了碰，才关电影出门。
刚进自己房间，电话就响起来，是蒲君雅。
楚夏长长呼出口气，这才接起电话：“喂，妈。”
蒲君雅声音柔和：“小夏呀，下班没有？”
“下了。”楚夏说，“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
“想等着给你打个电话。你什么时候回家，张阿姨家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就初中还和你同班的那个女孩子，说是想一起吃顿饭。”蒲君雅说。
楚夏看在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开口：“我最近可能没有时间，你们去吃就行，不用等我。”
“小夏。”蒲君雅还没有放弃。
“妈，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挂了。”楚夏打断她，“早点休息，等我有空了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