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快下课了，各班都传出些椅子挪动的声音。
楚夏在办公室让张松讲竞赛题，趁他去接水的间隙，悄悄看了眼手机。
【崔亭：今天阿姨也来接你吗？】
楚夏垂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回了个“嗯”。
崔亭的消息很快就蹦出来。
【崔亭：那我和卢文就先回去咯。】
楚夏：好。
卢文悄悄趴上桌，去看额头抵在桌子上发消息的崔亭。
“怎么样，我们先走？”他问。
崔亭关了手机，拿起书包起身：“嗯，阿姨来接他。”
出校门的时候崔亭留意了下周围停着的车，在对面看到了这几天都能看见的轿车，里面坐着蒲君雅。
周围学生来来往往，卢文也顺着他看过去，组织了下措辞：“楚夏家里管得挺严啊。”
崔亭点了下头，也没在背后多说什么，和卢文换了话题，一起往公交站台走。
明天一早要去学校坐大巴和同学一起去市里，这次的研学定在某个大学新建的博物馆，一共两天。
晚上没有作业，他也就随便拿了本书去床上看。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楼下汽车的声音，关门，没过几分钟对面房间的灯光亮起。
楚夏回来了。
沾了床就有些犯困，不知道一会儿楚夏还要不要刷题册，崔亭有点迷迷糊糊的。
楚夏望着对面看不见人的房间，亮着灯，书桌前却没有坐着崔亭，他有点不知所措。
初中的时候，他也短暂的拥有过朋友，在初一刚开学的时候。
但放学一起回家，就像是学生时期友谊的某种见证，因为蒲君雅和楚学民过于体贴的接送，不过一两周那些同学就和他疏远了。
那个时候的楚夏依旧是不懂怎么开口的人，能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远离，却不知到该怎么挽留，只能自己懂眼色的离开。
父母有些时候的言行给楚夏十分矛盾的感觉，一方面鼓励他多交朋友，另一方面又告诉他在学校里面专心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跟着别人一起玩。
如果看到他和某个同学离得近，就会来询问对方的成绩怎么样。
久而久之，楚夏就选择不去和同学有过多的交往。
现在的崔亭和卢文让他回忆到了初一的的时候。
书包还挂在楚夏肩上，他看了对面几分钟，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开和崔亭的聊天界面。
手上打字：明天我也要去市里，应该可以去找你们。
消息发出去了，但是没有回信，一直等到凌晨对面关了灯。
楚夏盯着漆黑的窗户，写不下去题了，心里开始有些害怕。
崔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拿着书睡着的，半途中醒了下，闭着眼睛把还盖在身上的书放到床头，又伸手摸索着把床头边的开关按下，让房间的灯关上。
第二天一早，楚夏就跟着蒲君雅回市里，他有些沉闷，但在别人眼里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一直到快出怀城，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看到什么了，那么开心。”蒲君雅在前面开车，在后视镜中瞥见楚夏脸上的笑，好奇问。
楚夏收敛嘴角，摇头：“没什么。”
崔亭回消息了，说自己昨晚睡得早没有看见消息，又说晚上可以一起出去玩。
楚夏在心里压了一夜的石头落地，前所未有的轻松。
“和朋友聊天？是崔亭？”蒲君雅问。
楚夏关了手机，垂眼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说：“一个视频而已。”
他知道如果告诉了蒲君雅肯定答案，她还会追问聊了什么内容。
“这样呀。”蒲君雅提醒，“现在看看可以，上学就别看了，小心上瘾。”
楚夏：“知道了。”
上了高速，两侧的车极快掠过，楚夏听见蒲君雅开口。
“今天带你跟一些老师吃个饭，认识认识，以后更方便些。”
楚夏愣了下：“什么老师。”
“你原来学校的，还有九中、四中的两个老师，等你竞赛初赛过了，之后去集训说不定还得遇见他们，现在先带你认识一下。”蒲君雅说得理所应当。
包括安排楚夏，让他像个人偶一样听从她的意见去见这些老师，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理所应当。
他皱眉：“我不想去。”
很难听到楚夏这样拒绝自己，蒲君雅有些诧异，但也没放在心上。
“听话，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吃了饭你就自己回家住，我订了机票，还要去出差。”
“我可以自己考进去，不用去请老师吃饭。”楚夏说。
蒲君雅笑着：“我知道小夏优秀，但是有备无患嘛。再说了妈妈已经定好位置，给老师们也打招呼，也不好临时再改了，你说是不是。”
楚夏沉默扭头看向车外，蒲君雅总是会用各种方式让他妥协。
研学活动并不是那么有趣，但一群高中生只要没有在教室里面坐着，给他们一张纸都能玩上一整天。
上午基本上都耗在车上，闹哄哄的去吃了个午饭，就跟着带队老师一起去博物馆。
等再出来天边已经擦黑。
“晚饭你们可以自己解决，但是十点前就必须要回酒店啊！到了十点各班班长点名，然后把情况告诉自己班的班主任！”
老师拿了个喇叭在前面喊。
“我们去哪儿。”卢文兴致很高。
崔亭捏着放在兜里的手机，他还记得楚夏说晚上可以出来找他们，但是到现在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随口：“都行，你们定地方。”
卢文：“那我找他们商量商量！”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商量地方，崔亭在旁边想要不要问问楚夏那边怎么样。
你那边怎么样……
不行，太亲近了。崔亭点了几下删除键，想了下又打字。
晚上出来？
会不会太冷了，崔亭拧着眉，想再改改，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动。
“亭儿！走了！”卢文喊他，“我们骑车过去！”
消息还是没有发出去，他暗灭了手机，跟着卢文他们往市中心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流异常拥堵，几个男生换了导航，从旁边公园里绕过去，笑笑闹闹的，崔亭戴了蓝牙耳机，这样如果有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周围环境很陌生，路灯、车流、身旁骑着车经过的下班人，还有前方兴奋的同学们，崔亭始终觉得少了什么。
直到他在耳机里面听到了消息提示音。
崔亭猛地捏下刹车，一脚踩在地上撑着，掏出手机看，是楚夏的消息。
【楚夏：你们结束了吗？】
崔亭手指飞快打字：正在去吃饭的路上。
你结束没有，要不要一起。
【楚夏：我这里可能有点晚，就不过来了。】
正在缓缓填充的心脏一瞬瘪了些下去。
【崔亭：你发定位给我，说不定在附近】
包间里，那几位学校老师话题中心已经从教育政策换到十一放假带家里人去哪里玩，他们似乎和楚学民的工作有什么接触，在饭桌上的相互恭维不断。
楚夏将自己隔绝在他们之外，看着手机里崔亭的消息，分享了自己现在的位置过去。
桌上的叔叔们对他的成绩是非常认可的，毕竟之前还在七中的时候他就常年在年级前十，喝了酒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更何况还是经常混迹在酒桌上的男人。
他们开始询问楚夏的境况，以后的打算，大学的专业。
永远是这么几个问题，翻来覆去问几遍，之后就开始自己的夸夸其谈。
楚夏想立马离开的冲动越来越强，尤其是想到崔亭正在等着自己过去，可是蒲君雅脸上骄傲而得意的笑，只能让他坐在位置上。
又过了十多分钟，其中一个人说出自己明天还要去学校，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提出可以改天再聚。
分明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在这群大人的嘴里就变成了至交好友。
楚夏垂着眼，他在等崔亭的消息，从刚才定位发过去崔亭就再没有回过消息。
是和同学在一起没看到吗？
蒲君雅和楚学民把人都送了出去，包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楚夏一个人。
很快蒲君雅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夏，我和爸爸就直接去机场，你自己打车回家啊。明天自己看着时间回怀城，买高铁票，免得在路上耗太久了。”
“你们路上小心。”楚夏说。
外面早已经黑透，各色的灯光混在一起，肆意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热闹。
楚夏独自站在路边，他在想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崔亭。
分明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可现在却急切的渴望脱离这样的环境，疯狂的想要去崔亭身边，感受从未拥有过的自由和阳光。
手机先一步响起，是崔亭的电话，楚夏慌乱接起。
“喂？”
“你现在还在那儿吗？”崔亭的声音有些喘，还有背景的吵闹，像是在人群中。
楚夏心中突如其来有所感应，抬头望向周围：“我在酒店门口，你……”
“等着，我马上到。”他那边似乎撞到了人，楚夏听见他在说抱歉，随后，“这边车太多了，自行车不好骑，要不然我早就到了。”
“你现在在哪儿？”楚夏问他。
崔亭顺便抓了个路人，楚夏听到对方报出个街名，拔腿就往那边跑，电话没有挂断，举在手里奔跑惹了许多人侧目。
楚夏无法注意路人的目光，他满脑子都是崔亭正在跑过来找自己。
街道上人头密集，路灯和各个店铺的广告牌灯光晃得人眼花，手机里的声音和周围声音重叠。
楚夏呼吸急促在人群中张望，急切的询问崔亭那边有没有什么标志物。
他听见崔亭笑了声，语气得意：“我看到你了，别乱动啊。”
若有所感般，楚夏望向对面，果然看见崔亭站在那边，朝自己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