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被派去连同言纾在内五名太医，以言纾为首，即日赶往北疆。
又有接了圣旨的朝臣带着人跑遍了京城采购药材，一车车送往边城之地。
还有一道圣旨快马加鞭送往边疆各地，要求他们竭力支援边城的同时，边城附近州县百姓撤离数百米，过往官道只许押送粮草、药材的人马进入。
……
天微微亮时，楚宵行带着诸位朝臣送别言纾等人，言问之和言历春随行在列，护送他们一路向北的是骠骑大将军。
原本楚宵行还想给言纾等人安排马车，毕竟常年不骑马的太医们恐怕吃不了疾行三日的苦。但这个提议被言纾一票否决了，他宁愿路上多停几次休息，也不愿慢慢悠悠晃到北疆，然后等到了地方一群人全都傻眼——来晚了，全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远离京城，楚宵行拢着袖子低叹一声，再抬眼时又变回了无情的帝王。
他玩味一笑，扬起下巴，“走，都随朕去刑部瞧瞧。”
三天后。
当京城贵胄人人自危之时，言纾等人终于临近黄昏抵达边城。
骠骑大将军吴将军从前头骑着马过来，对言纾拱手道：“大人，到了。李将军派了人来接应我们。”
话落，便有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跑过来，行礼后递给言纾和其他人一人一块干净白布，“几位大人，还请把这白布系在脸上挡住口鼻。”
众人依言照做，在城门口武装完毕后才被小兵带着进了城门。
一进去，随行的太医中有人忍不住出声。
“这……”
言纾视线扫过街道，只见暮云蔼蔼不剩阳光的古街两旁，阴暗的墙根处，躺着坐着，一个接一个的倚满了人。
每一个人听见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都会费劲的抬头望过来，灰暗的瞳孔在看见言纾他们身后一车车的木箱之后渐渐透出一丝光来。
言纾听见有人咳嗽着说了声，“朝廷派人来救他们了。”
“这位大人，不可。”带队的小兵忽然下马跑过来拦在言纾身前。
言纾一愣，扭头才发现他师父言问之急匆匆的想要下马。
言问之挥开小兵，“我们是来治病的，你不让我下去看看，我怎么治。让开！”
言历春跟着傻乎乎道：“看病，要问诊。”
“属下知道。”小兵皱着眉唉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旁人听见似的，“外面的这些，都进入后期治不回来了，耽误就耽误了，将军特地吩咐我带你们先回军营休息一晚。”
“什么叫治不回来了？”言纾拧眉，带头下马，“你跟吴将军把东西送回去，我与诸位大人在此问诊。”
小兵还想再说，被吴将军扯着后衣领直接扔到了自己马上，他是楚宵行派来的，来之前就被吩咐了，谁的话都不用听只管听言纾的。
“小子，走吧，等我们送完东西再回来接言太医他们也不迟。”
说完一挥鞭子扬尘而去。
言纾收回视线，扶着言问之下了马，对言历春道：“师弟，把药箱子拎过来。”
他们三人朝着那些百姓走了过去，剩下的几位太医互相瞧了瞧，哀叹一声也颤巍巍的下了马。
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年迈。
所有人都知道，瘟疫是要人命的东西。
除了言纾主动要来，其他人是打死也不想掺和一脚的。
只是圣旨上许了甜头，总有人愿意为子孙的荣华富贵豁出一条老命。
“别过来、别过来！”
他们刚要靠近一个看上去症状还算轻的年轻男子，对方就手舞足蹈企图吓退他们。
年轻男子自顾自的挥舞了一会，见言纾他们没有再靠近的想法后猛地停下来捂住胸口难受的喘气，“嗬——嗬——”
沉闷的呼气声越来越低，男子一张苍白的脸因为呼吸不畅憋的通红，仿佛马上就能过去似的。
言问之眼疾手快的往他脖子上拍了一下，再收手时留下一根细长银针，“莫急，注意收气。”
缓过气来的年轻男子却抬手抓住了言问之的胳膊，一双手用力到发白，“请你们，去救那里的人，别、别管我们了。”
他说完后颤抖着指向城内长街尽头的方向，那里有林立的商铺，有三层高的酒楼，在瘟疫之前，不难想象该是如何的热闹，李荆复把这里守护的很好。
但现在，那些商铺一个个的都关着门，唯有最高的那家酒楼，依稀被夕阳余晖照亮了一个小尖。
男子指的就是那里，他拉着言问之的手很快松开，顺带整个人都往墙根处瑟缩了一下，“染了疫病的人，将军都关在那里了，我们、已经没救了，可他们还有的救。”
只言片语，却让言纾对李荆复有了不错的印象。
能在朝廷的帮手到来之前就如此布置，该隔离的隔离，该放弃的放弃，虽说后者狠心了点，但却已经是上上策。
言纾垂眸，想不通这为百姓思虑的人，怎么会因为爱情就甘心加入楚云钰的谋反阵营。
此外，楚宵行下旨让周围州县百姓撤退，本来就把边城变相的隔离起来了。如今城中又是这般模样，忍不住让人去想事态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忽然。
不远处爆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众人扭头看去，一个赤着脚浑身褴褛的女娃娃张开嘴哇哇大哭，声音撕心裂肺，“奶奶，奶奶，你不要死……”
他们旁边的百姓看着这幅场景，习以为常的闭上了眼。
“为师去看看。”言问之拦下言纾，自己先身士卒的走了过去，他蹲下来，一手把女娃娃扯到一旁按住，一手翻过了脸朝下的老迈夫人。
一张了无生气的脸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刚死。”言问之嘀咕了一句，手指碰到老妇人脖子处，还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尸体都还没凉透。
其他几位太医也凑了上来，仔细端详这老人的死状，试图和医术上的病症对起来。
远处传来木门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骨碌碌板车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