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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跑到这里来了?”诸伏景光耐心听完幼驯染的话后,望向用枕头捂住脸倒在他们沙发上看不见表情的同期。

  西宫弦野:“……昂。”

  “明明很喜欢那孩子吧。”

  西宫弦野:“没有。”

  没有才怪了。

  降谷零斜瞥了依旧把头埋在枕头里看上去像是试图用枕头捂死自己的青年,对他斩钉截铁表达的否定充满不信任。他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这次下定决心了?之前说自己解决又说着收留一下也没关系的都是你吧。”

  “……无路赛,跟那个没关系。”

  “说过又怎么样啊——就算是约定什么的,也不一定会做到吧?更何况她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追寻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也一定会失去。西宫弦野想,那孩子命中注定不会属于他,他甚至也已经预想到自己满腔投入,然后全盘皆输的结局。

  那不是很搞笑吗?

  “另一个世界?是说普通人的生活吗?不把对方牵扯进这边的世界之类的,我倒是一直都很赞同你应该这么做。”降谷零从桌子上挪开一份处理完的任务书。“你对她太过在意了。”

  “啧。”

  留着胡茬的青年停下手里保养狙击枪的动作,娴熟地打着圆场。

  “现在把那孩子留在身边的确太不安全了,对你和她都是。弦野,不管你怎么想的,就算现在没有办法,等一切结束后再一起生活难道不也是很好吗?”

  “别这么简单地说着强人所难的事情啊。”

  西宫弦野翻了个身,把白色的枕头扔开,冷淡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连语气变得平静和没什么起伏了起来。

  “不可能的。”

  ……

  毕竟他不是那孩子真正相处过的、期待和想要的那个哥哥。

  他是…

  “乌鸦的走狗!”

  ……啧,不要随便打断别人忧郁的人生感慨啊,很不礼貌的。

  青年低头漠然又不耐烦地看向拉住自己裤脚的人,是他和身边那个组织成员这一次的任务目标之一。对方因为刚刚已经被同伙折磨审讯了一次,浑身都是血,四肢无力又扭曲地搭在地上。尽管西宫弦野只是冷眼旁观地站在一边,裤腿也因为组织成员毫不顾忌的动作溅上了血。

  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男人,在同伙戏谑的目光中同样笑眯眯地反问:

  “诶?什么什么——好像听到有什么无能的败犬在乱吠啊?是不是形容错了对象呢先生?现在趴在地上只能汪汪汪的,是你才对。”

  然后在组织的人又对着男人的大腿开了一枪后,嫌弃地躲开退了几步。

  “哇——好脏,到底是谁分配的任务让我跟这种技术超烂的家伙组队啊。”

  “金巴利!”

  砰——!

  “吵死了,不要以为收到考核任务就可以直呼前辈的代号啊。

  你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最近老在据点宣传我被女人甩了的也是你吧?给我造成了很多超——烦人的困扰哦,我最近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不要惹我生气啊。”

  西宫弦野同样抬起手中的枪口,将一发子弹打在了满脸难堪又愤怒的组织成员脚边。

  “宰了你哦。”

  ……

  在另一人离开后,青年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男人陷入思考。

  啊,骂太狠了,不会要一个人处理后续吧?要不要把人叫回来?还是说通知一下组织附近的外围成员比较好?……哦,扔给公安应该也还有点用。

  西宫弦野掏出手机给自己的联络人发了一条消息,发着呆等了一会。蹲在地上把手里的枪拆掉又组装,装完再拆一遍地无限重复。

  然后终于忍不住对着巷口已经站了好一阵的女孩开口:

  “我都把那家伙赶跑了你怎么还不走?”

  “这么喜欢在我做坏事的时候出现吗?凉音酱?”

  “唔——要不把眼睛捂上?未成年不适合看这种太刺激的限制级场景啊。”

  她在走到附近听到枪声后立刻躲起来报了警,然后是听不太清的争吵声,陌生的语调提高了音量喊着“金巴利”,再一次枪响,一个面色阴沉低声咒骂着什么的男人离开。

  最后,西宫凉音站在巷口,目光从的确很刺激、很血腥也很残暴的场面,移向了站起身转头皱眉凝视着自己的青年。

  ……这是什么啊。

  “是我的工作。”

  青年的语气爽快得像是听到了女孩心里的疑问一样。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她知道吗?

  “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什么的,不会分不清我和他的区别吧?

  要是觉得我跟你那个世界的西宫弦野一样,是什么烂好心或者正义感十足的人,那可完全不对啊。我不是能担负起什么与我无关的小鬼的生活的职责的人。你也跟我没关系。别抱着自以为是的态度想要改变我、让我成为什么你记忆中或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穿着深色风衣的亚麻发青年语气轻佻。

  “不是见面的第一天就说过了?……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犯罪分子、亡命之徒。”

  不对。

  “别太天真啊小鬼——”

  ……诶?

  西宫弦野有些惊讶地看着女孩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从他口袋里拿走了枪。

  ……?

  等等?

  “……我有在刚刚卸掉子弹哦,而且凉音酱根本不会开枪吧。”

  青年茫然地看着女孩冷静的神色,停顿了一会,然后一改刚刚刻薄又冷淡的态度,对着她满不在乎地弯起眉眼,轻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将被握在她手中的枪重新抽走。

  “你不需要做这种事,也没有什么苦衷和误会。我——”

  “白川哥受伤了吗?”

  她说出了这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

  “那要一起回去吗?”

  女孩向他走了几步,白色的板鞋因为踏在了盈满了血的泥泞水泊中,溅上了显眼的红色。

  ……

  搞什么啊。

  青年定定地看着她。

  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巷,她偏偏要在那条黑暗又肮脏的小巷里毫无逻辑地出现。或许有一天也会像我忽视又不在意的人生过客那样突然消失。如果不属于自己的总有一天会失去——

  西宫弦野想,还不如一开始就置身事外放任不管呢。

  所以他逃跑了。

  但是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巷,她为什么又偏偏走进我在的这一条,看见一个被血色和黑色包围的、狼狈又可怕得不能再令人觉得难堪的一个我。

  “别过来了。”

  西宫弦野看着朝自己的方向试探性又靠近了几步的女孩,重新皱着眉紧握住手里的枪,冷淡地说。

  “这次,你自己走吧。”

  “我不会再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心软捡小孩了。”

  “可是——”

  “说到底,我的世界,本来就没有西宫凉音。”

  “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可以其他能够信任的人吧?干嘛一定要赖上我。”

  ……又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仰着头看他,呵,未成年的把戏罢了。他早就该知道现在的小鬼,狡猾得不得了。

  西宫凉音小声说:“可是就算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我也一定是因为你才来的。”

  ……

  见鬼,他好像还真吃这一套。

  西宫弦野低头看向对方脚上帆布面料的小白鞋,是他之前给她买的,大概十分钟前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现在已经被血液和泥水染成难看又脏兮兮的样子。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又一点也不注意,白皙的脚腕和浅色的裤腿也弄脏了。

  看着她还想往自己这边靠,西宫弦野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真是看不下去。”

  “什么?”

  “女孩子把自己搞成这样子也太狼狈了。”

  西宫凉音被突然走过来的青年拦腰腾空抱起,脸颊也贴着温热的面料,对方说话时,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心跳的震动,周身的味道和温度。

  青年稳稳地跨过了满地的狼藉,快步走着离开小巷,衣摆翻起,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风都被抛在身后。

  “行了,一起走。臭小鬼,偷偷报警了了不告诉我,是打算送我蹲监狱吗?心眼还挺多。”他轻松地抱着女孩,哼笑了一声。

  “……诶?”

  “你在那个谁面前也这样吗?”

  “谁?”

  青年哽了哽,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地望着前方大步走着,有些憋屈又不服气地放低了音量回答:“还能是谁啊。”

  “那个你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很厉害很帅气的笨蛋,有些幼稚和任性但对你来说非常可靠,超级超级、完全超过百分百信任着的家伙。”

  ……是在说哥哥吧,居然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吗?

  “嗯?你在那个谁面前也这样吗?”

  “…这样是怎样?”

  “鲁莽到手无寸铁地从我手里夺枪。”青年放在她膝窝和肩头的手都紧了紧。

  “小鬼,哪怕是平行世界,相信只认识相处了几天的人,是最愚蠢的事吧。你哪来的自信我不会对你动手。”

  “啊……”

  西宫凉音靠在青年的怀里,叹了口气,用毫无起伏的语气感慨道,“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哥哥从来没有打过我吧。”

  …………哈?

  “把我养得任性又鲁莽冲动什么的,是哥哥的家庭教育方式问题吧。”

  “……”

  西宫弦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后由双手抱着女孩的姿势改为单手抱,腾出一只手狠狠地弹向对方的脑门。在女孩闷哼一声捂住额头不可置信地望过来时,恶劣地笑了笑。

  “哦——他从来不打你啊?”

  “那第一次揍你的岂不是就变成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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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