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了

  “唉………无聊啊!”

  躺在草坪上, 弘曦随手拔拉了下手边地野草,复又百无聊赖地丢了回去,也不知道来回了多少次, 如今手边儿早就成了光秃秃一片儿。在这一地郁郁葱葱中极是突兀。

  打从年后送走各地使臣之后, 紫禁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安静了下来。尤其这几日弘曦手边儿的项目已经差不多收尾了,上书房课业于他来说又实在没甚意思。原本能陪他玩儿的小哥哥也被自家无良阿玛指使地团团转。

  “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弘曦复又叹了口气, 初春的日头可以说恰到好处, 既不过分明媚刺眼又使人浑身暖洋洋地。然而这会儿子,弘曦依旧觉得浑身提不上劲儿来。

  这操蛋的古代生活………

  弘曦心下暗暗吐槽道。

  “爷, 听说九贝勒那里刚添了个新玩意儿, 主子爷咱们要不去瞧上一眼。”见弘曦实在无聊地狠了,一旁的章佳玉衡不由开口道。

  “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是都是那些东西, 万变不离其宗罢了………”躺在草坪上, 弘曦幽幽地吐了口气, 在他那个时代, 这些充其量不过是小屁孩儿玩的玩意儿。而他连小时候都不稀得玩儿,更别提现在了。

  他以前玩的可都是………想到以前。弘曦手心微痒,只觉身上那股压制已久的刺激因子已经控制不住在蠢蠢欲动了。

  一旁的玉衡两人对视一眼, 完全不理解自家主子突如起来的激动神色, 看着上空中不时飞过的风筝,玉衡下意识开口道:

  “爷,最近风势正好, 要不咱们也去放风筝如何?”

  弘曦愣了下没有作声。

  一旁的安宏轻轻一咳。

  玉衡这才反应过来, 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也是自家爷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刚想再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却听自方才起一直沉默着的弘曦突然开口道:

  “玉衡你刚才说什么?”

  “啊,奴才……奴才说咱们可以去放风筝!”不晓得主子爷突然问起这个,章佳玉衡当下有些懵道。

  “不是,是前一句?”

  “啊……前一句……风势?”玉衡有些不确定道。

  “对,就是风势。”弘曦直起身子,原先还有些暗淡的眸子瞬间黑亮无比。弘曦微微转头看向两人,漆黑的眸光中此刻仿佛倒映着某种火焰:

  “既然说这风势好,咱们今儿不妨便来测一测?”

  “啊………”这风还能测?章佳玉衡微张着嘴,看着眼前之人,一脸不明所以。

  瓜尔佳安宏素来敏感,这会儿看着自家主子隐隐激动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下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

  四月初,明明天气渐暖,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却愈发不好了起来,一场风寒便缠缠绵绵许多天。这可急坏了宫中一众人。其中又以康熙爷尤甚,不只多次命令诸位太医好生伺候,更是放下公务亲自上前喂药侍疾。

  这般做态,很快便得到了满朝上下极度认可。

  许是当真有运道这一说,打从康熙亲自来后,太后她老人家竟是很快好了起来,一时间,有关万岁爷仁孝之至,得天庇护的言论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这一日,晴空万里无云。距离紫禁城不过百里的小景山上。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走去。

  “这瑞应寺还有多久才到啊!”软轿上,弘曦掀开有些晃动的车帘,看着眼前层层叠叠,仿佛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儿。弘曦两眼不禁有些发直,喉间的酸涩翻涌地更加厉害了些。

  “快了,主子爷您先忍耐一会儿,不出意外,咱们晌午便能到寺里了。”一旁侍候的小陈子见状,忙将手上还热乎的手茶水了过去过,转而低声宽慰道。

  那就是说还有一两个时辰喽,弘曦僵着着个脸,心下不觉有些悔意,早知道一路上这般颠簸,他是如何也不乐意出来的。

  想到早前地来意,弘曦抿抿唇,强行压下喉中不适,转而开口询问道:“爷的宝贝这会儿都带来了吧。”

  “是呢!奴才保管一件不落。”小陈子信誓旦旦道,弘曦这才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叮嘱道:“路上记得小心一些!”

  小陈子忙点头应是。

  就在弘曦濒临崩溃的边缘之际,一行人总算到了必行的目的地,瑞应寺。

  作为正儿八经的皇家寺庙,瑞应寺不说旁的,面积自是小不了的。一眼望去,只见一片红砖铜瓦间,几座主殿庄严耸立,寺内依稀可见檀香渺渺。

  圣驾降临,老主持自是不敢怠慢,忙带着一众僧人迎在寺外。为免冲撞圣驾,寺庙周围早早便清理过一轮儿,这会儿不免显得空寂了几分。

  为表诚心,老爷子这回可谓是大动干戈,除了因着车轨之事,整日忙得离不得身的四贝勒,其余诸阿哥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一道带了过来。这会儿被一众儿子们结结实实的围做一团儿。弘曦单手覆于身后,见暂时没人注意便踱着步子慢悠悠地随在后头。

  心里只想着待会儿如何瞒过众人,悄悄脱身了去。

  “怎么,可是身子不舒服了?”弘曦正满心思量之间,却听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啊………太子二伯!”看着眼前之人,尚在思绪中的弘曦下意识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无他,这两年,两人虽为叔侄,然之间交流几乎屈指可数。

  或者说不止是他,眼前之人同他们所有人交际都少的可怜。他家阿玛早先还时不时地往毓庆宫跑,然而有一日,也不晓得两人之间说了什么,阿玛回去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

  据他所知,那整一夜书房的灯都是亮着地。自那之后,两人交集便愈发寡淡了起来。他阿玛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几位叔伯了。怕是这情分尚不及多年来心中的幽愤多些。

  弘曦抿抿唇,看着眼前之人,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摇头道:“谢二伯关心,弘曦无事。”

  胤礽见此也不介意,清润的眸子将弘曦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面色尚好,这才轻笑着道:“早前听你阿玛说过,知晓你素来不喜颠簸,这才过来瞧上一眼。”

  “如今既已无事,孤便放心了。”

  见对方不是发现了什么,弘曦心下复杂之余,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忙开口解释道。

  “皇玛法那儿那么些人,侄儿实在不想过去,挤得慌,就想着在这寺里头慢慢走走。”

  听罢,胤礽只含笑着看了弘曦一眼,也不多言。然而只这一眼,弘曦便觉头皮发麻,只觉自个儿那些个心思好似下一刻便要曝光在太阳底下一般,连走路时手脚都是僵的。

  分开前,弘曦终于松了口气,刚要放下心之际,却见对方突然停下步子:

  “二伯知晓,弘曦侄儿平日虽跳脱了些,然心下却是极有分寸,侄儿你说是吗?”

  额,呵呵……呵呵……极有分寸,极有分寸………太子走后,弘曦僵着一张脸,半响讷讷无言。

  转眼间,已经七日过去了,因着早前的一顿敲打,弘曦这几日俱是老老实实,该斋戒斋戒,该上香上香地,在一众叔伯面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丝毫行迹。

  然而这些天来,诸般顾及之下,愣是没让他寻到偷溜的机会,皇玛法公务繁忙,必然不会久呆,弘曦心知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心下不免有些着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儿响动,小陈子忙走上前去,只听来人道:

  “昭慧贝子,陛下方才说了,今日众人无需再去往前殿。”

  屏风后面,弘曦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用过午膳,弘曦便使唤着一众侍卫们抱着一堆零散地支架,大摇大摆地来到后山的一处崖地。

  在一众下属紧张地目光下,弘曦微微向前几步,将早前带来的特制撞铃丢了下去,随着一声响动,大致测算了一下高度,约莫五六十米的模样。

  弘曦心下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虽时隔数百年之久,然此处地貌委实改变不大。

  这个高度对他来说可以说最是合适不过,想当初,最早的时候,这里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天堂。

  心里有了数,只见弘曦俯下身子,将早前带来的玩意儿,噼里啪啦一顿忙活,很快一支黄蓝相间,身后还长着背翅的庞然大物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心下尚还在惊异之时,还是一旁的小陈子最先反应过来,心下猜到了些什么,再看了眼兴致勃勃的主子爷,更是只恨不得扇自个儿一巴掌。当即便痛哭着上前道:

  “主子爷啊,这么高的地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小陈子浑身颤抖着跪坐在地。

  “放心吧!你忘了咱们在庄子上做过的那个降落包,便是这个大家伙真出了意外,凭着那个本贝子也能好生着地地。”更何况,他当年从十几岁便偷偷玩这个,十几年来,虽算不得各中高手,却也不差什么。

  各类极限运动,几乎是他研究之余所剩无几的爱好了。

  弘曦摊开手,不晓得是不是因着满蒙血统的缘故,这辈子力气比之早前大了不少,便是年纪小了些,再加上他所做的特殊设计,弘曦也有信心安全落地。

  这条小命,他还是很珍惜的。弘曦摆摆手,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谷,感受着吹面而来的阵阵微风,稍显稚嫩的面上逐渐露出了些许痴色。

  身上隐隐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这一刻,弘曦才真正明白,原来这些年,面对种种不合理的制度,命如草芥般地封建王朝,对着这虚假盛世下的累累白骨,还有很可能走上既定道路上的二伯,诸般无力之下,他心下并非没有压抑地。

  面上如常一般融于此世,然而曾经的记忆,终究在他心下留下了痕迹。弘曦咬咬牙,看向手中的绳索眼神愈发坚定了些许。

  几位侍卫尚在愣神之际,弘曦已然将身上的绳索牢牢固定住,算好了助跑所需要距离,因着早前弘曦的命令,几位侍卫此时距他尚还有一段距离。如今便是反应过来,等闲也是跟不上的。

  这会儿弘曦装备在身,几人又不知原理,等闲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弘曦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惊惶的侍卫,淡定道:“你们几个是挑一个同本贝子一道,还是………”

  其余的便是弘曦没说,众人心下也是明白。

  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弘曦这才又道:“你们要知道,本贝子倘想做之事,少有做不成的,”

  “便是此次本贝子一个不慎,被你们拦下了,那还有下回,下下回。你们确定定要冒这个险吗?”

  果然,话音刚落,几人脸上的犹豫之色瞬间没了踪影,其中一位功夫最好的内卫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道:

  “奴才愿随贝子爷一道。”

  “很好………”弘曦大手一挥,正要说什么,便听身后传来传来一声。

  “什么很好?”

  好熟悉的声音,弘曦僵硬地转身,只见身后的林子外,径自走出个两人来。正是一前一后,一主一仆。只见为首之人开口道:

  “孤也想知道,侄儿这般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胤礽微微一笑,看着眼前之物,眼神中很快闪过了些什么。抬手间折扇轻摇,“怎么,侄儿不准备同孤解释一番吗?”

  话音刚落,弘曦便如同被卡了脖子一般,早前的挥斥方遒早没了踪影。只垂下脑袋讷讷道:“二伯您这不是瞧见了么?”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依着他家太子二伯的聪明,这会儿会什么都看不出来。

  弘曦颇为懊丧地垂着头,这会儿已经做好了“越狱失败”的准备,谁曾想,眼前之人却径自走上前来,从袖口处一只骨节的右手,径自摸索着一旁空置的绳索。

  无疑弘曦制作时,是按照两人的位置所做,胤礽微微一笑,从这幅架子上抬起头来,一双极是清润的眸子就这般淡淡地看着弘曦。

  电光火石之间,弘曦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二伯………”弘曦惊讶地转头,目光回转间不小心撇见了方才一直跟在二伯身后的那位黑衣侍卫。弘曦微微一愣,倘他没记错,眼前这人是皇玛法前些日子才“赐”给二伯的。

  至于原先那位,早被老爷子以不知各种罪名处置了,至于何种罪名,反正这些年来,众人也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刻,看着眼前之人清润的眸子,弘曦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便是笼中鸟,也能侥幸尚得一喘息之地,然而便是这些,眼前作为堂堂太子的二伯,这两年也是没有的。

  弘曦抿抿唇,理智告诉他及时收手为要,对方可没他这般娴熟的操作,又一国太子,倘若有半分差池,不止是他,便是府中………可这一刻,在对方这般清润的眸子下,鬼使神差地,弘曦竟然点了点头。

  胤礽伸手,如小时候一般在弘曦光洁地脑门儿上揉了几下。弘曦怔愣之际,却见眼前之人无声地笑了起来。

  不同于往常一般浅淡清雅,连笑意都透着淡淡的威仪,此刻胤礽双眸微弯,

  从弘曦这个角度,连对方眼间地笑纹都看地一清二楚。

  弘曦心想,不拘结果如何,起码这一刻,他是不会后悔的。弘曦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胤礽却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意,转头对着一旁的黑衣侍卫淡声道:

  “记住,今日之事,本太子从始至终都是知情者,甚至于共谋者,明白了吗?”

  黑衣侍卫单膝跪地,言语间不带一丝迟疑道:“奴才尊太子令!”

  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弘曦瞳孔微缩,眼前这位按理来说难道不应该是皇玛法的亲信吗?这么短时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方彻底归附了二伯,或者说从始至终,对方所尽忠的都是身旁之人。

  弘曦僵直着转头,看向一旁一身锦服,卓然而立的太子二伯,此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何皇玛法会对对方这般忌惮了。

  拿好降落包,因着两人体重不同,未免滑翔翼不稳,弘曦只得牢牢缩在对方怀里。

  一切准备就绪,弘曦伸出手,蓦地拉动开关,如鸟儿一般巨大的翅膀瞬间便彻底打开。伴随着一阵助跑,在众人尤自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巨大的翅膀蓦地划向了半空………

  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两位主子爷的大翅膀飞向远处,几人腿脚一软,几乎跌倒在地。

  ***

  另一头,禅房中,康熙这会儿正同主持方木大师一道讲经论道,正值兴起之时,突然听得外间一阵儿嘈杂之声。兴致被搅,又是这等佛门清净之地,康熙眉间一锁,正是要震怒之时,却突见门外侯着的的梁九功跌跌撞撞地爬了进来。

  “万……万岁爷,不……不好了,太子爷同昭慧贝子他………他……”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素性沉稳,等闲喜怒不行于色的梁九功这会儿正颤抖着手,不住抹着额头上的汗珠。

  康熙眉心一跳,当即抬起脚重重踢了过去:“狗奴才,话都说不清楚………要你们有何用?保成……”

  康熙深吸了口气:“说,保成他们究竟怎么了!”

  梁九功仿如认命般闭上眼睛。

  “据两位殿下身边众侍卫所述,太子殿下同贝子爷他们乘着翅膀…………飞走了!”

  “什么!!!”

  禅房外,众阿哥们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尚还未进门儿,便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雷的回不过神儿来。

  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二哥(二弟)跟小侄子长着翅膀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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