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山河永固>第64章 乾坤卦

  晏谙并不知道自己病了,他沉沉地睡着,梦境接连不断。

  士兵们按部就班地操练着,喊出的号子整齐划一。晏谙漫步其中,军营中难得平静。

  远方忽然传来战鼓声,不远处的望楼上,站岗的士兵高声呼喊“敌袭——”,于是训练场上的士兵尽数出动。无数战士从他身边经过,晏谙立在人潮中心,看不清所有人的脸,或许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得。

  没有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晏谙只能仰起头焦急地张望,试图寻觅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被他看到了一个人,他高声呼喊:“晏谦!”

  人流消失了,晏谦身披战甲,闻声一扯缰绳,策马来到他面前。

  “你要走了吗?”晏谙站在原地抬头问他。

  “哥哥要去打仗了。”

  晏谙闻言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脱口而出:“不要去!”

  “战鼓已经敲响,”晏谦坐在马上抬手,遥遥一指营门,能看到战旗随风飘扬。“将士们都整装待发,在等我了。”

  “那我和你一起,”晏谙四下张望,寻找多余的战马,“你等一等,带上我!”

  可是没有,营地里仿佛空了一样,一匹多余的战马都没有。战鼓越催越急,晏谙急得满头大汗。

  “我得去打仗了,”晏谦又说,“别找了,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什么?”晏谙回头,可是晏谦却不再与他多言,一夹马腹冲了出去,晏谙只能看着战旗越走越远。

  周遭瞬间冷了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晏谙裹紧衣服,见那战旗越来越小,直至在雪中消失不见。

  呜呜的风声忽近忽远,窗棂发出的异响落入耳中,像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风雨如晦,晏谙又回到了围杀他的庭院,他无法逃脱的梦魇。

  雨还在下,嘈杂的声音令他头痛欲裂,身上也又湿又冷,连骨头缝里都是疼的。

  一低头,他又看到了自己浑身的血,隔着雨帘,周围埋伏着明晃晃的刀剑。或许是挣扎过太多次,晏谙感到深深的疲惫,他不想再战了。这一次,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知道自己注定冲不出这方庭院。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望向院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频频看向那扇注定无法被推开的大门,是在等什么人吗?

  明明无法洞穿大门,可他仿佛就是知道门外有一个人也在苦苦厮杀,拼尽全力,哪怕舍掉性命也要闯进来救他出去。

  晏谙眯起眼睛,飞扬的尘土间,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可是周围埋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柄锃亮的长剑猝然穿透那人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晏谙感到他的生命也被那一剑刺穿,随着流失的血液抽离。

  眼睁睁看着故岑倒下去,晏谙只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着故岑的名字,发疯了似的扑过去。

  这个人于他而言太重要了,他是他的……什么人?

  晏谙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画面一转,晏谙一袭白衣立于菩提树下,菩提花在头顶朵朵盛开,但他只念着心中的人,旁的都顾不得了。

  他疾步上前,推开寺院的大门,门外故岑恰巧回首,与他相顾莞尔。

  和煦的暖风轻轻拂过,发丝也随之飘扬,只此一眼,便将那人的一颦一笑牢牢刻在心底,挥之不去。

  答案呼之欲出。

  晏谙睁开眼睛,盯着床帐发蒙,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天空因为下雪阴沉沉的,晏谙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时辰。他唤着故岑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应答,只好自己起来。

  烧已经退了,只是病还没有痊愈,浑身发软没什么力气,起身时还有些醉酒后的头疼和眩晕。晏谙坐在榻边缓神,因为不舒服,他昨晚大概睡相不太好,被褥皱巴巴的,枕头也歪了。

  无意回头瞥了床榻一眼,晏谙忽然发现枕下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他拽出来看,是一张符纸,上头画着看不懂的花纹,不是崭新的,看来在他枕头底下放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

  晏谙皱起眉,他的床榻一直是故岑铺的,他知不知道枕头下的这个东西?

  不等他细想,外头便传来一阵骚乱,好像是有人着急见他,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让他进来。”晏谙扬声道。

  来人终于被放了行,匆忙进来禀报:“校尉!红莲教全体负隅顽抗,我们的人攻不进去,故大人带人突击失败,被红莲教挟持,我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如今对方提出要见您,廉大人派我来征求您的……”

  晏谙瞳孔骤缩,等不得来人把话说完便毫不犹豫地道:“带我过去!”

  冷,故岑感到好冷。他像是棵枯萎的草,瑟瑟地在寒风中抖着,又像是被埋在冰雪里,连四肢都被冻得僵硬。

  身体像漏掉的器皿一样存不住热量,他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却恍惚发觉手脚都被束缚了,他被捆在支撑房梁的柱子上,动弹不得。指尖发麻,仿佛失去了知觉,腕间的痛楚在头脑的钝痛下很容易被忽略,故岑紧紧蹙着眉心,甩了甩头。

  火铳的冲击远比想象中还要强大,热浪扑面而来,他便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脑海中还一片混沌,隐隐作痛。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朵,故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得不艰难打起精神。刚睁眼时眼前的景物都在晃,他循声望去,道士的面容模糊不清,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知晓他的身份。

  这个道士装扮的人就是红莲教的领头者,外面的一众教徒都尊他为“教主”,听他号令。

  道士不算年轻了,鬓角垂下的发丝花白。他的面相也不像个穷凶极恶之人,低声和故岑说话时仿佛一位慈祥的老者,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手上却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多活这么久,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道士说,“大多数人都会在顷刻间毙命,若你与他们一样,根本不会有醒过来的机会。”

  故岑嗤笑了一声,“你们杀人,还有分别。”

  “那是自然,那些愚民百姓,我们都会在这里下手。”道士在颈侧比划了一下,仿佛他以这样的手法杀掉一个人,比杀死一只鸡还要容易。

  经他提醒,故岑也就想起来,同样是落在这群人手里,翟峻生他们被割断喉咙当场毙命,而安怀元和自己却获得了喘息之机。

  “你留我一命,有什么目的。”故岑淡淡地询问。

  “因为你们命格贵重,不能仓促祭鬼。”或许是认为故岑迟早会死,老道士和他多说了几句,他似是自言自语,“而且,你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是你呢?我不会算错的,明明该来的应该是他才对……”

  “你想要的那个人是谁?”故岑紧张起来,如果不是想让晏谙紧绷的神经松懈一点,今日来的人本该是晏谙,难道他是为晏谙设下的此局吗?

  “你很紧张他,”道士挑一挑蓄起的长眉,“也对,既然命格关联密切,你们二人必有很深的羁绊。只盼他也能这般紧张你,那么我今日的等待或许不会落空。”

  “你在等什么?你要做什么!”关乎到晏谙的安危,故岑心急如焚,晏谙病倒了,现在应该还没有醒,他怎么可能会来呢?“他不会来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罢。”道士拿起匕首来到故岑身后,腕间的伤口不算太深,此刻只有少量的血还在流。他重新割深伤口,鲜血涌出,顺着指尖下淌。

  腕间剧痛,故岑看着脚下积攒的一小片暗红血迹,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自己会感到那么冷。他奋力挣扎,可是麻绳捆得异常牢固,他挣脱不开。

  “你的命格也很贵重,方才我替你算了,至哉坤元,乃顺承天,是次尊之卦,很有意思,”老道士自言自语,“我还是第一次在男子身上见到这种卦象。”

  故岑挂心着晏谙,没心思接他的话,道士将匕首放在一边,坐下望着故岑年轻的面孔出神,许是大限将至,他今日总是想起很多旧事,“若我那徒儿还在,应当比你小上几岁。”

  腕间的血流个不停,故岑感到越来越冷,眼前时不时有些眩晕,他强打着精神盯着门口,祈祷晏谙不要出现,这是个圈套,他宁愿无人来救死在这里,也不要晏谙身陷囹圄。

  可是门还是被推开了,风雪灌进来,故岑轻轻战栗着,逆着白雪反射的光,他几乎是在看清晏谙身形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眶。

  “王爷……”

  故岑脸色苍白,连嘴唇都不见丁点血色,这副模样落在晏谙眼底,晏谙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我来了。”他说,别怕。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援兵马上就到,红莲教这群乌合之众,即便手里有火铳,也敌不过他训练了这么久的精兵。

  道士已经拿着匕首挡在了故岑身前,挡住了晏谙欲要上前的脚步。

  “我来了,”晏谙已经看见了故岑身下的血,他眸中的柔软转为凌厉,翻涌着森冷而危险的气息,“放了他。”

  “衡王殿下,你果然来了!”道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好一个乾坤卦,我就知道,没人可以左右卦象,没人可以逃出我的占卜!”

  晏谙不理他的疯言疯语,他从进来一路观察,这原是个废弃的道观,被红莲教修缮了一番,充作藏匿之地,在今日之前不为人知。除了外头守着的那些人手里有一些火铳,观中也存放着几支,旁边还堆有火药和硝石。

  “之于道长。”

  老道长“哦”了一声,眯起眼睛:“你知道我。”

  “道长对我了如指掌,连命格都一清二楚,不惜暴露红莲教的藏匿所在也要设局引我来此、见我一面,查到你的名字,这是基本礼貌。”晏谙循循善诱,“谁会这么好心,冒这么大的风险走私火铳?古玩铺子掌柜背后的人是谁?道长只怕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吧?放了我的人,让外面的放下火铳,都察院可以许你们从轻发落。”

  红莲教害了那么多人,罪无可恕,火铳泄露和晏谦战败的缘由也要彻查,晏谙今日要带走故岑,也试图能从之于道长口中套出话。

  之于道长笑起来,“什么利用?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你以为你单枪匹马闯进这里,还能跟我谈条件吗?”他的笑逐渐趋于疯狂,“杀了他!只要他一死,大启就没有生机了!”

  远处传来火铳炸响的声音,道观外围一片混乱,是援兵到了,廉宇带人强行破门而入,区区红莲教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十几个教徒围上来,没过多久也落了下风。故岑拖不了太久,晏谙速战速决,解决掉他们便上前踹翻之于道长,从他手里夺过匕首割开故岑身上的绳子。

  故岑已经虚弱得站不住了,腕间的伤口仍在淌血,晏谙看得心惊,从衣裳上撕下布条紧紧捆住伤口止血。

  故岑却在借着这个时机细细打量晏谙的眉眼,那副他眷恋了太久的面孔,临死之前能够再见到晏谙一面,他也算心满意足了。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不许胡说!”晏谙系布条的指尖都在抖。

  视线下移,却发现晏谙的嘴唇比自己的还要白,他抬手,染血的指尖擦过偷吻过的唇,终于为它染上了颜色。

  望着那抹血色,故岑释然地扬了扬唇角,他疲惫地放下手,随即昏死在晏谙怀中。晏谙慌了神,反复唤着故岑的名字,将人打横抱起来便要带他离开。

  “不许走!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身后传来刺耳的叫喊,晏谙闻声回望的眼神可怖到了极点,眼看之于道长爬起来去够一旁的火铳,晏谙一手抱稳故岑,另一只手掷出匕首,狠狠刺入道长后心。

  见他倒地,晏谙踹开试图阻拦的教徒,抱着故岑向道观外飞奔。身后的之于道长呕出一大口血,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吹燃了扔向角落。眼看燃烧的火折子骨碌碌滚向角落里的火药和硝石,之于道长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都去死!都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浓烟腾起的瞬间,老道长的身躯化为灰烬。

  晏谙和故岑离得太近了,爆炸的巨响震得他们两耳发鸣。大地剧烈颤动,火药荡平席卷着一切,道观倒塌的刹那,晏谙扑到在地,将故岑牢牢护在身下,于废墟之中,用血肉之躯为故岑撑起一方天地。

  作者有话说:

  古人认为乾卦是至尊之卦,代表皇帝;坤卦是次尊之卦,代表皇后(你们懂的)

  总感觉这章氛围差了一点,今天有点累状态不好,回头我看着修一修,不过剧情不变不需要重新看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