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金楼主的故事>第13章 已读不回(2)

  ======

  再说金如歌从金楼主办公室离开之后,想着那些往事,心里愈发不痛快,他之前得了消息,说律风竟将当年收到的信件放在律堂黑屋的墙缝里,那地界专门用来关黑衣,而黑衣惯来把各种破烂藏进墙里,若是哪个人将他的信件翻出来,到时候丢人的只能是他自己,金如歌早就潜入律风家里找过信件,得了消息之后也去过几次地牢,都是一无所获,此时想起来越发坐立不安,忍不住又朝着银雀赌坊走去,想通过地道再去律堂翻找一下。

  不料金如歌刚拐进北街,却见到律风正带了几个执鞭堵在银雀赌馆门口,只好转头进了丹若苑,他前脚刚踏入丹若苑的大门,那头律风正巧回过头看到这一幕,竟那么愣了许久,回神后一时忘了要与齐境说什么,只得草草离去。律风手底下的人难得见上司在工作时间心不在焉,再看他时不时将眼神投向丹若苑,便相互使了眼色找借口离去,只将律风一人留在北街。

  金如歌一进丹若苑,便有几名公子迎上来:“金堂主怎么来啦,今儿个要找谁伺候呀!”

  金如歌挥手叫他们都离自己远些:“去把金无林给我找过来。”金无林本是他的手下,闹死闹活非要到这儿来卖身,缠得金如歌没法子,只好放他过来兼职,此时倒是可以当个掩护。

  那些公子推了其中一人出来应付金如歌,那人说:“真不巧,无林现在正接客呢,不如先让奴伺候您。”金如歌继续让他离自己远些,问到金无林在贰幺叁号房接客,便上楼去了。到了房间门口,金如歌敲了两下门:“金无林,十个数把场子清干净,我要进来了。”话落,房里头的声音变得十分混乱,听着竟不像是只有两个人,金如歌忍不住将门推开一缝,却见到姚诡与金无月正收拾画纸画具,颜料盒子整个掀翻在地,五颜六色惨不忍睹,金无林则正在穿衣服,可他手肘却卡在袖子里,在那哎哎哎地唤人帮忙。

  见姚诡在此,金如歌刚想关门离开,却听到楼下一阵喧闹,他探头一看,发现律风竟也进了丹若苑,心里骂了一句遇到姚诡果然没有好事,但事已至此,他只好进了金无林的房间,将房门紧紧锁住,里头三个下属见金如歌进来,一时间都不敢乱动。金如歌先将金无月画的糟心玩意都踢到一边,又帮忙把金无林的手从袖子里扯出来,随后指了指窗户:“金无月,把你家那个瘟神赶紧带走,赶紧滚。”姚诡不敢怒也不敢言,跟着金无月一起跳窗离开,一落地窗外便传来两个人的惊呼与几声驴叫。

  金如歌在心里暗自鄙视了部下轻功的退步,又把金无林叫过来说话:“我要去一趟密道,若有人问你我今夜去过哪儿,你便说是你陪我过的夜。”见金无林眼神一亮,他又补充道:“若没人问你,你就把嘴闭好了。”交代完这些事,金如歌也从窗户跳了出去,金无林小踏步追在他身后:“堂主您慢走,下回还要来找人家!”

  金如歌被属下的做作模样激得一阵恶心,没太留神脚下,一落地就被满院子的驴踢来踢去,忍不住骂道:“他妈的谁养这么多驴!”他从驴堆挤到密道口,将掩护的假树搬开,从树根下钻了进去。

  金如歌不是头一次来律堂寻找当年信件,他熟练地钻进其中一个还未检查过的黑屋,从左往右、自上往下敲着每一块墙砖,碰到松动的便抠出来看里头,这一夜照例找出不少破烂。那些黑衣似是把这暗室砖墙当做藏物之处,四面墙内几乎都被打空,隔上两三块砖便能找出一件物事,暗器迷药春宫秘籍藏的到处都是,只是暗器锈迹斑斑,迷药已经过期,至于春宫和秘籍早就过时了。全部看过一遍后,仍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金如歌估摸时辰不早了,便把找出来的破烂又塞回去,将墙面恢复原样,又回了丹若苑。

  金无林正倚在窗边,穿着轻薄纱衣作出一副西施捧心模样,金如歌看不过眼,只能别过头去,问道:“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

  金无林打了个呵欠,小声说:“律堂的老大在人家门外候了一宿,像是来找堂主您的麻烦,人家想起您的吩咐,便假装您一直在房里。”

  金如歌听的头疼,便呵斥了他一句:“好好讲话,你都做了什么?”

  原来昨晚金如歌刚走不久,律风便到了贰幺叁号房门外,金无林听到他的脚步声,只能装出金如歌的声音在房里演起独角戏来,但他演了一个时辰律风竟都没走,到如今还站在外头。金如歌又问:“你昨晚怎么演的?”听到堂主这么问,金无林便捏着嗓子分饰两角叫了起来,金如歌赶紧让人停下。

  折腾了一夜,金如歌身心疲惫,他实在不知律风如今为何还要做出这副模样,他坐到床上揉着额角,觉着头很痛。金无林看他这幅模样,也不敢做作了,压低声音问:“堂主,是不是律堂的人惹到你了,你若是不方便动手,要不要我去替你……”话未说完,金如歌突然睁开眼,满目杀气,金无林便打了个哈哈:“您自己来,您自己来。”

  “何必呢。”金如歌觉着自己的失态有些可笑,他想起金楼主说的话,自言自语了几句,“是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他稍稍休息了一会推门出去,只见律风正站在门外,站姿笔直端正,二人打了个照面。金如歌许久没有与他站得这么近过,这时才发觉,律风的眼角已有些细微纹路,时间过得那么快,他们刚见面时连马步都扎不好,如今已经有皱纹了,一转眼他们已分开七年有余,陌生的要命,可想起往日里的事,桩桩件件都还记得。

  最初分手的时候,律风也曾纠缠过金如歌一段时间,到后来二人像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每逢相遇都心照不宣地离开对方的所在地,此时律风却如当年一般缠人,他紧紧抓住金如歌的手腕,将人推进房里,看了一眼房内的金无林,皱着眉说:“出去。”金无林当机立断抛下堂主离去。

  金如歌抬起手,示意律风放开他的手腕,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始终看着律风脚边,他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律风问他:“当年之事你始终没有跟我讲个清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金如歌摇头苦笑:“你没有做错,是我错了。”

  律风又说:“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错事,我也不会怪你。”

  “我并非没有说过。”金如歌突然抬头看他,“律风,我觉着我已对你讲清楚了一切,你却还一再要我讲个清楚,我还能怎么讲,正因为你不明白,我才觉得我错得彻底,错得丢人现眼。”

  律风坚持道:“我不明白,你便说清楚让我明白,以前我们不都是如此的吗,为什么偏偏这件事不能说清楚?”

  争执间,律风朝着金如歌走了几步,二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察觉到律风说话间的气息抚到自己面上,金如歌背脊如同被阴风吹过一般立起了寒毛,这些年间压抑着的诸多情绪猛然涌上心头,他怨过、后悔过,但却总被另一种情愫压过。

  金如歌抬起手抓住律风胸口衣襟,将人朝着自己拉近,他按住律风的脖颈凑了过去,当嘴唇覆上去时,金如歌自个都能感觉得到,自己克制不住地在发抖,他们相识这么多年,曾一起疗伤一起沐浴,甚至在一张床上共眠,可从未做过这般亲密的事。

  他撬开律风的唇齿探了进去,没有抗拒但也没有回应,金如歌在这瞬间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在毒宫泽交杯对拜那日,他们拖着伤重的躯体在山洞中寻了个遍,才找到两片巴掌大的绿叶,用绿叶折出酒杯形状,一滴滴接了山洞外的雨水,咬开指尖化了血进去。没有红烛,也没有宾客,洞口外是巨鳄离开后深不见底的悬崖。两只叶杯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沾湿了他们的手腕,最后只剩下小小的一汪水,他们珍之重之,将其一饮而尽。

  当时金如歌就很想像今日这样,去亲吻自己的心爱之人,许多次午夜梦回之际,他恨不得二人一同死在那里,便不用在相伴十余年之后才知,心系之人从未爱过自己。

  金如歌将人放开,不出他所料,律风露出一脸的错愕神情,见状,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般开口说道:“我一直想与你做这种事,那些年,每一天,我最想要的就是将你按在身下。你问我为什么,我他妈的才想问你为什么,为何要应承我那么多事,为何不一直瞒下去,为何偏要在我最高兴的时候告诉我真相。我像个傻子一样爱了你十几年,你他妈的当我是兄弟。律风,我不想再忆起这些事了,你将信还给我,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听了这么一番话,律风仍觉得话中许多意思听不明白,但听到金如歌要信件,他还是取出自己的记录册,从扉页下抽出一张纸条,正是当年他收到的飞鸽传信,信纸已有些发黄,但压得很平,边角毫无破损,上面有一十六个字: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从此不必再见面了。当时他回信问为什么,可金如歌再未与之前一样,解释给他听。

  金如歌从律风手里拿走那张信纸,正要问剩余信件在何处,却听律风说道:“你说你只想与我做这种事,可你昨日分明同刚刚那人做过了。”

  “你总是这样对我讲话,才会让我误会了这么多年。”金如歌叹了一口气,“你只是在找我言语中的破绽,但听起来却像是在拈酸吃醋,我若是早些明白,也不至于陷得这么深。剩下的信件你改日飞鸽寄给我吧,告辞了。”

  金如歌自认为今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可他准备离开时,律风却还拉拉扯扯地不让他走,二人从楼上拉扯到楼下,从门口纠缠到中央大街,缠得金如歌心头火起:“你已够了罢!”他瞟见有辆驴车经过,便招了招手示意其停下。

  驾车之人正是苏殷,他忙活一晚上亲手制出十只木箱,正打算连同装了信件的三箱一起送到金楼主的办公室,却不料刚出西街便见到金如歌和律堂堂主拉拉扯扯,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偏金如歌还抬手让他停车,苏殷准备装作没看到,可他车上套的驴子不知怎的赖着不走了,豁鼻在金如歌身上翻来覆去的嗅,金如歌则一个翻身上了车,指挥道:“赶紧走。”

  苏殷拒绝道:“我车上有货呢,要超载了。”

  金如歌这才看到是他,扯出一个威胁的笑容来:“车不走你就下去走。”苏殷只能拉起缰绳,这时候倔驴倒又愿意动了,他生怕金如歌发觉车厢里的货物是这些年丢失的飞鸽信件,一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讲,直将人载到了金楼主的办公楼下,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先把货给金楼主送上去,等会你要去哪儿我再送你。”

  成功甩开了律风,金如歌心情倒是没那么差了,便同苏殷一起下了车:“我帮你搬上去吧。”

  苏殷忙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里面有机关,万一伤着了就麻烦了。”

  金如歌只当他在客气,拣了最重的三箱抬上去,他瞧见箱底有个机关,便避开了那位置,看得苏殷心惊胆战,生怕金如歌不小心打开了箱子。

  金楼主见金如歌亲自将那三箱信送进来,心里想道,金如歌若是知道自己寻了数年的信件,正在怀里的木箱之中,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过他答应了苏殷会将此事瞒下,恐怕这辈子都得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