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怀中玉>第32章 事成

  刺客来得突然,影卫刚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了惊呼与刀剑之声,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已奔出门外,剑锋犀利,除了替下那一剑,他别无选择,虽疼,却觉值得。

  “不哭,”他倒在血泊中,抚着云川翎的脸。

  翎儿乖,不要哭……阿远哥哥不疼。

  可手臂无力,渐渐还是晕厥过去。

  生来心脉便长在右侧,也因此,被皇后下药,诱了眼疾,当胸一剑虽不能要命,却也让他足足躺了两个月。

  “主子,查清了,那批刺客是瑞王殿下身边的碧玉引进来的。”

  伤还未愈,便知翎儿有危险。

  “瑞王如何?”

  “禀主子,瑞王殿下……病了。”

  胸口剑伤未愈,明知前往王府千般困难,却还是撑着身子去了。

  “那时我被抬出去,影卫扮作下人将我带走,治了许久才好。”

  望着云川翎湿漉漉的眼睛,北贤渊如实相告。

  “我的翎儿生着病,最是虚弱,可我前来夜探一番,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直到走时,他们都未曾发觉,叫我如何能放心他们守着我的至宝,便亲自来了。”

  漏夜潜入,睡梦中的人想要喝水,可桌上却连温水都没有。

  含暖了一口水,扶着人递送过去,拍哄着直到人睡熟才离开。

  说的确是实话,可也不全是。

  偷入王府来看人,扯动了伤口,流了许多血,险些要去半条命没说,扮作玄远入府护卫时,伤口还未好全没说,瞒下这些,便是怕怀中人难过,可之后,云川翎还是知道了。

  “疼吗?”云川翎哽咽着坐起身,他靠着的地方正是北贤渊身上有剑伤的地方。

  从前欢爱时曾疑惑过那伤疤的位置,如今才知,为了救自己,他竟生生挡了穿胸一剑。

  “不疼,翎儿不哭了。”北贤渊捧着哭红的小脸,心都要揉碎。

  “给我看看!”云川翎擦掉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北贤渊。

  “好,看过就不哭了,好不好?”

  云川翎坐在北贤渊怀中拥着大氅,轻点了点头。

  衣衫拉开,左胸的伤痕赫然显露出来,云川翎贴近了,抬手搂着北贤渊的脖子,闭着眼睛慢慢亲吻着那道伤疤。

  宴会进行了一半,云川棠正欲发问,却见北贤渊的座位空着,再一看,云川翎的位置上也没了人,轻拉了一下万崇宁的手,才发觉对方早已知晓。

  “知道怎么不说,你真坏!”换了常服被万崇宁带着往宫外走去,云川棠很是恼怒地锤了万崇宁一下。

  “翎儿有心结,这心结唯有北贤渊能结,给他们些时间,说清楚便好了,如今人与使臣皆在大嵛境内,如何处置全凭一句话,何须忧虑?”

  宫人在前提着灯,疾步匆匆地引着路,云川棠恨恨甩开万崇宁的手,没几步又被捉了回来。

  禁卫悄无声息地围了允王府,云川棠步入院中,见房中烛火朦胧,便径直走了进去。

  下人来送热水时漏了门缝,云川棠抬步便进,屋内,北贤渊抱着云川翎坐在腿上,下身盖着那暗紫色大氅,传闻中的南月战神香肩半露,胞弟却衣衫整齐,扒了人家的衣服,正十分贪恋地闭眼亲吻着那露出的健硕肩膀……

  北贤渊侧着头闭眼贴着云川翎的脸颊,十分沉醉着迷……

  真是春光正好……

  真是情意缱绻……

  云川棠收回迈出的腿,转身大力将门关上,恨恨咬牙,转身就走。

  万崇宁十分清晰地看清了云川棠脸上的红晕,大约是气的……

  心中偷笑,手一挥,禁卫尽数退散,大步追着云川棠消失在允王府中。

  北贤渊侧头贴着云川翎的脸颊轻蹭,自云川棠步入院子时便知道。

  巨大的关门声惊得云川翎浑身一抖,坐起身,看向门口却什么都没有。

  四目相对,一人笑意正浓,一人迷茫无措。

  “是什么?”云川翎的声音带了几分潮气。

  “是风。”北贤渊笑着回答。

  抬手抚了抚那深色的伤疤,身子却被搂紧。

  “夜深了,翎儿哭了这样久,可要安寝?”

  云川翎枕在北贤渊的肩膀上,只被轻拍两下便觉困意袭来。

  “可……在南月时,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怀中人乖极了,北贤渊只觉得心间暖融融的,将人抱好,温声答道:“因为翎儿怕我……因为哥哥……觉得自己不好……”

  数次想要开口,却数次都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在翎儿心中,他是诡计多端的北贤渊,若说了,翎儿不信,往后或许再无机会,或者说了,翎儿信了,可阿远哥哥从此就是坏人了……

  犹豫,纠结,种种郁结之后,便失了时机。

  在南月,翎儿顺服,却害怕,有时不高兴也会大着胆子推他,说他坏,说完又怕得往后缩。

  他不想要翎儿怕他,想要翎儿的爱和依赖,想要翎儿爱上北贤渊,然后才知道自己是阿远哥哥,辗转许多个夜晚,他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待人走了,又十分后悔,如今翎儿也一样放不下他,他迫切想要将人哄好,想要翎儿不哭,才总算有了勇气。

  北贤渊自认傲慢,却在心爱之人面前种种自卑,怕他否定,怕他不爱,更怕他哭,疼他的难过。

  “阿远哥哥……”云川翎又落了泪,大约是因为体会了北贤渊的为难。

  “别走……”云川翎收紧胳膊抱着北贤渊。

  “好,不走。”北贤渊站起身,一手将大氅放到桌上,一手抱着怀中的小殿下。

  冷了许久的床榻,终于重新温暖起来。

  云川翎侧身躺在北贤渊臂弯中,素手被牢牢握着,长睫困难抬起,不多久又缓缓垂下。

  “阿远哥哥……”云川翎迷迷糊糊地,发出一声轻唤。

  “翎儿乖乖睡,哥哥在。”北贤渊顺了顺那柔软肩背,轻哄道。

  时隔多年,时局安稳,天下太平,北贤渊终于又将小翎儿拥在怀中,这次,他终于能看清翎儿的面容,终于能护着翎儿,不让他再受伤。

  云川翎呼吸沉沉,北贤渊贴着唇吻了吻,心间更是心疼。

  只有病得极重和极为疲劳时,翎儿才会睡得这样沉,分别这么久……翎儿依旧受了苦,皆因自己。

  夜来风起,竹叶刷刷响,锦被中的人钻进熟悉的温暖怀抱,渐渐睡得安稳香甜,怀抱温柔缱绻,驱散噩梦,引他回到那青绿色的美好岁月。

  梦中有漂亮的阿远哥哥,有和蔼爱笑的药王爷爷,还有温柔的母妃与灵玉姑姑。

  谷中药童都极喜欢他,爱逗他,爱给他喂些好吃的蔬果,抑或可食的药材。

  幼年的他吃过了,便甜甜道谢,然后讨要一些给阿远哥哥,小手拿不下,药童便教他掀起衣服兜着。

  “翎儿慢慢走,小心洒了!”

  药童在身后叮嘱,他便不敢跑,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去阿远哥哥的竹屋,将药童的给的吃食倒在桌上,再举起胳膊,阿远哥哥便会抱他坐在腿上,二人一起吃药童给的红枣,亦或是晒干的桂圆,有时还能获得些枸杞或鲜莲子。

  山中野果多,但凡采得多些,药童总要送来些,便是不多,也总会匀一个给他,灵玉姑姑切了,他便带着去和阿远哥哥一起吃,梦中的岁月甜蜜又有趣,阿远哥哥话不多,却总是肯回答他幼稚的问题,无论何时,都会抱着他……

  记忆里,母妃哭了,灵玉姑姑说,他们要回去了。

  “可以带阿远哥哥一起回去吗?”

  母妃红着双眼摇摇头,摸摸他的小脸。

  “阿远哥哥要治病呀,翎儿先回去,等哥哥病好了,让父王派人来接,好不好?”

  他嘟着嘴不肯,母妃便牵了他手,带他到桌边坐下。

  “和哥哥说些话,母妃帮你写下来。”

  竹屋里,他握着信件与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阿远哥哥最近总要睡很久,可这一次,他等不到他醒来了。

  床榻边放了踩脚的小凳,他踩着凳子爬上去,躺在阿远哥哥身边,握着他的手,嫩声嫩气极小声地唤着阿远哥哥。

  熟睡的人没法回答他,呼吸却突然急促,胸膛起伏。

  脸上落了一个亲吻,他还是十分舍不得离开他的阿远哥哥,躺在床上翻身抱了阿远哥哥的胳膊,盼他早点醒来,刚抱紧,又忽然想起灵玉姑姑的交代,要他早点回去。

  “阿远哥哥,翎儿走啦,等天暖了,叫父王派人来接你,哥哥要记得来看翎儿……”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手却还握着阿远哥哥的。

  熟睡的人蹙起眉,似乎挣扎着想要从梦里醒来,但药效那般沉,他终究还是没能睁眼。

  被小娃娃握着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无力握住。

  掌心失了温度,熟睡的人眼角落了泪。

  小小的步伐慢慢朝竹屋外挪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此一别,便是十余年。

  一觉睡得香甜,醒来时北贤渊已经走了,床头放着一个小瓷瓶,下面压着纸条,纸条旁是他的玉佩和铃铛。

  “饭前一颗。”

  云川翎将小瓷瓶攥在手里,又拿过纸条看了许久,昨夜的梦清晰的记得,睡前说的话也有印象,虽然一时间还是不能反应过来,但细想想,其实阿远哥哥或许真的活着。

  能进入药神谷治病之人甚少,若无信物,是进不去的,自己走后药神谷便之余阿远哥哥一人,走之前药王说了,他的眼睛很快能好。

  只有眼疾,并无其他疾病,按理说,确实不会突然离世,可当年去药神谷回来的人确实是说阿远哥哥不在了……

  仿佛……只是说不在了,并未说死了。

  凝眉想了想,把不在了解读为死了,是他问婢女得出的结论,彼时谭竹在作画,云逸舟去办公差,云川棠入宫读书,他无人可问,便问婢女何为不在了,婢女说,人不在了,便是死了。

  小小的翎儿知道何为死了,父王为母妃养的小兔前几日便死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婢女说,死了的小兔要被埋在土里,他去看,白白的兔毛被土弄脏,小兔被一点点埋进土里。

  想到阿远哥哥一动不动,要被弄脏,埋进土里,小娃娃不能接受。

  那时只觉得天塌了,悲痛大哭,之后便是生病,再然后,所有人都默认阿远哥哥是死了,不许提这件事,时间久了,自然没人重新去查,想来当年许多事确实是误会。

  按照时间来说,不在了的意思,或许是说阿远哥哥不在谷中了才对……毕竟当年他也没有遵守约定,云逸舟分出精力派人去接时,离他们分别已然过了一年半。

  身上还乏着,云川翎躺回被窝,一侧身,便在被子上嗅到了北贤渊的气味,沉沉的木香,十分迷人……

  虽然不肯承认,但回来之后的许多天,他总觉得一个人孤枕难眠,床榻冷得让人发抖,盖了再厚的被子也不如那人怀抱温暖。

  明明之前极难入睡,可昨夜只是被他拍了拍,便一觉睡到天亮……

  被子蒙住红了的脸,掩住脸红和羞涩的偷笑。

  朝堂上,北贤渊再次提出和亲,想要求娶瑞王。

  “求娶?朕就只有这么一个胞弟,大嵛只有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瑞王,如何能称嫁旁人?”

  一旁的大臣称是,也看出云川棠的不情愿,便弯腰道:“两国姻亲,又都是男子,瑞王尊贵不能称嫁,若是襄王确有诚心,若南月确实想要止战求和,襄王称嫁,也无不可!”

  想起昨天的一幕,云川棠无名火起,挑眉道:“爱卿所言极是,若襄王肯嫁,朕自然愿意两国止战,互通贸易。”

  说起来,北贤渊也算聪明,云川翎被他掳去那么久,那么多人见过,硬是没有传出一点消息,若那时消息传出,丹突必然以为两国纷争,负隅顽抗,而大战前,两国军心都会动荡,尤其大嵛。

  云川棠虽因事对北贤渊青眼,却不忿他对胞弟苛待,毕竟那时翎儿身上确有淤青。

  云川棠语气不佳,北贤渊却面上不显,弯腰行礼。

  “恕臣愚钝,陛下之意,是否只要臣肯嫁予瑞王,便许两国缔结姻亲,丹突之地所分割的一半,便做为嫁妆让给大嵛!”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针落可闻,南月使臣不出声,大嵛使臣不敢抬头,都以为北贤渊会暴怒而去。

  云川棠自然不怕,扬了嘴角,挑衅地看着北贤渊,开口道:“襄王肯嫁,自无不可。”

  大嵛民风开放,民间允许男子与男子嫁娶,加上连着两位国主后宫都只有一位君后,男子相伴随处可见,但南月却截然不同。

  嫁人,嫁给男人,在南月,是十分屈辱……

  且不说如此丰厚的求和之礼,便是北贤渊此人肯低头前来求和,已是极为难得,此番如此激怒,一则是试探南月的诚意,一则也是让南月知道,即便不和,大嵛也不惧开战。

  其实若云川翎执意要与他一起,自己是拦不住,也舍不得胞弟那般痛苦的,将人从南月接回的许多日夜,云川翎痛不欲生,他也十分心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北贤渊太过得意。

  大殿内众臣各怀心思,云川棠的声音落在地上,清脆响亮。

  “臣北贤渊,叩谢皇恩!”

  不待云川棠做出反应,北贤渊已然跪谢圣恩,他身后的使臣也立刻齐刷刷下跪,高呼着万岁,速度之快,令大嵛众臣瞠目结舌。

  “此为丹突地舆图,以莫里河为界,东为南月国境,自今日起,莫里河以西,便归大嵛!”

  北贤渊双手高举着丹突地舆图朗声道。

  他跪的突然,云川棠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呆住了。

  太监立在一旁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去接那卷地舆图。

  攥了掌心,云川棠咬牙切齿。

  “好,南月如此诚意,那便委屈襄王,嫁与瑞王!”

  地舆图缓缓展开,依图上所画,大嵛可谓是一兵未动,便坐收许多国土。

  “谢陛下成全,臣,喜不自胜!”

  北贤渊依旧礼数周全,徒余殿中数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