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79章

  都是老对手了, 无支祁哪怕闻着味道都知道来者是谁。

  不对,他才是来者。

  但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家伙其实他也能打,但没有那个必要,因为谈拢的条件里不包括这条。

  没报酬的啊, 打个什么劲。

  再说这家伙绝非善于之辈, 身上的气味和当初来抓他的禹极像。若说差别, 就是没有那么醇厚。确切而言, 不正。

  味道不正的, 心思大多也不正,稍有不慎就得遭老罪。禹抓了他顶多把他关起来,这位恐怕就是起步扒皮抽筋。

  所以他荡秋千一般落到那尚未倒塌房屋的鸱吻像上蹲好后, 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楚摘星, 你的买卖上门了!”

  人的实力地位决定了说话的分量, 就如先前齐飞翰满场大喊楚摘星时, 众人无动于衷, 全当他急火攻心失心疯了说胡话。

  无支祁这一嚷,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好热闹的已经开始东张西望寻找那传说中的楚摘星在哪了。

  楚摘星抬了抬屁股,认真思考要不要喝完这杯茶再起身。

  孰料又一个尖细的童音响起:“楚摘星, 别玩了, 我好疼!”仿佛觉得不够似的, 末了又加上一句,“主人疼得快昏过去了, 我和你没完啊!”

  祝绪听得真切,这是沈宿的声音。急急抬头去看楚摘星, 想要求得同意出手。

  然而打眼一瞧,眼前的座位空空荡荡, 连楚摘星的影子都没抓到。

  她讶异地半张大了嘴巴,扭头想向袁则吐槽,结果身边没人了。

  不仅如此,四周都是空的,杨戬等人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哦,也不能完全说是空的,还是有个奎方在和她大眼瞪小眼的嘛。

  祝绪深吸一口气,把满腔郁闷尽数压下,随即闭上右眼,循着属于袁则的丝线追了出去。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此间事了,便狠狠揍袁则一顿。

  收拾不了楚摘星,还收拾不了袁则吗!

  作为烛龙,祝绪只是心念一动,就在奎方惊愕的眼光中于阳光下碎成一片片虚影,消失不见。

  好在袁则没有把事情做绝,选择的落脚点比较宽绰,足能容下祝绪。

  祝绪本能地观察四周环境,不期然撞入一双金眸中,然后她的反应是,给了袁则一脚。

  把位置选到哪不好,居然选到这只泼猴身边了!

  袁则被踹得一蹦跶,那是不敢怒也不敢言。谁叫他不以战斗见长,祝绪又惯常的慢一拍,就是算得出好位置,也抢不到好位置呀。

  祝绪踹袁则归踹袁则,心中那杆称的拨算速度还是很快的。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最适合两人的位置。与无支祁互为犄角,封锁后路。

  再精准一点说,绝佳的观战席。

  毕竟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局,不存在什么积蓄力量东山再起一说。

  所以跑是不可能跑的,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力量往此处冲还差不多。

  所以守门的任务交给了实力经验都要更丰富的孔宣两兄弟。凰韶亿在旁打个酱油,主要作用是提醒这两位哪些还能废物利用一二,别真的全打死了。

  至于杨戬,则是去解救孟随云。

  祝绪复闭上左眼,见到附着在剐龙台上的数根丝线正在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缓缓抖动才稍稍放下了心。

  三只眼没吹牛,瞧着是真能有法子绕过持有人解开禁制。而且瞧着还很温和,不至于伤到姐姐。

  祝绪有心沉入这个单调乏味的世界,不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也算是弥补她没有护卫在姐姐身边的疏失。

  可却因错误地估计了身边的变量,致使这一念头才刚刚生出便直接被宣告死亡。

  没有被估算到的定量,自然是无支祁这只聒噪无比的猴子。

  祝绪才有一点入定的感觉,就被无支祁浮夸且调门极高的声音给强制唤醒。

  “呀,这娃娃长开了呀,当真是个好女子,好女子。”

  被惊扰的祝绪恼怒的瞪了无支祁一眼,可惜正在啧啧称奇,恨不得将楚摘星来个找不同的无支祁根本就没看见。

  祝绪也不免被无支祁这份情绪感染,将注意力投注在楚摘星身上。

  一边在心中鄙夷无支祁的没见识,这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一边感慨楚摘星是长得真犯规啊。

  岁月格外的眷顾她,那些足能在脸上雕刻出细纹,压弯身躯的东西,却只成为了酿造她周身气质的原料。让她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令人无法忽视的震撼力量。

  就像她此刻站在长道尽头,缓步向前,但就是逐渐压下了方才还要掀翻苍天的喧嚣议论。

  妖族并不缺乏改容易貌的术法,但每一个见到楚摘星的人皆在瞬间就确定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楚车骑,再不做它想。

  许多妖族将眼睛都黏在了楚摘星身上,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变成留形画影石,将楚摘星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刻入脑海的模样。

  毕竟这位可是屋顶吹喇叭——名声在外。

  还不到知天命的年岁,却已然位极人臣,是这世间地位坐三望一的存在。

  如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天赋属于世间最不讲道理的物事之一,比起那些起点线就在终点线,一降生就要超越世间绝大部分人的二代来说,楚摘星也算是遵循了基本法的吧……

  纵观致使楚摘星声威赫赫的诸般战绩,有不少人真心实意地认为让楚摘星当二代更有利于保持他们的自信心。

  不到二十灭杀元初魔化身,三十强势镇压了逃逸大妖无支祁,四十就更过分了,她直接宰了两个元初魔!还是排行靠前的第一和第二元初魔。

  完成了玉皇朝数个元会都没完成的丰功伟业!让人生出一种元初魔是老农地里种着的大萝卜,想宰就宰的不真实感。

  在真切见到楚摘星之前,修仙界普遍流传的观点为:两位元初魔都是楚摘星招聚了相当多的帮手,采用人海战术给生生耗死的。

  不然以他们贫乏的想象力,很难想象出到底该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单人独剑在三年内宰了两个元初魔。

  而且理由也相当充分,如果不是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收益很难覆盖损失,玉皇朝何至于等到韩少将军推功,才加了车骑将军的封号。

  只是四海会出售的人物籍册中,这两项战绩就一直这么平淡的挂着。称号也从璇玑太岁变为了帝君之姿,贵不可言。

  一切的一切,在见到楚摘星本人的那一刻都冰消雪融。

  自己的感觉可能会错,但手中兵刃的反应做不得假。

  烂船还有三斤钉,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万妖,最不济的都会给自己配置一把百炼之兵。

  这些兵刃面对在楚摘星现身的那一刻起,便开始震颤战栗。其中那些富含灵性的,还给自己主人传递了绝非对手,臣服为上的情绪。

  “苍天有眼,我主,近乎于道。”这是归有德第一次见到活的楚摘星,但并不妨碍他热泪盈眶,饱含情感地望着那个身影。

  玄龟一族因一人而兴,也因那个人的逝去而归于沉寂。他们牢记祖辈的荣光,同时也遵循祖辈的教诲,枕戈待旦只为等待那个人归来。

  光阴荏苒,传到归有德这一辈已经分不清这份等待是信守承诺,还是已然成为执念,化作诅咒……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等待很成功。

  归有德深深一叩首表达完自己的臣服与恭顺之意后,立刻对着那些不明就里,但是跟着他动作一板一眼复刻的族人说道:“都别愣着了,快随我去护着君后!”

  帝君那个层次的对峙他们是无法插手的,但护卫君后这种白捡的功劳,可不能落在青丘那群狐狸后头。

  不然怎么对得起滕权神将前来传信时的谆谆教诲。

  有了玄龟一族的带头,剐龙台周遭居然成为了人流最为密集的地方,尽皆摆出一份十足警惕的模样。

  能不能混上功劳不知道,也不重要,但有那么多玄龟在附近,防御肯定是点满了的!

  场子终于空出来了,无支祁也能更清晰的观察楚摘星,并不是非常灵光的脑袋瓜于此刻超频运转,并成功发现了不和谐的点。

  抓耳挠腮想半天,也没想出个合乎逻辑理由,解释楚摘星行为的无支祁,最终选择了场外求助。

  “祝……绪。你这只小龙是叫祝绪是吧?你能不能告诉孤,楚摘星那小子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怎得穿上宽袍大袖的白色衣裳了?”

  祝绪凉凉地看了无支祁一眼,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识好歹,不想与无支祁这只上古妖兽相逢一笑泯恩仇,而是她也不知道答案。

  祝绪觉得自己和楚摘星也算是相熟了,但还真从未见到楚摘星做这幅打扮。

  在她的记忆中,楚摘星哪怕是装文人,也只是将护腕摘下,衣服从窄袖变为直袖,颜色也只是从比较沉闷厚重的玄色、石青、藏青等变为宝蓝、石榴红、赭红等稍显活泼却不失稳重的。

  白色大袖,属实是她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会出现在楚摘星身上的装扮。

  她甚至能想到楚摘星拒绝此类衣饰的理由:动手不方便。

  眼瞧着就是一场大战,楚摘星居然会自缚手脚?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总之,遇事不决踹袁则就好了。又被踹得一蹦跶的袁则心领神会,很有眼色的掐起了六壬。

  手指移动间,袁则的脸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个理由,居然是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他非常能够理解。

  无支祁耳朵竖得老高,意图白嫖一个答案。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无支祁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聋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天生与楚摘星犯冲,要不然楚摘星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他将耳识放到最大时动手、

  还杀鸡用牛刀,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却原来就在十息之前,随着楚摘星一步步迈进,被楚摘星散逸出来的气势重点针对的齐少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慢攥紧,愈发喘不过气来。

  齐少安心知再如此放任下去,自己的下场必定是死得悄无声息。于是拿出孤注一掷的搏命勇气,强提劲力冲破桎梏,对楚摘星悍然轰出一拳!

  麒麟一族速度无双,自起势到赤红近白的火龙撩到楚摘星的面门还不到眨眼的功夫!

  紧接着便是双拳对轰,弄出几要把无支祁耳朵给炸聋的巨大声响。

  烟尘散去,先呈现于众人眼前的是龟裂凹陷的大地,其凹陷程度之大,几让人觉得龙族建这一片宫殿时没努力夯实地基。

  然而现实是这里是龙族祭祖祭天之地,祝绪守着的后路通向汤谷,绝无敷衍的可能性。

  没有见到血,也没有闻到血腥味,所以楚摘星是把这一拳给接下来了。

  围观人群中有脑袋灵光的想透此节,第一反应是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两个变态!

  楚摘星更变态,她才多大啊!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的都没办法和她比。

  又十息后,烟尘彻底散去,全貌更是令众人瞠目结舌。

  只见楚摘星右足后蹬,上半身大幅度后仰,几乎成为一座拱桥,左臂直直伸出,手掌握紧成拳与完全不成比例的大拳相接。

  居然是没有进过任何卸力,硬生生接住的!

  观者无不心中思绪翻滚,滚至舌尖,变为不同的味道。

  处于风暴眼的楚摘星似乎不知道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震撼,还在不知疲倦地拔高着众人的接受度。

  她眼眸如星,闪烁着冰寒透亮的光芒,鼻翼有节奏的舒张,连带着腮帮子也一鼓一缩的,拧动腰胯,将力量传递自拳上。

  竟用那看着好像纤细到能够轻易折断的拳头,一点点,缓慢却不可逆转的,将齐少安的拳头给推了回去。

  “啪嗒、啪嗒、啪嗒。”自齐少安鼻腔中流出的鲜血,由慢及快的滴在了楚摘星的前襟上。

  连五官都扭曲成一团,好似这样就能为拳上增添三分力气似的。

  但没有用,完全没有用。在齐少安拼尽全力的挣扎中,楚摘星就像一块劈开水浪的礁石,腰杆一点点抻直,强势将齐少安变为拱桥。

  齐少安的挣扎愈发剧烈,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双足开始疯狂蹬地,把坑给刨得更深了些。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拥有如此大的力量,令他生出这些年的刻苦勤奋都落入狗肚子的失落感。

  就凭她是那个人的转世吗!

  裂帛的声音连绵不绝的响起,原来是齐少安全力之下,鼓胀的肌肉撑破了衣衫,露出宛如古铜浇铸的强健身躯,好似佛门的罗汉。

  但是这个罗汉却不得寸进。过度调动力量的恶果开始显现,血液从急剧跳动变为冲破血管,瞬息间就将风姿仪态都可圈可点的顾少按染成了血人。

  这是一场毫无花哨,只有力量的淳朴碾压。

  观者中也有那种习武还不成,纯属被认为有潜力,跟着长辈来龙族长见识的小辈,见状就扯了长辈的袖子,好奇发问:“长老长老,这人怎得恁般傻,打不过就不能撤吗?”

  力量不够,还可以试试技巧嘛,说不定这风筝放着放着,就能找出破绽,一击致命了呢?

  青丘狐族族长,准确来说是女娇装成的族长,闻言心情很好的开始了答疑解惑:“那当然是因为技巧也比不过。对拳,最常见的两种情况其一为碾压局,一个人站着,另外一个人躺着。

  另外一种是势均力敌,对拳之后各自弹开,在后续游走中寻找新的机会。

  如楚车骑当下这种情况,世所罕见,你们看看就行了,很难学的。”

  青丘狐族也是妖族中数得上的容貌好,天赋技能点的还是魅惑,女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能用一块石头“生擒”了禹。

  这份美貌经过岁月浸润之后变得多了几分美貌,换而言之,谁看谁迷糊,年轻人见到双倍的迷糊。

  所以都用不着女娇再循循善诱,就有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尖细少年音迫不及待问道:“为何我等用不得?”

  归有德强横地自人群中挤出,看向女娇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个巧言令色的死狐狸,竟然三言两语就从君后那将参童给骗了过来。

  救治参童这个板上钉钉的功劳就这么飞了,飞了!

  芝娃又是个眼明心亮的,瞧着并不是很信任清源妙道真君,执意要看护君后不肯离开。所以他辛苦一场,居然连汤都没捞个肚饱。

  也就是时机场合不对,否则归有德都想动手从女娇手里把伤重的参童给抢过来照料了。

  女娇全部已读不回,只是用手轻柔地摸过沈宿因生命力大量流失变得麻麻赖赖的大脑门,一边用着似水的温柔语气说道:“当然是因为你们实力不够啊。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极为罕见的情况……”

  心中有气的归有德趁着女娇卖小关子吊胃口的瞬间,毫无烟火气的将话接了过去:“那是因为楚车骑不仅在力量上,甚至在技巧上都实现了完全的碾压。

  尔等若是实力不足,这么做可是会伤到自己的。”

  解说从温柔的大姐姐音变为白发苍苍的老人,少年们无疑是不满的,但自小被告诫的道理又让他们把嘴闭得天紧,把所有的牢骚都锁在了肚子里。

  出门在外,老人和小孩属于两大不能惹。

  前者是因为很难判定一拳打出是多少年的功力,后者是因为不知道背后有多硬的后台。

  归有德很满意小辈们对他的尊重,捋着胡须慈祥地说道:“八劲之中,有黏、缠、绕三劲。

  齐少安,就是齐族长挣不开,正是因为技巧上被绝对碾压。逃不开楚车骑的三劲。”

  一片恍然大悟之声。

  世上之事均是如此,说穿了不值一提。

  在一片议论声中,楚摘星沉默地挺直了腰杆,尔后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齐少安由衷的慌乱起来,不得不对上楚摘星双眼的他,感觉不单是楚摘星本身的情绪与外界的光,甚至于他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像是在被吸纳吞噬。

  然而齐少安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已经被用尽了,这一回恐惧并没有转化为反抗的蛮力。

  用力过度所造就的虚弱感于此刻轰然爆发,逃跑的念头刚刚生出,楚摘星便撤拳垫步,随即左脚做蝎子摆尾状,拧腰带动身体转动,对齐少安的脑袋来了一记重重的足球踢。

  “嘭。”齐少安的脑袋就像是西瓜一般炸裂开来,四溅的骨肉像是颜料,为单调破碎的小坑增添了几分艳色,也将埋葬他所有的不甘怨毒。

  光秃秃的脖颈子往外噗噗地冒着血,整个身体软软地朝楚摘星倒去。

  出乎意料的是,爱洁的楚摘星没有躲开,只是稍稍侧身,让汩汩的鲜血没有喷到她的脸上。

  相接不过须臾,楚摘星的半边身体就被染得通红。随风飘来的浓重血腥味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从开打到结束,如果不算楚摘星为展示实力的刻意炫技,她杀齐少安所花费的时间从头到尾没超过十息。

  即便加上了,那也没超过半刻钟。

  说句大实话,楚摘星这速度,比杀鸡还要快上不少。

  眼瞧着自那脖颈中喷出的血量渐少,楚摘星随手推开。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滴答着血液的衣袍就变得干燥。

  楚摘星有意选择的青烟纱衣料的作用于此刻尽数凸显,饱吸了血液之后,不仅垂坠感更好,而且由浓至浅铺开的鲜红,像是盛开的艳丽花朵。

  修罗持长刀,踏烈焰,分血海而来,纵然会让人心生恐惧,但多少也会激起人拼死抵抗之心。

  反正总是要死的,死在冲锋的路上也光荣。

  但若是换做楚摘星这样鲜花着锦,文质彬彬的类型,那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

  修罗截夺性命可能是为了任务,可能是心中暴虐,甚至是太无聊了发泄一通。

  可楚摘星这样的,分明是在享受杀戮啊!堆叠的性命不仅对她毫无意义,只会令她变得更兴奋。

  他娘的!这真的是官居一品,势压当朝的大将军吗?怎么觉得比邪魔还邪魔呢?

  “啊!”倪宣看着手上夹杂着樱粉色的白嫩物体,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抱着脑袋大叫一声后像只没头苍蝇乱跑起来。

  这一嗓子毫无意外地引起了连锁反应,一众龙族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很有默契的一齐把手中长刀弃置于地。

  开什么玩笑,麒麟族的族长像只鸡崽子一样被掐死了,妖师宫的白纸扇跑路。他们一个月就那么点薪俸,玩什么命啊!

  同样沉浸在震惊中的祝绪被熟悉的金属音给唤醒,好算她还没有忘记正事,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后直接现身,对着下面那群弃了兵器,但心中惴惴的龙族护卫高声说道:“找人多的地方抱头蹲下,别挡在这里碍事。”

  在溺水时一根飘来的稻草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何况出面的事他们货真价实的少族长。

  终于得了条明路的龙族护卫们用出此生最大虔诚,扎扎实实给祝绪磕了几个头之后,一哄而散,又给腾出好大一块地。

  楚摘星还是那张天生就不爱笑的死人脸,双唇抿成了一条看不清的直线,让祝绪真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把嘴巴给缝起来了。好在步伐始终稳健,瞧着够再弄死是个齐少安的。

  不知为何,祝绪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趋吉避凶的生物本能让她有些怏怏不乐的,冒头之后就准备重新缩回去看戏。

  她刚才可是看着了,大竹竿乾坤袋里还藏着许多好吃的小零食。

  甭管忘记了什么事,填饱肚子都是个不会出错的决定。

  自从上了青天,就一直沉静观看场内情景的孔宣此时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巨大的包袱,对着有些不明所以的蠢弟弟说道:“要来了,打起精神。咱凤凰一族今后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这一下了。”

  大鹏一怔,挠挠头看向比自己聪明了许多的哥哥,直言不讳问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年岁已大的孔宣却没了少年时“这弟弟是亲的,不能扔”这种强行装出的稳重,而是爱怜地给了笨弟弟的脑袋瓜重重一下。

  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只能尝试着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物理修复了。

  大鹏捂着被弹红的脑门,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孔宣把手背在身后,淡淡问道:“我问你,不算凰韶亿那个小辈,咱们兄弟的任务是阻碍事发后外界的援兵对吧。”

  大鹏理所应当的点头:“没错。”

  “那打到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瞧见援兵了吗?”

  大鹏挠着脑袋,终于有疑惑之色浮现:“没有。”

  “那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目前这种境况?”

  对这种难度的问题,大鹏还是愿意动脑子去思考的,再说哥哥揍他是真揍啊,当即搜肠刮肚寻找答案。

  没听到动静,那是不可能的,这祭祀祖地都被打塌一块了,动静传出去十里都有富裕。

  根本没有准备伏兵?那也绝无这种可能性。如此折辱孟随云,明摆着就是针对楚摘星设好的圈套。没道理陷坑都挖好了,坑底不放上捕兽夹。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埋伏是有的,但因为各种原因,都被绊住了脚,迄今为止没一个能冲到他们面前。

  大鹏越是想,脸上的疑惑之色就越少,震惊之色愈浓。

  楚摘星安排任务的时候是对着所有人,并无隐瞒。一路上行进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时间去联络故交,调动兵马,楚摘星那时的精神状况也不容许她去做这样的事情……

  当可能性被一一排除,剩下的那个即便再不可能,再不符合逻辑,也一定是真的。

  想通此节的大鹏顺着兄长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了小高台上那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女人身上。

  心机,不对,智谋如此深远,的确适配楚摘星那个杀星。

  大鹏定定看了一阵后,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兄长还没告诉他自己应当注意什么事呢!

  看出弟弟疑惑,也知晓弟弟是决计想不明白这个复杂问题的孔宣善解人意的开口了:“鲲鹏那个蠢货,想用孟随云为饵,贪楚摘星这个利息。殊不知那个姓孟的玉虚弟子更狠,一早就想着中心开花,谋他整个妖师宫的本金。

  但这都是为楚摘星考虑的,能够摆在明面上。那个小姑娘,还有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姑且称作私心吧。”

  大鹏还是不明其意,好在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让他明白了。

  因为彭诏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了。

  彭诏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来凑这个热闹了。

  天爷啊,这究竟是什么鬼热闹!

  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过这个逆女,关系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怎么会突然想着来亲眼见证她出嫁呢!

  他却不知身处量劫之中,难免受影响。似他这般意志不坚,只想着走捷径不劳而获之辈,做出利令智昏之举再正常不过了。

  钓鱼的时候总想着钓上的鱼越大越好,这样分肉的时候就能分得更多。

  但当发现鱼钓上来了,而且也是真超出预期的大,还牙口巨好。一照面就吞了个得力的帮闲,把渔翁都惊得暂时不敢露面,那就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渔翁最终能不能钓上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若还待在这个火药桶里,随便一点余波都能把他涂一地的。

  大鹏一脸莫名其妙:“这厮被吓得失心疯了不成,怎得咱们这个方向突围?”

  照常理,选小龙君那个方向才是最省时省力的。只消逃出,后面就是汤谷,茫茫一片水,又去哪里寻人。

  看那位龙族的长老不就很熟门熟路的往那边跑么。真是不聪明,连跟着地头蛇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孔宣却是熟谙其中内情,轻笑道:“他哪里是失心疯,分明是聪明的紧。小龙君与那位,只是同母。”

  往小龙君那撞,只会被轰得连渣都不剩。

  “哦~我明白了。”大鹏拉了个长音,然后摩拳擦掌,看向往自己这冲的人眼神火热。

  他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楚摘星那家伙是个闭嘴的蚌壳撬不开,想要自家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只能寄希望于孟随云吹枕边风了。

  “哥,是把他擒住吗?”大鹏估算着距离,在真正动手之前,下意识问了孔宣一句。

  “不。”孔宣笑得极讥讽,“你受创极重,多年未履世间。就由你来,装出完全不识得此人的模样,一拳结果了他,也算是咱们的善心。”

  大鹏的拳头忽然散了,错愕不已:“不是,哥?”

  孔宣看着弟弟这幅蠢样,气得头都大了,无可奈何地补了一句:“常言道父慈子孝,总要父慈,子才能孝。”

  大鹏眨巴眨巴眼睛,忽地猛然点头,冲着兄长露出个极大的笑容,随即又拼命给收了回去。

  父不慈,子当然就不必尽孝了。可世间没有子杀父的道理,所以就需要如他兄弟这般贴心懂事的人……

  难怪兄长说那个小姑娘私心的。

  这个废物点心不足为虑,但大鹏突然很好奇小龙君会怎么处置。

  他方才已经看出来了,那位朝着汤谷方向逃的龙族长老,可是小龙君的生身母亲。

  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他就是纯好奇。

  如果能见到祝绪此时的模样,大鹏的好奇就会变做两条腿,拼命逃跑了。

  袁则现在就很想逃。

  然而祝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紧紧抓着他袖口的手指泛白,青筋凸起。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在上面施加了多少气力。

  祝绪已经长得比敖穹苒还要高了,如果不是一以贯之的垂头温驯姿态,敖穹苒都不太敢认。

  见到小女儿这样,敖穹苒莫名松了一口气,无论和那个小女儿的关系如何,绪终究还是认她这个母亲的。

  好话尚未说出口,就撞入一双全然陌生,宛如深潭的眼。其中蕴含的意味,令她不寒而栗,心脏都漏挑了一拍。

  这哪里是什么温驯无害,分明是隐藏捕猎的欲望!

  呵斥也好,温情脉脉也罢,所有的话通通堵在了嗓子眼,她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不说话,祝绪说了,说得很慢,很认真:“七长老,抱歉,此路不通。”

  敖穹苒忽然就崩溃了,因为七长老这个词。

  孟随云那个逆女也是如此称呼她的,这个词一旦被说出,就是无可逾越的壁障。

  祝绪无视了气得浑身发抖的敖穹苒,继续说道:“勾结外敌,残害族人,致使祖地被毁。七长老,你罪孽深重,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不要抵抗。”

  积蓄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堵塞的喉管,敖穹苒大吼道:“你这个逆女,是疯了不成,我可是你的母亲!”

  祝绪腮帮子一紧,话语出现了些许的迟滞。可没等敖穹苒顺着这个弱点猛攻,祝绪就给出了更为强劲有力的反击:“我没有母亲。至少,我没有把自己的女儿按斤称价,强迫嫁人,还弄得半死不活的母亲。

  七长老您疼我宠我,是因为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因为我生来就是纯血的龙族,有老祖青眼相加。

  你今日为了利益把姐姐给卖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翌日如果有更大的利益,你也可以把我卖出一个好价钱。”

  在祝绪开启的灵视之中,能够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根线是与敖穹苒相连的。这根线的名字,按照世俗的理解,可以统称为亲缘。

  她与敖穹苒这根亲缘线,因为她方才那一通话,已经纤细到了轻轻一拉就能断裂的程度。而连接着姐姐那一头的更夸张,不仔细看都找不出来,存在的唯一意义是证明两者间有血缘关系。

  祝绪觉得自己对老祖经常念叨的那句“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话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明明早就做出了决定,可施行的时候怎么还是止不住的犹豫呢。

  还是姐姐说得对,多情总被无情扰,没有心的人活最好。

  “刺啦。”袁则圆领袍的前襟被祝绪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同时倾泻而出的还有祝绪的声音:“姐姐以前对我说过,昔年为我占卜求真名时,得到的名其实为序。

  不过老祖觉得这个名字太大,怕我担着太辛苦,所以对外一直说是绪。

  我前不久想明白了,这个序当是序章的序。族内,太乱。

  既为序章,那就由我始!”

  祝绪在敖穹苒无比意外的眼光中揪住了两根外人看不见的丝线,用力一扯!

  敖穹苒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真是天命所归。难怪族内能说得上话的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了,令她顺利地促成了联姻。

  不是默许在给她提供便利,而是在给绪腾位置,让她能更随意的填写属于自己的功劳簿。

  彭诏肉糜纷纷扬扬洒下来,把楚摘星衣袍染得更红的时候,楚摘星已经将长街走了一多半,耐心即将见底,终于开了金口:“鲲鹏,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可就走了。 ”

  楚摘星没有把鲲鹏给找出来的想法。

  因为这厮不仅是天地开辟时就诞育的生灵,还是个曾入紫霄宫听讲,哪怕道途走歪了,也成功渡过三次量劫,迄今还能保持极为高超实力的老怪物。

  摆在明面上的实力就有瞬息万里,和与妖师宫这个攻防一体,且两方面都相当不错的本命灵宝。

  速度和隐匿这两方面属于是拉满了,玉皇朝加龙族培养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多年都无功而返。楚摘星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只地鼠打定主意不出窝的时候,快速精准找到洞穴。

  但不用行动找,并不代表不用言语激将。楚摘星在摇头转身,作势离去时低低说道:“难怪想改换赛道堕魔,那边都不要你。这胆子,还真是够呛的。”

  “楚摘星!”宫殿群中的某一座不起眼建筑轰然炸开,怨毒的声音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让耳膜嗡嗡作响。

  楚摘星露出个得逞的笑容,然后压下嘴角,换回淡漠的脸,转身。

  无论是按之前,还是如今的审美,鲲鹏都是一个标准的帅哥,也许现在能够被叫一句帅大叔。

  就是这张帅脸现在扭曲的弧度有点大,严重破坏了美感。

  对此楚摘星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她这属于打人打脸,揭人揭短了。

  鲲鹏的资质不算顶尖属实是这位的一生之痛,哪怕快要死了念叨这么一句都能让这位再多撑半个时辰。

  因为资质不算顶尖,明明在紫霄宫中抢到了蒲团也被挤兑着让了出去;因为资质不算顶尖,哪怕苦心积虑暗杀了老好人红云,鸿蒙紫气也不肯跟着他;因为资质不够顶尖,妖族天庭成立后急急赶去投效,也没捞到好位置,只能挂妖师这么个有名无权的空衔。

  这还仅是能够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转折,至于其它种种小后果就更是不胜枚举。

  什么道途走歪了,得不到强有力的法宝,想改换赛道加入魔族,结果被拒收啊。

  真是令闻者开心到起飞。

  因为怕太久远的伤疤已经被自我修补好了,所以楚摘星专门挑选了一个时间最近的。

  楚摘星还注意到鲲鹏的这张脸的扭曲程度没有她在时空长河中见到的那么夸张。

  果然还是看人下菜碟,这话从陈师姐的嘴中说出来更有杀伤力。

  自己求之不得的,却是旁人弃之如敝屣的,说不难过是决计不可能的。

  说实话,见到鲲鹏这幅模样,楚摘星很爽。

  但这只是利息的一部分。

  楚摘星忽然转了主意,她拍拍脸,努力冲鲲鹏展露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呀,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抱歉。”

  鲲鹏的脸愈发扭曲,到达一个难以辨识的极值后又奇异地转为平静,看着竟比穿着的浅葱色袍服要淡些。

  静,绝对的静笼罩了一切。

  楚摘星感觉自己是一只正在经历冬眠的动物,先是声音,紧接着是动作,最后思维都陷入了停滞。

  只是冬眠的动物在春雷降临之后会逐渐苏醒,楚摘星却不见得能听到那一声春雷。

  归有德见自家帝君那副双目紧闭,面色安详从容,像是陷入深眠的模样,灼热的心火将他炙烤地坐立难安,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

  他知道自己必定不是鲲鹏的对手,但能为帝君争取几息的时间也好过如今这幅引颈受戮的模样啊。

  漆黑的尾羽闪烁着名为危险的光芒,在空中留下难以辨别的模糊残影,直取毫无防备的楚摘星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定宸剑冲出束缚,悍然出鞘!

  绝对的静止被打破,时针重新开始走动,呼应着自楚摘星体内迸出的惊雷之音,如同春回大地的冲锋号角。

  景象褪去灰败,恢复艳丽,心脏活跃跳动,血液冲破冰层,在血管中奔流,源源不断地输送养分。

  以楚摘星为中心,朝外漫出淹过她脚踝的青色液体,细细看去,有无数的雷霆在其中游动,不断厮杀,互相吞噬,制造着慷慨豪迈的低响。

  所以离楚摘星越远的地方,颜色就越驳杂,蓝色、黑色、紫色、银白色混杂一处,朝外散发出越来越恐怖的气息。

  漆黑尾羽被一剑划为两半,落入流动的雷霆之中,连声响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不见。

  “咵嚓嚓!”楚摘星一步迈出,晴空便随之裂开,垂下一道道严阵以待的电光,仿佛在欢迎,又像是在表达臣服。

  定宸剑劈开尾羽之后就乖觉的回到楚摘手中,成为这震撼人心一幕中最不起眼,但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楚摘星将剑鞘往后一扔,斜斜插入地面,信步分开颜色已经近黑的雷水。

  “原来你当初是这么躲开多方搜捕的啊。”

  这年头找死的活的都不难,可找一个藏在礁石洞中睡觉的水母就比较难了。

  解决长久埋在心中疑惑的楚摘星很开心,开心到她迫不及待就给出了报酬。

  “我师姐教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还你一剑吧。”

  楚摘星举起定宸剑虚虚一挥,在空气中留下平平无奇的痕迹,既不震耳欲聋也绚烂夺目,平凡地就像是一个刚刚学剑的童子送出不甚规整的一剑。

  但这一剑成为楚摘星释放积蓄力量的出口,好似最初的潮水,只是一个提醒,只是一个铺垫。

  谁也不知道楚摘星能够带来多少波潮水,会带来多少波潮水,潮水有能够制造多大的浪头。

  楚摘星这没有用心的一剑,同样被鲲鹏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连妖师宫都没有祭出来。

  “楚摘星,你这样可抓不住我。用点真本事吧,也让我

  “看看魔族不惜给出一个元初魔尊位也要招揽的修士到底有何能耐。”

  “好呀。”楚摘星答应地极为爽快。

  主动给她试剑的好人,多少年没见过了。

  当年在宗门内学到的堪虚剑法,每六招为一个境界,这些年随着实力的提升,已经能将三十六招尽数看清吃透。

  只是到了涉及道之一境的最后六招,楚摘星觉得出入太大,干脆顺应心思给全改了。

  “那你可就接好了。”

  “剑卅一,六道辟易。”快到无法想象的黑光席卷天幕,又自九重云霄重重落下。

  这一剑下去,鲲鹏面色变得凝重,双掌一动,将一个宫殿状的小模型举过头顶。

  这就是他在走歪道途,心知自身实力很难精进后想出的补救之法,疯狂祭练品质还算不错伴生法宝,成功打造出了妖师宫这个各方面都很均衡的中庸法宝。

  楚摘星这平平无奇的一剑落在妖师宫上,只引起了轻微的震动。

  “剑卅二,众生涅槃。”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无语伦比,无法言喻的霸道,平平斩出,碾碎一切变化,收割一切生机。

  妖师宫的晃动开始加剧。

  “剑卅三,涤荡九幽。”漆黑长剑平平斩出后变化耗尽,眼见就要因力量难以为继而走向终结,却在尽头猛地下劈,细碎的跳跃雷霆因这一剑猛地收聚,仿若山岳,沉沉下压,生出一个又一个不断生灭的黑洞,不知饱足地吞噬。

  黑洞吸收了极力挣扎的妖师宫一角,鲲鹏额上滚落大颗的汗珠。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托大了,楚摘星不仅一剑强过一剑,威力还能叠加!

  果然,尽管妖师宫最终挣脱了黑洞,但却缺失了很大一角。

  鲲鹏已经顾不上心疼,因为楚摘星的第四剑紧接着落了下来。

  “剑卅四,唯我独尊。”这一次不仅是剑与剑光,连楚摘星的身形都变得高大无比,站在了舞台的最中央,浑身散发着一种有我无敌的霸气,于绝境中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

  这一剑还真是劈开了全新道路,不堪重负的妖师宫出现了遍布周身的裂痕。

  “剑卅五,寰宇诛邪!”

  邪字一音将将落下,楚摘星眼耳口鼻像开了闸的水库,从中涌出大量的鲜血来。在衣袍之下,更是血管根根爆裂,不到三息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鲜血喷出,凝结成血痂,然后再度涌出鲜血,再凝固,如此周而复始。仿佛楚摘星是一根上好红木做成的八仙桌,正在被不断的上漆。

  但没有人因此惊慌。熟悉的都知道楚摘星身体不好,全力出手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喷血什么的已经算是微不足道的轻伤了。

  不熟悉楚摘星的会做比较啊。

  楚摘星好歹还有血可以流,脚下的青色雷霆依旧是被驯服的乖顺模样。鲲鹏的妖师宫却已经被劈地四分五裂,整个人也宛如一块焦炭,生死不知。

  所以说,惨不惨还要看比较。

  直到富有活力的灰褐色肉芽,争先恐后顶开包裹楚摘星的厚重血痂壳。

  “这个鬼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孔宣兄弟两个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在上清道人掀桌子不干之前,甚至无人知晓世间还存在这种东西。

  在地水风火重后的上古年代,尚存的天地之主鸿钧道人给这玩意做出了权威的定义。

  圣人被消磨,准确来说是祂自己死去后消磨留下的执。

  圣人固然历劫不灭,哪怕为了救天地自行兵解,也会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但区区六位圣人,在痕迹数量上岂能比得过将魔族诛戮一空,以身合道,站在天地至高点的鸿钧道人呢。

  修仙路亦是求道路,鸿钧道人理论上是站在三千大道殊途同归的终点。所以一切的求道人,都会在这个探索过程中接收祂的痕迹。

  而痕迹,或言之执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引发质变。执会从最初的异常活跃逐渐发展为抢身体的方向盘。

  也让斩三尸之法从一种淬炼身体,扩大蓄水池深度广度的行为,变为规避风险的方式方法。

  危险太多合在一块控不住,分成三份好好看管差不离。

  大鹏看着灰褐色的肉芽飞速增长,快速灵活地把楚摘星变成了大粽子。

  “哥?”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看向身旁的兄长,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他们方才动手已经是站了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摘星这个带队的死在眼前吧。

  孔宣摆摆手,示意弟弟稍安勿躁。楚摘星气运之盛,是他生平仅见。

  就是死,也得是寿终正寝。

  在孔宣看来,所谓执乃遗毒,那是意志不坚,畏难怕险者的托词。

  前代留下来的执,何尝不是一种考验呢?好比再开地水风火,重演天下大势中的禹,天赋超绝,携人族大势洞悟前世,临终却给自己亲子留下不可一统的遗言。

  致使天下至今未曾一统,也就无有洪荒时代那位大禹威震四海,声传八荒的名头。

  楚摘星不是意志不坚者,不然也使不出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五剑。

  只是性子慢,不逼到极处,是决计不肯结茧,更何况化蝶了。

  正所谓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它只是会转移。

  楚摘星刚才笑得有多调皮,如今鲲鹏就笑得有多肆意。

  满面漆黑的脸上透出病态的潮红,踉踉跄跄站起,一步三晃地朝着楚摘星走去。

  同时还旁若无人的发出怪笑:“桀桀桀,任你天赋绝伦,悟出这惊天五剑如何?任你奸猾似鬼,早就勾结了这一个脑后生反骨的,拦住本尊的大军又如何?

  你是敌不过鸿钧老师的,乖乖成为老师的容器吧!”

  鲲鹏那副狂热的虔诚姿态,看得孔宣忍不住揉眉心。得,又疯了一个。

  堪堪恢复一些精神的祝绪也是看得双眉紧锁,捅咕了一下不知何时挪到自己身边的无支祁,开始磨牙:“那位鸿钧道人,真的很强吗?”

  这问题问得很没有水准,但因为涉及那个人,还是带出了无支祁唏嘘缅怀的神色:“是啊,很强的。孤就这么说吧,如果那位未曾合道镇压天下大势,坐镇紫霄宫不出,孤是决计不敢阻挠禹治水的。”

  “那楚摘星能赢吗?”

  无支祁被问得一愣,旋即烦躁地揉了揉头顶杂乱无章的毛发:“孤也不知晓。但孤感觉,楚摘星没那么容易败。”

  生前天下无一合之敌又如何,都死那么多年了。

  鲲鹏真是罔为洪荒生灵,居然对冢中枯骨顶礼膜拜,真是无君主气相。

  无支祁心中打定主意,哪怕这场争锋中最终是鲲鹏赢了,他也不会甘附骥尾。

  太跌份了!

  名为楚摘星的大粽子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感知。

  最年轻的杨戬已然紧紧攥住三尖两刃刀,准备觑准时机替楚摘星拦上一下。

  不然他刚刚才救出来的这位师妹,就会立时撒手人寰。

  冷不丁听到如蚊呐的一声笑:“又在玩……”

  杨戬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俯身去细听,却只听到清浅断续的呼吸。

  还是林星善解人意,从孟随云的后脖颈那钻出来,连说带比划的解释一通:“主人说,不用管,楚摘星玩心上来,又钓鱼呢。”

  杨戬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向昏昏沉沉,看似毫无意识的师妹,这都能知道?

  玉虚门下受宠的三代弟子多少都有些师傅秘授的本事,这位师妹莫非承袭的是诸如千里眼顺风耳一类的术法神通?

  可太乙师叔也没亲自教授过这位师妹啊?

  不过有了孟随云的话打底,杨戬也就熄了施加援手的心思。

  直到鲲鹏走到巨型粽子面前,右臂金光迸发,肌肉、骨骼、血脉如同被烧热的油脂,不断滴落。

  直到融化至小臂位置,才堪堪停住,露出一个黑色的底座来。

  “去死吧!你死了,一切就都是我的了!”黑色底座从鲲鹏的右臂中飞出,带出一篷血肉,遇风便长为一座小型山岳,直直朝楚摘星压下。

  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方雕山川水泽,飞禽走兽,日月星辰、奇花异草的大印,印纽是缠绕的龟蛇在仰天长嘶。

  哪怕斑驳古旧,还有几道小裂纹,仍不失为一方上好的印玺。

  归有德越看越是觉得眼熟,越看越是觉得心惊,直到那方印旋转着下降,引得雷光缠绕,光泽愈盛,迫开颜色驳杂的雷水。

  又一道雷霆降下,仿佛劈在了归有德脑海中,劈散了重重迷雾,惊得他胡须飞起,失声叫道:“帝印!那是玄武帝印!”

  在众人还在回想玄武帝印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归有德已经连珠箭般说道:“这一方帝印在玄武帝君崩殂后就杳无音信,多传被魔族拾走。鲲鹏,你这厮竟然投靠了魔族!”

  哗然归哗然,但阻止不了帝印的下降。

  黑色的印玺接触到了“蚕茧”的外壳,承受不住压力的表壳开始龟裂。

  鲲鹏的笑声愈发癫狂,青白色的眼球充血涨大,半蹦出眼眶,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肉相粘连。

  如此作态,更令诸人认定鲲鹏投靠了魔族。

  就是其人平整的手臂断口,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玄黄之气。

  恢弘与邪异、正气凛然和魔氛盎然,在鲲鹏身上奇异的纠结并存。

  “快阻止他!”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此处聚集的妖族又何止百数,自是不缺那等正义感爆棚的。

  这类人见楚摘星处于下风时就想伸出援手,奈何彼时鲲鹏风头正盛,他们心神被慑,不敢施为。

  如今虎落平阳,气势下行,他们便胆气茁壮,欲要展现本领。

  于是当即有人掣出刀剑,越众而出,高呼着朝鲲鹏攻去,欲要造成群体性氛围。

  楚摘星没有给这些人机会,素白的手自茧中伸出,稳稳托住了巨大的玺印。

  下一息巨茧碎裂,楚摘星毫发无伤从中走出,满脸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有了帝印和所谓的执就能君临天下吧。

  是民意汇聚成了玺印,玺印承载天命,不是有玺印便天命加身,民意听从指挥。”

  楚摘星托着印玺,右臂条条黑光如蛇般迅速攀援而上,把印玺一点点绞为黑粉,簌簌落了一地。

  直到触及内里的坚硬的玉髓,被楚摘星收入掌中。

  玉髓才被楚摘星纳入掌中,鲲鹏周身至正至阳的浩然之气就四散而去,本就是勉强挂着的眼珠更是直接爆出,只能倒地惊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楚摘星脸色有些白,好在步伐是稳的,行走间又甩出与之前模样相差无几,形状小上两圈,颜色也是紫、金、黑三色交杂的印玺来。

  这下没有任何浩大的声势,但见毫光一闪,鲲鹏的脑袋就被印玺打得深深凹陷下去。

  不愧是洪荒异种,鲲鹏的生机仍未断绝,口中嗬嗬连声,手指顽强的指着楚摘星不肯落下。

  作为一体双面的人物,楚摘星可太明白鲲鹏内心在想什么了。

  当然也是她心善,见不得鲲鹏做个糊涂鬼,所以快走几步将长剑送入鲲鹏胸膛的同时附耳低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魔族会那么好心肠,仅仅是为了对付我,就把玄武帝印给你用吧。”

  鲲鹏的眼睛倏地亮了,目光灼热到恨不得在楚摘星身上烧两窟窿。

  明白了,全明白了,玄武帝印为了楚摘星舍出来的饵!因为如果没有玄武帝印在前面勾着,以自己的性子,见到楚摘星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谨慎观察,避开锋芒,再出其不意。

  原来你才是勾结魔族的那个人!我只是做了嫁衣裳!

  但这句话他永远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就在刚刚,楚摘星用剑传递了沛然劲力,把他的心脉完全震断,喷薄而出的鲜血把楚摘星的胸口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色,好似傲雪绽放的红梅。

  完成一切的楚摘星站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同时动作不停,长剑一划一挑,鲲鹏死不瞑目的脑袋就挂在了大大的喜字符绒球之上。

  那原是为了今日成婚布置的,如果没有楚摘星半路杀出,鲲鹏会在那里晚婚。

  做完这一切的楚摘星骤然卸力,整个人软软地朝一旁倒去,幸而灵剑护主,自发点在地面,将楚摘星撑起。

  自打祝绪见到鲲鹏的脑袋起飞之后,压在心上的两块巨石就去掉了一块。哪里还顾得上楚摘星后续如何,满心里只有自己姐姐。

  做下事情的时候毫不后悔,但一想到收尾她就觉得头疼。反正剐龙台的禁制已经被三只眼给解了,她现在上去也无妨,所以那是真恨不得插上翅膀,好好问问姐姐该怎么处理这个已经昏过去的大麻烦。

  然后,然后她就被袁则和无支祁一起拉住了。

  初时祝绪还有些不明所以,但一见到楚摘星那强自支撑,一步三晃往剐龙台摇的身影,她就强行按捺住情绪,不去做那个扫兴之人。

  连祝绪都这么听话懂事,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杨戬咻一下就不见了影踪,林星贴心地为主人整理了一下衣裙和仪容之后就忙不迭地骑着承烨跑路。

  归有德人老成精,自发当起了司仪,组织各项流程。哪怕时间提前,大殿塌了,新郎官换人,但喜乐就是这么整齐的围绕楚摘星响了起来。

  于是所有人就见到楚摘星提剑来到剐龙台之下,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将定宸剑重重往地板中一插,撩起衣袍下摆,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跪了下去……

  了下去……

  下去……

  去……

  不是,哎呀我去!

  正在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拍到帝君马屁的归有德只觉一口老血糊了嗓子,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把帝君给扯起来。

  您是谁啊?您是玄武帝君,天底下数得着的尊贵人,怎么能这么跪呢!

  再说了,就算你妇纲不振,是个重度气管炎,那好歹也在家里跪啊,这大庭广众跪是什么意思???

  强烈的腹诽归腹诽,天底下还没有君主跪了臣子站着的道理,自诩为帝君股肱的归有德在见到楚摘星跪下的第一时间,就曲了膝盖。

  从归有德带头,玄龟一族最先跪了下去,慢慢地越来越多人身形矮了一截。哪怕是女娇、孔宣、大鹏、杨戬等一类人物,也是躬身表示了臣服。

  楚摘星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跪引发了连锁反应,身后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或者说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如今支撑着她,令她还没有倒下去的唯一执念,就是向师姐请罪了。

  因为她,师姐才主动入局。也是因为她,师姐才遭受了如此重的刑罚。

  从来都是她欠师姐的。可从来都如此,便对么?

  剐龙台的向上的台阶很硬,很凉,很好地帮她保持了清醒,膝行一点点往上挪。

  楚摘星像个最虔信的朝圣者,又像个犯了错想要求得家长原谅的小孩,整个人身上从内而外透着乖顺两个字。

  再长的路都有尽头,何况剐龙台并不高,楚摘星感觉没一功夫就到了师姐面前。

  面对刀山火海都不曾皱眉头的楚摘星,此时却觉得脖子像是灌了铅,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师姐。

  她怕见到师姐的伤,怕见到师姐的疲倦,更怕因此想起自己的无能连累师姐。

  “啊,笨蛋。”

  出乎意料的,楚摘星这次没有听到我没事,别担心的安慰,而是轻轻的笑意和浅浅的嗔怪。

  楚摘星的鼻子一下就酸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欢迎回来。”这是第二句话,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记温柔的拍头,直接把楚摘星的眼泪给拍下来了。

  “这个血染纱,做婚服的主意是你自己想的吗?很漂亮。”

  帝王是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流泪的,何况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孟随云费劲抬起双臂将人圈在了怀中,任楚摘星无声泪流。

  “持剑长奔袭,鲜血做嫁衣。我很欢喜,当有回礼才是。”

  于是在六月天,东海龙族祖地,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