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执子之手gl[修真]>第242章

  在后世所撰写是各种史书中, 对凌霄宝殿有没有被砸这件事正史讳莫如深,全当没有这回事。

  有儒门学者认为,这是为了淡化旧有矛盾,巩固北极天庭的法统。

  而各种野史则是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 有说砸了的, 有说根本就没砸, 不过是两位帝君联合起来演戏给彼时正率大军全力突破位面屏障的几位元初魔看的。

  但无论正史还是野史, 援引最多的资料出处为燕羽觞在成剑仙后携妻子周游天下,兴之所至时写下的半本回忆录。

  原文摘录如下:

  “当时我一直在空陷岛抵御入侵魔族,等收到消息又整合好大军开赴冥府时, 我不出意外成了最后几个到场的人之一, 仅比赵麓快一点。

  我到时, 东海在下红雨, 将整个大海都染成了褐红色, 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大片的红。不仅如此, 海面上还持续不断冒着小小的气泡, 就像是烧开了或者往里加了大把生石灰一样。

  不过我一直认为那不是红雨,而是一场血雨。因为在下雨的时候, 整个东海的鱼都争先恐后浮出水面, 尽可能的张开口去接雨水, 其中不乏贪嘴接过多最后炸开的。而且听说直到现在,东海的鱼都要比旁处要好吃些, 化形者亦颇多。

  后来我找到了小龙君,小龙君对我说我来晚了, 老大已经自己提剑上了九重天。

  在老大去九重天的时候,小龙君一直担心老大贸然上去会让伤势恶化, 到时候又要让孟师姐受累。

  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老大一定会赢。事实证明也证明我没错,赚了赵麓一千块灵石。”

  在这段全是资历没有技巧的流水账回忆中,支持者用血雨和燕羽觞最后打赌赢了作为凌霄宝殿的确被砸了的论据。

  反对者则认为血雨这个词是一家之言,旁的史书都无类似记载,孤证不立。还有以燕羽觞在谈及赵麓时本能抬高自己的秉性,这个赌是不是真赢了,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但若要楚摘星这个当事人自己说,她只能说砸了,但没全砸。

  说砸了是因为她的确把凌霄宝殿那把代表玉皇大帝尊位的龙凤环绕金色大椅给一剑劈成了两半截,说没砸则是因为如今整个凌霄宝殿上也就那把金色大椅看起来还有点价值,其他地方与废墟无异,根本没有砸的意义。

  记忆中的雕梁画柱,玉阶金桥,琉璃盏玛瑙杯通通不见,唯有断壁残垣,碎瓦破窗。不少地方还有些十分新鲜的刀痕剑印,空气中还有焚烧过的焦糊味。得亏这里是九重天,寻常鸟禽昆虫来不了,否则楚摘星毫不怀疑这地方会多出些蛛网燕巢。

  从提剑独上九重天到之前挥出一剑斩断金椅,支撑楚摘星的仅仅是一口怒气,到现在金椅已断,又看见这与记忆中迥乎不同的景象,那口怒气也在悄然散去。

  昊天这个正主再怎么失职,对曾经的她见死不救也好,陷师姐于绝地也好,置亿兆生民于水生火热也罢,但直到如今万族赖以生存的家园未失,人族传承未断,在大节是不亏的。

  而且目前看起来这些年昊天过地也不太好。

  楚摘星还做不到在昊天坚守位面屏障,与魔族厮杀的时候拆一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宫殿。

  费劲不说,还可能失去道德的制高点。

  真是麻烦啊,比以前还麻烦。

  可惜,师姐不准她再死一次。不然她双眼一闭,哪里还需要管这些烦心事。

  当坚强的意志散场,崭新而羸弱新躯壳的疲乏与虚弱就被大脑提升到了需要处理事务的第一项。

  总得先活着,麻烦才有机会找上门。

  至于安全,楚摘星并不担心自己在此处的安全。如果说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是在师姐身边,那么第二安全的地方就是在此处,连爹娘都得往后捎捎。

  哪怕那个家伙也是最想让她死的。

  昔日开辟五方天庭各守一方,彼此盟誓,共守天地,永不相负。

  而盟誓地点就在这凌霄宝殿上,就在漫天仙神面前。

  不管那家伙心中有多么想杀她,也只会暗地里使绊子或者借刀杀人,明面上还是光风霁月,一派好兄长的模样。

  就像前不久在最关键时刻从斜拉里窜出,直指师姐的那杆长|枪上的气息是魔族而非天庭的。

  不管真是魔族急疯了孤注一掷,还是昊天早有准备借机嫁祸,对楚摘星而言区别并不大。

  前者必是昊天的部将对阵放海,没守住位面屏障,搞不好还暗中施以援手,这才让角度没有分毫偏差,时间没有任何延迟。

  至于后者,如今必定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但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所以对身体的造反,楚摘星的解决方式非常简单粗暴。

  她在这废墟一般的殿中找了根还没断彻底的柱子,直接靠了上去,然后坐下。

  紧接着右手摁住左胸,闭上双眼,用灵力穿透方才紧急制造的薄薄血肉,仔细去感受崭新的跳动节奏。

  到底是被那突兀杀出的一枪影响,这颗新心脏装歪了点,不如原有的妥帖不说,大规模调动灵力时也会受到影响,后续还得她自己不断做微调。

  河图洛书,本为开天时诞生的灵宝,后为人族圣贤所得,在远古那个仙神遍地走,大妖多于狗的莽荒时代,帮助人族渡过无数艰难险阻,族群得以延续至今,也因此得到人族信仰尊崇,代代相传下终成人族至宝。

  楚摘星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怎么到那位后土祖巫手中的,但效果的确是好,其中蕴含的人族数个元会积攒下的香火信仰之力,足以负担自己这具新躯体的巨大消耗,至少目前可以。

  唯一的麻烦在于,这方土地上的百姓从不养闲神,闹蝗灾了土地爷都得被搬出土地庙挨上两鞭子。

  哪怕是河图洛书这等至宝也不例外。即便它们都只是死物,也许久没有现世,完全处于传说范畴。

  但既然我平时不嫌麻烦拜了你,遇事的时候不灵验,连心里安慰奖都不给发一个,那你最终的归宿也只会是回归沃野或者扔进灶膛。

  而作为河图洛书的新主人,楚摘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

  先前怒气冲头只想着发泄情绪这些念头不敢冒出,或者说被大脑按照优先级暂且压后不想。

  于是此时甫一平静,那些诉求、祈愿、咒骂、埋怨、不满就好似脱缰的野马,又宛如正在喷发的火山岩浆疯狂涌入脑海,令楚摘星只觉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钎深深插入其中,使劲搅着脑浆,不拌匀不罢休。

  多亏其中还零星夹杂着北极玄武大帝的虔诚祷告,帮助她精准定位,否则她说不定已经被这庞大的信息给冲成了白痴。

  饶是如此,她也困倦非常,像是大病初愈,脸色青白交加。

  未来与希望两个词有多珍贵,分量就有多沉重。

  她本就不善此道,毕竟从前的她只需要在对魔族的战争中赢下去就好,旁的事自有人处理。

  至于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却被强行叫起来干活的人。

  不是不能干活,只是这干活的质量必定会下降。

  还是先压下去再说。

  “秤砣虽小能压千斤,你一味强压,只会适得其反。”伴随着温和话语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气和即将拍上楚摘星肩膀的一只手。

  楚摘星不仅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反手抽剑,一招掀叶见花直刺来人手腕。

  这一剑去势极快,迅若奔雷且轻寂无声,仿佛长剑经过之处已没有空气。

  竟是丝毫没有留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以楚摘星当前的剑速,不说世间已无对手,至少对手已是屈指可数。可来人好似早有预料,轻笑了一句我就知你会如此便抬掌下压,护住虎口,双手迅速镀上一层明黄色,宛如鎏金。

  剑尖与手背相撞,只发出“铛”的一声轻响,无数的空气却以二人为中心猛地排开,形成的无形风浪又将废墟般的宫殿给狠狠犁了一遍。

  楚摘星先前靠的那根还算完整的梁柱也轰然倒塌,至此楚摘星目之所及处没有一根高度能超过她身高的梁柱。

  “贤弟,不,如今该叫贤妹了,贤妹你剑招又见长了,莫非是轮回所得?倒让我好生羡慕。”

  楚摘星并不接话,只是缓缓睁开眼睛,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方面大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色红润,目似点漆,长髯至胸,双臂垂膝,望之不似常人,相交慨然有英雄气。

  虽残甲染血,不失雍容气度,若温然一君子。

  相貌还真是加分利器,楚摘星自忖,若等会儿真与昊天动起手来,她有可能都不舍得往脸上招呼。

  不过好歹也是看了那么久的,楚摘星已经能做到在此人装好大哥的时候心如止水,一句话不接。

  “若早知转世轮回有此好处,为兄也去……”昊天没有丝毫天庭之主的模样,一边笑眯眯的与楚摘星说话,一边很自然地将手上已经变得黯淡破碎,转为黑褐色的薄薄外壳搓去。

  那是琉璃开天手防御被破去后的表征。

  楚摘星并没有把这话当真。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昊天的嘴里就更别想有实话。

  方才那一件剑是她占据先手,且全力施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出第二剑,而昊天则是血战归来,受制于人的应对者,如琉璃开天手的招式更要多少有多少。

  楚摘星看着残破玉砖上堆积的“蜡油壳”,不疾不徐地回声反呛:“这么羡慕,如今入轮回也不迟,阿夏绝对会给你留个好位置,真的,我保证。”

  那吵得楚摘星有些头疼的声音总算停止,楚摘星也趁机抖掉了凝于剑尖,聚而不落的暗金色血液,随后回剑入鞘。

  但是,想让一个已将演绎刻入骨子里的人停下表演是不可能的。

  楚摘星的耳朵也就得到了至多三句话的休息。

  “非是为兄不想入轮回,实是重任在肩,不得不如此。今番若非有一叫宋骁的小辈机敏,发现魔族声东击西,及时回兵支援。贤妹你又仗义援手,否则群魔必定不会如此轻易退却……”

  “哦,忘记问了,我死的早,所以乙祂们是怎么死的?”

  楚摘星似乎今日铁了心要当一个话题终结者,致力于让人带上尴尬面具。

  昊天尴尬笑笑,祂似乎是想走近几步,却又被楚摘星用眼神逼停,只能站在原地:“自然是被魔族围困,力竭战死。至于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直在找,却未有丝毫头绪。”

  楚摘星将定宸剑挂回腰间:“哦,那当时你在何处?”

  “贤妹这般说,是在怀疑为兄咯?”

  “不敢,只是相询罢了。”

  “为兄自是也在抵御魔族。”

  “哦,原来如此,那三个老家伙可真是不走运啊。”

  “贤妹还是不肯相信为兄吗?”

  不知怎的,楚摘星竟在那双点睛美目中看到了水光,心中情不自禁生出一股我见犹怜之感,不由地嘴角微抽。

  若是师姐那般观之赏心悦目的美人也就罢了,你一个三界之主…

  “信,我信,我真信。”楚摘星连连点头,就差举双手投降了。

  少倾,长长的叹气声:“你是真不像祂。”

  楚摘星耸肩:“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不过我本来就不是祂,又为何要像祂。”

  “似祂实非祂,烈火锻本真,难怪你能压住祂。祂若有知,应当会很高兴。”

  楚摘星皱起了眉,因为这份怀念她感觉不到半分作假。

  有心追问,却是昊天不愿再谈,转而说道:“不过后土取河图洛书为你心脏,却不是让你这般用的。

  须知当年封神之劫起便是因仙人愈多,海吞灵气,肆意劫夺,不修道德,妄动嗔念,以致无名火起,身陷杀劫,须殒命补全天地。

  后遭变故,虽未重演地水风火,但金瓯终究有缺,生而为仙者几乎断绝,始有香火成神之法。

  其要诀无非是信与还。信徒相信,为神祇者报还,不合格者自行黜落。

  后土司掌大地,统管一切山川河泽,疏浚河道,贯通地气无非一念之间。

  正如你当年掌北辰,主杀戮,征伐外域,只需摇动旌旗,吹响号角,香火愿力便源源不断,征伐权柄也半入你手,此皆权柄契合之功。

  而如今你权柄不合,就当以现有基础为本业……”

  “说简单点。”楚摘星听得头有点痛,仿佛又回到当年在宗门内上常识课。

  懂了,但只懂了一点点,于是她毫不犹豫开口打断。

  昊天显现出三分无奈:“就是说,你既已为自己立了玄武大帝庙宇,权柄还囊括一切,信众亦有不少,不妨以此为基础,将河图与洛书囊括其中,待信众笃信,如今这点不协便会消失。”

  楚摘星讶异挑眉,显得有些流里流气:“这算是补偿吗?还是说,你准许我建宫观,承接香火了?”

  这倒不是楚摘星没见识,实是她当年怀揣着满腔义气收留了梦梦之后,闻听此事的赵麓怕她惹出祸端,立刻送来了堆积如山的卷宗,都是关于香火成神一类的。

  诚如昊天所言,封神大劫后天地有缺,仙道难寻,普通修士终其一生不过渡劫境。

  然外患日益严重,御边司人手年年吃紧,连带着内政都开始乱了起来,吃不住劲的玉皇朝终于在两千年那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魔灾后开了香火成神的口子。

  似混元、赤雷、纯阳剑宗这等大宗大派,本就一直祭拜祖师,因此擢选优秀弟子借愿力登仙境,驻扎外域抵挡魔族入侵。

  虽有先例,概念也是那个概念。但拜死人和拜活人,一宗弟子祭拜和全天下生民皆可祭拜完全是次元级的差别,否则梦梦所在的紫垣宗也不会被打压得那么惨。

  楚摘星毫不怀疑玉皇朝能稳坐一朝之位就是因为昊天这家伙的神牌铺得极广。

  养虎成患也不像是这位能做出来的事。

  “朕只是告诉你方法,没说准你建。”

  昊天这突然摆起的架子令楚摘星有些无所适从。

  楚摘星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昊天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抬起手朝楚摘星推了一掌。

  整个过程一点不落进入楚摘星眼里,她甚至能看到昊天每一块肌肉的抖动,每一根汗毛的飘动,但是她,就是动不了,躲不开。

  这一掌来势甚缓,威力自然也就平平无奇,只如清风拂面。

  楚摘星被这一掌打懵了,好半晌才使劲摇了摇脑袋,语带苦涩:“你身合天道了?难怪此地如此凋敝。”

  天道者,无处不在,却又无事能自己做主。

  玉宇琼楼,佳肴美酒,不过水中花镜中月,自然舍弃。

  “昔日五柱去其四,独木难支,不得不为。你如今醒了,我也算有个帮手。”

  楚摘星握着剑柄摸了两圈,突然大笑出声:“这么说来,祂是你,你非祂?”

  “在当下可以这么说,待会儿就不一定了。依朕观之,魔族攻势必会愈演愈烈,灾祸四星还逃逸失散,朕估计位面屏障撑不了太久,你得快点。更多的,朕帮不了你。”

  “那孤可真是,倒霉啊。”笑够了的楚摘星伸了个懒腰,浑身发出噼里啪啦如爆豆般的响声。

  “于你我而言,无所谓幸运与倒霉。朕该走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自然有,把人交出来。”

  “何人?”

  “你少装糊涂,伤了我师姐的人。”

  “你当知晓,孟随云那是被魔族所伤。”

  “那也是你的人没守住。孤也不多要,一手一脚。你给我,或者孤自己动手去摘了他脑袋。”

  “外域还需人镇守,而且你还把孤的座椅给劈了。”

  “所以孤没要他的命。一把你都用不上的烂椅子,劈了又如何?”楚摘星手按剑柄,争锋相对。

  昊天无奈叹了一口气:“说吧,你的条件。”

  楚摘星当即眉开眼笑:“我也不多要,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给我十颗!”

  “楚摘星。”

  “嗯?”

  “你给朕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