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刻钟之前。
韩良和所谓的游览洞府, 赏玩景致,只是为了让自己从那个已明显待不得的地方脱身。
那么出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去干这种无意义的事。
她很自然的找上了何行止这个自家师傅的洞府大管家,询问混元宗的演武场在哪,她如果要去得做什么准备, 注意哪些规矩。
久未与实力相近之人比试对练, 她真的十分手痒。
再者她也清楚师傅这次带她过来, 就是存了让她与混元宗弟子较量的心思。
瞅师傅这样, 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顾不上她了。
为了最大程度地利用自己这段高速长剑期, 韩良和决定坚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方针,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在楚摘星这个年纪就收徒的屈指可数, 而且从宗门规矩上来说, 楚摘星只是一个没有拜师的普通修士, 所收的徒弟是得不到宗门法脉承认的。
但何行止同样也对楚摘星的特殊性有充分的认知, 谁也保不齐这位会在什么时候就被主宗的大佬收入门墙, 韩良和也跟着完成身份跃迁。
当然他更清楚自己现在是在端谁的饭碗, 尤其是发生了胡万借饮宴之机往洞府中安插人手的当下。
所以对韩良和的请求他满口答应, 反正为韩良和办个外宗切磋修士是身份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
何行止怕韩良和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特意叮嘱她等自己把楚摘星这几天不见客的吩咐给办完, 就亲自来领着她去执事堂。
何行止的好说话也让韩良和十分高兴, 她干脆跟着何行止去了洞府大门前, 想看看那些络绎不绝的投名帖之人究竟是何成分,又是为了什么要见师傅。
等何行止收拾完了这一摊子事, 就能直接让何行止带着她去。这样她既看了热闹,又节约了何行止的时间。
按常理来说, 暂停接收拜会名帖是一件十分轻松简单,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事情。
毕竟对于修士而言, 崇尚清心净念证大道的本就占了大部分。若是碰上闭关、顿悟等情况,长居洞府不出更是普遍现象。
楚摘星不接帖,不见客,顶天了被骂一句倨傲无礼。还能因为剑修的属性自动免疫至少五成以上的伤害,反正剑修尽是些随心所欲的家伙。
可偏偏是这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简单事情出了意外。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听到何行止带着歉意的表述后,那些投拜贴之人最多只是抱怨两句,就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些看着楚摘星这热闹,抱着有枣无枣先打一杆子的念头来的小宗修士。
他们对自身实力名望,和能打下枣的概率基本为零拥有清楚的认知,求的就是一个在楚摘星尚未彻底腾飞前,就有过交际往来的虚名。
这要是以后真混不出头来,拿着这份盖有楚摘星私章的洞府拜贴回执去东海加入北武会,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被大宗门派出来递帖子的弟子也只是叹前面的队是白排了,但这位总不能躲一辈子,以后应该还有机会。
实在不行就找点关系门路,看看能不能搭上这位混元剑君的线。
再不济就让派他们出来的的师兄师姐们自己去搞定。
混元宗的剑修,果然很难搞。
直到两个穿着玉皇朝服饰的修士骂骂咧咧排众而出。
“好一个混元剑君,居然如此傲慢,难道连我朝王师兄与方师兄的拜贴也不接么?两位师兄还说要亲自来来与贵宗剑君见上一见呢。”
何行止一怔,在想通来人这王师兄和方师兄所指为谁后,赶忙前行几步抱拳说道:“还望二位道友见谅,非是吾宗楚师姐轻慢,实是万剑大会在即,需要蓄养精神。
至于与贵朝的王、方二位师兄会面么,在万剑大会上也不迟嘛,相信楚师姐必然会与贵朝二位师兄相见甚欢的。”
何行止话说得客气,实则句句绵里藏针。
他能被楚摘星挑出来做知客道人,那么自然在某方面和楚摘星持有相同的观点。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玉皇朝那帮家伙要是不讲理,那他也就不用客气。
拜你大爷的帖!会你大爷的面!若是你说期待会面我还信你三分。
谁不知道你们玉皇朝在本届万剑大会登顶的最大阻碍就是我宗的程师兄和楚师姐。
这都什么时候了,丫人都没来宗门呢,还大喇喇的投帖请求一晤。
当他是傻子不成!
恐怕投的就不是拜贴,而是战书吧。
也真是不害臊,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盘外招,意欲扰乱楚师姐的临战心态。
更别说楚师姐还明确表示这几天不想受打扰,这点事必须给办妥当。
别说是拜贴了,就是意思也不给你带到。而且这拜贴一旦接下,无论楚师姐是否知晓,在这些人已经挑破意图的情况下,本宗声势就会无端弱上一头。
最好是直接打发了。
不过这二人的胆子远超出何行止的想象,居然在他拒绝后,还执意要将拜贴塞回他手中。
何行止猜测绝对是有人授意必要将这拜贴投入楚师姐洞府中。
如若不然,就要将这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尽人皆知。
互相虚客气变为了推搡,最后变成了拔剑对抗。
不过最先拔剑的是韩良和。
韩良和在争执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加入了“互相推让”的客气中。
也许是她先前站在靠在大门上闲适的姿势,稚嫩的面庞,或者相较而言身上孱弱的气息太过扎眼,反正她被选为了突破口。
其中一人直接弃了何行止,如苍鹰扑兔急攥向她的手腕,想用硬手段造成她收下拜贴的事实。
韩良和性情平和是因为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长辈,多数都是性情平和,处事中正的人,而她能听得进去话。
不然以她从小到大都尊崇的身份,必然是只有她欺负人的份,被欺负的还连她的衣角都沾不到。
但这不代表她发现意图算计她师傅的人把她作为突破口,她还能保持平和的心境。
她最听师傅的话。
师傅说了,对那等给脸不要脸的,手越界斩手,脚越界斩脚。
人越界,就拿命来抵。
韩良和冷静拔剑,然后悍然斩出。
那朝韩良和扑来的玉皇朝修士倒飞而出,用手指插入肩上的伤口中,把雪白的脂肪和鲜红的血肉捋平,然后狠狠压了回去。
把沾到指上的鲜血全数抹到了脸上,半是赞叹半是怨毒地说道:“混元宗的修士,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对我等这种上门投帖拜会之人都下死手。
不过你很不错,我记住这一剑了。”
韩良和不为所动,淡然抖落剑尖上的血珠。
心中却是在想,还是慢了一步,刚才明明是冲着那厮的咽喉去的,结果只划破了脸,还让他多了点难忘的记忆。
韩良和这一剑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终于变成了明面上的怒涛。
楚摘星的洞府早就不是空得只有打扫卫生的花草精怪了,何行止已经陆陆续续以她的名义添置了三十余个护卫,用楚摘星允准他支配的修行份额付账。
甚至因为楚摘星本人行事风格,以及何行止的倾向,她这洞府堪称混元宗少壮派大本营。
什么,玉皇朝上门找事了?那就先打回去再说!刚才只不过是见着事情还未升级,强行忍耐罢了。
于是方才出言说记住韩良和这一剑的玉皇朝修士,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十几把剑给指着了。
“原来这就是混元宗的待客之道吗?”
韩良和嗤笑道:“辱人者,人恒辱之。贵使您长着脑袋,想必不是做摆设的吧。”
事实证明,玉皇朝的修士是经不起激的,一激就会跳。
同时也证明,玉皇朝的对各大宗门的统治并不仅仅只建立在所谓的大义上。
因为那被十数个混元宗修士围住的玉皇朝修士,不消片刻就杀散了包围圈,还有余力冲到韩良和面前,试图来一个以牙还牙,给韩良和也留下个难忘的教训。
韩良和双目不瞬,身形急退,终于在某一步身形忽地扭曲了几下,整个人消失在空气中。
那一剑只劈开了空气,搅碎了虚影。
那进攻的玉皇朝修士一愣,这小崽子也就是筑基期修为,先前能伤到他不过是有备打无备,又占着宝剑锋利的便宜,怎么能逃过他的感知呢。
就像是掌握了道之真蕴,寄身于道一样。
可那小崽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之气息顶多二十岁,掌握道意,绝不可能。
也就是这瞬间愣怔,寒气已经迫近了他的后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也顾不得思索。左侧肩胛处突地胀开,从中伸出一只由血肉凝成的手挣裂衣衫,握住了韩良和当头斩来的长剑。
韩良和的宝剑虽利,但也只没入半掌,就再不得寸进。
事生肘腋之间,韩良和骤然失去了对长剑的掌控,她于生死之间搏杀经验不多,第一反应仍是尝试抽出佩剑。
不防此人右侧肩胛骨也突地裂开,同样生出一只手来,掌中还握着一把短剑,迎面直扎。
韩良和这时才做出弃剑后撤的举动,不过为时已晚,那两只从肩胛裂缝处伸出来的手同时暴长,煌煌剑气在空中凝成一把金黄色的巨剑,以山岳之态缓慢却不可阻挡朝韩良和压下。
两次死里逃生让他生出了杀心,不再是只想给韩良和一个对等的教训了。
反正上头给的命令是尽可能的激怒楚摘星,让她失态,后续有人收拾他们惹出的事情。
应该没有比杀个人更好的激怒方式了吧。
“住手!”何行止用剑抵住面前之人的双钺,目眦尽裂,竟生生沁出血来。
这要是让玉皇朝之人真当着他的面杀了人,他的名声,他的前途就全完了。
而且这位还是楚师姐的爱徒,到时别说是前途这种身外之物,就连小命他能不能保住都在两可之间。
韩良和双眉紧蹙,不过面上却毫无惧色。
作为北武会的少主君,她身上多得是保命的东西,现在这种程度的伤害还不够看的。
就是会很丢脸。
两只纤长的手指从空中探出,抵在了金色剑尖之前寸许。
巨剑如同被捏中七寸的长蛇,只是稍作挣扎,就由厚重缓慢变为畏葸不前,到最后全然停滞。
“胆色不错,在我宗,我洞府门前动手,这就是玉皇朝教你们的礼数吗?”
“师傅!”
“楚师姐!”
随着这两声叫喊,一众还未离开的看热闹修士立刻兴奋起来。
可算是等到正主了!
那位盛名在外,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混元剑君。
原以为这次也见不到呢,没想到却托了玉皇朝这两个强凶霸道的福。
这位混元剑君不愧是四海会资料集价格要独独高出三块灵石的存在,姿容绝世,擎天之剑八字评价恰如其分。
而且真人比留形画影石刻录的图像还要好看许多,那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更是让他们双膝不由自主发软打颤,下意识就想要跪倒在地。
远观尚且如此,何况直面之人。
韩良和显得有些沮丧,动了动嘴皮说道:“师傅,对不……”
“做得不错,我很欢喜,剩下的就交给为师吧。”
韩良和的眼睛立刻变得亮晶晶的,师傅夸她了!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玉皇朝的那两位修士,说是如丧考妣都轻了。
因为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有直面才能感觉到的压迫感。
杀人盈野,不怒自威。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看他们就像是在看尸体。
二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今日恐怕是等不到专门收拾后续的师兄出面转圜了。
一贯毫无顾忌,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的他们头一次对恐惧有了清晰的认知。
原来他们不是已经丧失了名为恐惧的情感,而是一直过于顺风顺水,没有产生这种情感的土壤。
只是这一切都晚了,二人被吓得一动不动,只能呆望着楚摘星袖口上的金线,看着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在金色巨剑剑尖前弹了一下,金色巨剑的剑身上就浮现无数裂痕,最终碎成无数光点。
与之相伴的是那玉皇朝之人七窍中血如涌泉,大声悲鸣倒飞而出。
先前他杀散重围显得有多无敌英勇,就衬得楚摘星现在多举重若轻。
楚摘星兴味乏乏地收了手,人太弱,打了也没意思。
要不是这家伙下手狠辣,毫不容情,触动了她下在徒弟身上的禁制,连她方才的出手反制行为都是要受人诟病的。
打成现在这个样,也差不多了。
韩良和是个有眼力的,趁围观群众议论叫好之际,上前言简意赅的对师傅把冲突产生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这下楚摘星可是来了兴趣,根据她的经验,玉皇朝不给她添堵是不可能的。但她这刚落脚,立马就有人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给她添堵,她是没想到的。
还以为会等到万剑大会上呢。
怎么非得现在给她送个拜贴,或言之,好似必须要在这几天让她亲自打开拜贴看看。
因为只要这封拜贴赶在何行止拒收拜贴之前投进来,就凭玉皇朝的戳,也必会最先送到她面前让她一观。
楚摘星从与何行止对峙那人手中摄过拜贴,轻轻打开。
居然空白的?
不对。
拜贴打开之时,楚摘星的右臂再度。爆发出令楚摘星感觉难以抵御的灼热感。
楚摘星借机感觉到了那股至正至阳的气息,似乎是昊的神性?
还有微弱的活性,看来昊果然是还没死透。
不过也是这缕神性倒霉,举凡神性分出基本都如同请神降临,能够完全控制、甚至把宿主作为寄居之所。
心再野几分还能脱出禁锢,由正转邪,自立为王。
似楚摘星这样给徒弟留了一缕神性,只做保命底牌,平时根本不干涉的反而是极其罕见的。
这缕神性想要完成的目标毫无疑问是前者,再不济要作为一种监视。
这种手段对寻常修士不要说反制机会,就连觉察都不可能,只是不巧偏偏进入了楚摘星这个玄武神性大本营。
天知道楚摘星为了不让对面计划落空,废了多大劲制止了她早就无比熟悉的神性搏杀。
且容你再逍遥几日,让我看看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楚摘星的围而不攻起到了另外一层作用,那就是一股阴邪之力陡然从那缕神念之中涌出席卷全身,几乎把她冻成一具冰俑。
楚摘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玉皇朝行事越来越偏狭激进了,原来是从根子上就烂了。
昊,也绝不是玄记忆中的昊了。
不过这样说也不全对,应该说玄从来都没有认清过昊。
昊只是逐渐成为了他自己想成为的样子,为此不得不放弃了许多,又接纳了许多。
后土不幸陨落后,昊天变得太多太快,玄一直没适应。
楚摘星缓慢把这股冰寒之意驱离身体,垂下的右手逼出一滴滴腐臭至极的黑水。
又被她悄然凝为固态,最终沦为黑尘散落,只有距离她最近的韩良和通过气味能够感知一二。
韩良和循味疑惑望去:“师傅?”
楚摘星不动神色把手背到身后,只示意徒弟去看自己面前已经不受控制漂浮起的空白名帖。
玉皇朝两个元会的积累还真是够多的,祝余见了一定流口水。
居然在这薄薄的纸张中篆刻可视阵法。
看来渴盼一晤并非虚言,或许可以让原露逆向研究一下这个技术,以后说不定能用到。
楚摘星正在胡思乱想,面前张开的虚幻光幕显现出两张相貌难分高下的脸庞,一个英气内蕴,一个青俊如松。
“久仰混元……”
“不必久仰,很快就会见面。告辞。”
楚摘星断然打断,然后直接把拜贴给捏成了齑粉,光幕随之消失不见。
对于自己做出了极度折人面子的事,楚摘星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人有善恶,水分清浊,昊一向把这点看得很清楚,所以也一直分得很清楚。
善恶不相见,清浊不交融。
王子武和方庚辰是台前的人物,所以这封拜贴只是扰乱她心绪的手段,并不知晓真正的内情。
那么,作为对暗处的回敬……
楚摘星拿过何行止的配剑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这是混元宗剑修弟子的制式配剑,不好也不坏,普普通通。
“楚师姐您这是?”
何行止突然失了剑,整个人都有些懵。
“这剑还行,借我一用,有劳师弟抽空自去执事堂领一把,记到我账上就好。”
不过楚摘星并不打算回答他,一番答非所问后拧腰跨步,手中长剑猛地被掷出。
何行止根本来不及反应,捕捉到的下一个完整画面是自己面前那个玉皇朝修士被长剑贯穿胸口,牢牢钉在了对面山壁之上。
“楚师姐,您……”
何行止面色瞬间铁青,牙齿在抑制不住的打颤。
之前的教训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有些过分,楚师姐居然直接把人杀了!
这是要引得两宗开战吗?
和楚师姐相比,他们一水的都是鸽派。
围观群众更是惊地嘴都合不上了,这位混元剑君还真是想不招玉皇朝恨都难啊。
造成这一切的楚摘星却面无异色,十分冷静说道:“放心吧,他没死。只不过在我宗动手总得受点教训,钉他三日示众,三日后把他胸口前的剑拔了就行。
对了,不要提前拔啊,提前拔一定会死的。谁要是提前拔惹出了祸事,本君可是不认的。”
楚摘星这下才将自己收束的王者威严尽数散发,见目之所及处都是在下意识点头的才满意笑了。
果然还是杀猴儆鸡来得高效,这不一下就有大部分人信了。
就是这探究的目光有点多,楚摘星搓掉手中最后一点黑尘,下定了决心:“何师弟,把那些尚在宗内,我又有必要见一见的人分出来吧,我找时间见一见。
至于玉皇朝剩下的这个,你看着处置,别死了就成。”
不能把人全得罪了,她可不希望自己传出个残暴的名声。
面子工程,再难为情也是要刷一刷,找补一下的。
直到楚摘星又把韩良和给提溜回去了,何行止才想起自己方才一直觉得忽略的东西是什么。
剑速迅于音,必有音爆。
可刚刚毫无声音。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楚师姐剑已入道。
唯有入道,方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何行止看着楚摘星离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这位,应该还是个人吧……
被猜测是不是个人的楚摘星正在应付韩良和稀奇古怪的问题:“师傅,为何把护腕取了?”
师傅你不是和韩师伯一样最重仪表规矩的吗?这么散漫就算你受得了,孟师伯能看得过去?
找削也不是这么找的啊。
楚摘星今天明显没有给宝贝徒弟解释的心情,反而把又把袖口往上挽了一截,把散落的七彩绳尾段绕在了小指上。
绳子越勒越紧,传来的痛感让楚摘星意识到了师姐究竟是在介意什么。
既然师姐在担心昔年之盟誓是否还作数,那她并不介意失态些给师姐一些信心。
楚摘星低估了自己影响力,并且是过分低估了。
她才放出去自己准备抽空见见贵客,自忖资格足够之人就先后登门拜访。
得亏何行止有几把刷子,这才没让她失礼于人前。
不过楚摘星也觉得这些人有意思极了,四批人是分先后到的,但彼此间隔的时间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怎么看都是商量好的。
但这些人聚到一处后脸上那种惊愕,以及坚持要一起来的态度又确实表明,这些人事前没有商量。
楚摘星与孟随云分别坐了主位,下首分别坐着归一楼、纯阳剑宗、佛宗和七十二阁的人。
这个座次楚摘星没敢给他们排,不过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各自分了类。
起先的谈话很不顺,因为大家都不熟,先前只在四海会的资料集里见过。
其实在这种场合基本都会存在一个为彼此介绍,炒热场子的中人。
但因为大家都很心急的缘故,最适合做这个事的程宁还没赶过来。
所以只能把久仰大名这种车轱辘话翻过来覆过去的说,迟迟不进入正题。
孟随云能感觉到许多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和摘星均显露出来的腕上七彩绳后,投向自己目光就更加忌惮。
那个归一楼的小姑娘上官伊尤甚,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不折不扣的仇视,对上良和的打量又瞬间转化为甜甜的,乃至于有些讨好的笑容。
果然还是为了道侣这件事么。
自己应当是这些人最大的绊脚石了吧。
有一说一,上官伊这小姑娘的确长得很漂亮,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有种张扬热烈的美,令人情不自禁把目光黏在她身上。
不过摘星还行,除了刚才的照面,没多看。
小姑娘嘛,特别是这种从小养尊处优,重点培养,没有吃过苦头的小姑娘是最好教育的了。
孟随云突然起了玩心,笑着拽了拽楚摘星系在腕上的彩绳。
楚摘星顿时停下了话头,疑惑看向自家师姐。孟随云笑着眨眨眼,又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楚摘星给推了回去。
然后招手把老实站着当背景板的韩良和给叫到了身边。
“良和,去看看茶水和糕点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好了,那就再换一茬。
韩良和乖巧应是,听命离去。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在座之人都听得见,但又不会打扰他们讲述自己英雄事迹的地步。
上官伊闻言却是眼神一暗。
众所周知,徒弟是师傅的脸面,能被带出来见客的徒弟更是脸面中的脸面。
那两个敢跟韩良和动手的玉皇朝修士,一个被钉在山壁上生死不知,另一个据说已经伤了根基,就算费尽全力救回来也很难再进一步,就是楚摘星对这个名叫韩良和孩子极其看中维护的实证。
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就又往自己打开局面的方法中增加了徒弟路线这一条。
但这是一条尚未实施就被彻底封死的路。
因为韩良和明显对这个东海来的,不知名姓,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唯命是从。
徒弟这样,明显是师傅授意的。
四海会中与民间戏文中都有这个女人就是昔年西域那场大战中与剑君携手并进,烈焱焚山煮海神秘修士的传闻。
但她当初是剑君亲自从魔族刀口下救出的,并未见到剑君身边有这个人,所谓烈焱焚天,荡尽诸魔更是只在城中望见。
说不定都只是剑君一个人闹出来的动静,为了提高她的身价强行安上去的功劳。
如若不然,战后玉皇朝论功行赏之际,怎不见有此人名列其中。
其余宗门在听说自己有意这位混元剑君后又迫不及待跳出来搅局,混不觉还有此人。
她可不信一个小小的散修能抵挡得住玉皇朝巨额奖励的诱惑,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她的功绩禁不起查证。
此等只能拖剑君后腿之人,又岂能堂而皇之与剑君高坐主位。
上官伊正想出言说点什么,把这厚颜无耻之人给挤走。
孟随云就轻巧地随了她的意。
“摘星,我有些累了,把你乾坤袋里那本杏黄色封皮,大概这么大的那本书给我,我回去看看就睡。”
“啊,师姐你不再再坐会?哦哦,好,我给你找找。”楚摘星先是惊讶,然后是下意识答应,最后呼吸都停了。
杏黄色封皮,还有师姐比划那个大小……
这不是燕羽觞当初神神叨叨塞给她的那本奇书吗!
师姐什么时候知道的!明明她有好好地塞到乾坤袋的暗处!也未曾发现有人动过。
孟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小孩,等一个妥协。
至于其它的,等这些人走了再和你算。
小样,你是我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你喜欢把东西往哪藏么。
随便找个机会给你补充糕点,就知道你中间又拿出来多少次看了。
不出孟随云所料,楚摘星只是犹豫片刻就把自己的宝贝给交了出来。
苦着脸那种。
“师姐,你看……”
对于一本堪称自己自己精神食粮的奇书,楚摘星犹犹豫豫想和师姐打个商量。
孟随云把书接过,随意翻了两页:“印刷不错,就是这版本实在太老了,其中多有错漏、不合时宜之处。如若付诸实际,必是弊多利少。
我那还有许多新的,以后你若是想看,尽管来找我便是,我帮你研读。至于现在,我聊以此打发时间吧”
楚摘星的脸一下就红了,慌慌张张喝了一口茶水压下了脸红,兴奋道:“真的?!”
孟随云用手中的书敲了敲楚摘星的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那就一言为定!”
孟随云走得时候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让堂上先前还算热闹的气氛变得只剩下楚摘星激动的呼吸。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能认不出那没有一字的杏黄色封皮代表着什么,其中又有着何种内容的精美画作。
合欢宗,宗门功法从来滞销,与宗门功法配套的行气运功图却从来都供不应求。
以至于合欢宗这个不入流的小宗门在财力方面完全不比二流宗门逊色,现在推演那本残缺不全的合欢功法完全是为了卖图。
全新版本,还陪同参阅,其中内涵,不言而喻。
这是赤果果,毫不掩饰的下马威!
但他们偏偏没有一个能拿出好方法反制,因为看起来明显是他们看中的混元剑君主动往人家掌心里送。
已经端着茶水和糕点走到门口的韩良和: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难道又是我去泡茶的姿势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