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卿欢接完电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坐在座位上的江颂看着他,莫名觉得这个人好像和刚才出去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不一样江颂形容不出来,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仅仅从门口到桌边这么一小段路程, 江颂甚至觉得夏卿欢好像是飘着过来的。

  就连坐下去的时候,离江颂的位置似乎也要比刚才贴得更近了些, 对着江颂, 脸上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不是……”江颂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皱皱眉, 止住了要去擓一勺冰粉的手,“干嘛呢你晃晃悠悠的,喝了啊。”

  “没。”夏卿欢摇摇头托着脸,笑得愈发得意,就感觉他真要有个尾巴估计这会儿高低已经得翘到天上去了,“但是比喝了还开心。”

  “开心什么, 你中彩票了。”

  “中彩票没什么好开心的。”

  “那少爷您是真有钱。”听到夏卿欢这样说,江颂忍不住十分钦佩地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是中彩票你美什么呢, 还要笑不笑的。”

  说真的, 认识夏卿欢这么久, 江颂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夏卿欢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表情过。

  这表情,往好听了说是扑朔迷离不可捉摸,往难听了说……怎么感觉有点色眯眯的。知道夏卿欢对自己多少有点图谋不轨的小心思, 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表露得如此明显毫不遮掩。

  邪了门了, 出去一趟胆子大这么多。

  “到底怎么了啊!”比猫还重的好奇心催得江颂心焦,心脏像是在被一百根绒毛草附在上面疯狂挠痒痒, 痒得他浑身躁得慌,“谈恋爱了你, 笑得这么骚!”

  “没有,”夏卿欢摇摇头,抬眼,“我谈没谈恋爱这种事,对你来说还真的用得着问我么?”

  ……

  “那应该问谁。”

  “问你自己啊小江,”夏卿欢轻笑,语气慵懒而缠绵,“问你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夏清欢的目光里像是掺了什么蛊人的媚.药,在江颂的身上风情万种百般谄媚地勾了一下,暗示意味极其明显。

  甚至是明示。

  示得江颂汗毛都立起来了,心跳顿时加快了不止一拍。

  江颂也不知道曾经和夏卿欢的那一个【不许再对我说那些奇奇怪怪惹人误会的话】的这一个不成文的约定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强行作废的。

  反正就目前的状况来看,确实应该是作废了。

  值得庆幸的是夏卿欢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毕竟小心谨慎见好就收的良好品德算是夏卿欢身上诸多数也数不清的闪光点中最基本的一个。

  所以一般在说完那些骚话之后,夏卿欢接下来会老老实实乖巧上一阵子不惹江颂厌烦。

  于是江颂决定这次放他一马,不打算再另立新规了。

  “小江。”

  “嗯?”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海边逛逛吧。”

  “这么大冷天的去海边,”江颂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震惊到了,扭头对着黑漆漆的窗外看了两眼,总觉得这种神经兮兮的奇怪提议不应该出自夏卿欢这么一个又宅又闷懒猫一样的人之口,“你过的什么瘾呢。”

  “我可以把车停在一个能看见海的位置,我们不下车,不会冷的。”

  江颂意识到夏卿欢没有在开玩笑,他几乎是把迫切二字写在了眼睛里,配合上那极尽诚恳的语气,一时间竟让江颂根本无法把拒绝的话语说出口。

  “你……为什么这么突然啊。”

  江颂忍不住挑眉,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对着夏卿欢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试图要从夏卿欢这满面春风的笑容里找出什么他要设法坑害自己的证据出来。

  结果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可不行,江颂选择直白发问:“你别是在海边准备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出来准备伺机对付我呢吧。”

  “我哪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啊,”夏卿欢都听乐了:“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小江。”

  “真没有?”

  “真的。”夏卿欢语气诚恳而温柔,“就是忽然心情好想开车出去转转,你就当陪陪我。”

  “从这开到海边得横跨一个区吧。”

  “又不用你开。”夏卿欢一挑眉,“走吧,我最喜欢开夜车了。”

  ……

  -

  自从去年加入SAG开始打职业联赛之后,江颂感觉自己绝大部分的夜晚好像都交给了基地的训练室和市中心的比赛场。甚至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不曾细细品味过长嘉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如此这般绚烂华丽的夜景了。

  江颂的家乡在致宁,一个小小的三线旅游城市,除了七八月旅游旺季之外,平常时候到了晚上的九十点钟左右,大街小巷上的行人车辆就已经十分稀少了。

  而像凌晨十二点市中心地段还在车水马龙四处堵车的壮观画面,在没来到长嘉之前,那是江颂连想都不敢想的。

  十分清楚地记得从SAG试训通过的那一天,江颂出了基地大门后转头就去了相隔几条街的电子城买了一台相机,准备等到正式来这边训练的时候,抽出一些空闲时间去市中心商业区记录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喧嚣灯火阑珊。

  说起来,这应该算是江颂为数不多的几次文艺气息泛滥的时候了,他甚至还在网上认真学习了摄影时需要注意的色彩,光影,构图诸如此类偏专业性的内容,只不过学了个一六八开后,他究竟有没有真正掌握……这一直都是个迷。

  因为从他正式来到SAG做队员的那天起,江颂就一直处于一种连轴转的状态,除了训练就是比赛,偶尔有几次提早结束的时候江颂也是精疲力竭,别说出门了,仰在床上饭都不想吃。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一整年,而那台价值五千元的相机也一直是以一种十成新的状态被默默无声地收纳在了江颂寝室那一个不见天日的立柜里。

  而今晚,大概是近半年多时间以来江颂又一次从尘封已久的记忆当中想起那台相机,只可惜海边的方向与基地近乎是背道而驰,所以江颂并没有打算回去把它取出来带着,也不打算跟夏卿欢提及这件事。

  只是默默打开手机的照相机来,偶尔对着路过的街景拍上两张,也算是浅浅地弥补了一些自己的小遗憾。

  “在拍什么?”见江颂一直在举着手机对着车窗外摁快门,夏卿欢便十分贴心地逐渐放缓了车速。

  “夜景。”

  “夜景不是应该站在高处或者是航拍才好看么?”

  “江大师在哪拍都好看。”对于这种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领域,江颂从来不谦虚,“瞧好吧你。”

  夏卿欢笑了笑:“要不我带你去嘉辉顶楼坐会儿,那里视野很不错。”

  “那个什么YUI天台酒吧啊。”

  “嗯。”

  “不去。”

  “为什么?”对于江颂如此直白的拒绝,夏卿欢有些不太理解。

  “你带戚嘉荣去过的地方,我可不去。”江颂啧了一声,把嫌弃二字摊开了铺平了写在脸上。

  夏卿欢没忍住笑了:“合着过去这么久还记得呢。”

  “怎么不记得凭什么不记得,”因为实在是太理直气壮了,江颂这会儿调门都不受控制地高起来了,“基地做直播,观众让我给你打电话,结果里面传出来的是戚嘉荣的动静,你说换你你记不记一辈子。”

  “一辈子不至于吧,”夏卿欢忍不住为自己小小地争辩了一下,“一个戚嘉荣而已。”

  “嘁。说得轻松,”江颂白眼,“鞭子不打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等哪天我要是……”

  “嗯?”夏卿欢反应奇快,轻轻眯缝了一下眼睛,“你要是什么?”

  其实就算夏卿欢不打断江颂,江颂也能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话一说出来,意思难道不是他自己也默认了,自己对于夏卿欢来说是特殊的是不一样的么?

  可不能这么说。

  “没什么,”江颂缩了缩脖子,语调渐微,“当我没说。”

  夏卿欢笑了笑,没再把这话题进行下去了。

  -

  四十分钟之后,车终于驶出了繁华拥挤的闹市区,周围的景色也顷刻间变了一副模样。

  沿海公路的灯火虽然依旧明亮,只是比起刚才的繁华来说,这里无可避免地会多出几分寂寥与清幽。

  这应该是江颂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夏卿欢的车沿着海岸线疾驰,江颂侧过脸去对着窗外的景色发起了呆,任由烂漫的灯火淬入他那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当中。

  车内播放的R&B与这夜色是那般相得益彰,海面不算太遥远,苍茫的月色之下,那波光粼粼又连绵起伏的质感,比起水面似乎更像是上好的浮光锦缎,让江颂有一种想要躺上去滚两圈的冲动。

  远处依稀可见一些还依然亮着灯的渔船,绘着各式图案的客轮安静地停靠在码头,让江颂忽地想起曾经的自己似乎还有过要坐客轮出一趟海的小计划,究竟是什么时候又被不了了之地搁置了呢……江颂自己也不知道。

  从前没机会细想,今天安静下来一琢磨,原来自己每天看似忙碌又充实,实则留下了这么多遗憾。

  车里的暖风哄得江颂暖融融的,他脱了外套搂在怀里,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扭头看向夏卿欢。

  “有点热……”

  夏卿欢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将空调的温度调小了些:“这样呢?”

  “不是空调的事。”江颂摇摇头,竟又把空调给拧回去了。

  “那是为什么?”

  “我感觉我刚才喝那两瓶酒……这会儿有点上劲了。”

  夏卿欢好悬没笑喷了。

  “你笑什么。”

  “头回听说喝啤酒还后反劲呢,”夏卿欢忍不住揶揄道,“我们小江可真是一股清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

  “那酒就是后反劲的酒好吧,”江颂忍不住坐直身子为自己平反,平反完了就又软绵绵地靠回靠背里,“完蛋了,喝多了。”

  “……”

  “夏老板。”

  “嗯?”

  “你一会儿到了地方……”一边说,江颂一边缓缓眯起眼睛来,“不会趁着我喝醉了对我图谋不轨吧。”

  “……”本来还觉得江颂是在跟自己闹呢,结果这话一说出来,夏卿欢敏锐地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好像确实是喝多了,说话都着三不着两了,“我对你图谋不轨什么。”

  “那可没准儿。”江颂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夏卿欢,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看向夏卿欢的时候,身子好像越看越热,像被火烤似的。

  “没准?”

  “嗯,”江颂点头,“万一……你想偷摸给我扔海里呢。”

  夏卿欢听完之后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完才又接着说:“又不是你要给我扔锅里的时候了。”

  “我给你扔锅里,那是因为你跟我口嗨胡说八道,”江颂手肘抵在窗框上,撑着头,“你给我扔海里,那纯粹是因为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这么坏。”

  “带你出来玩我还坏。”

  “坏。”

  江颂语气极为笃定地说完后,不知为何竟再一次默默把视线扭向了车窗外。

  将那不经意间泛出的几分心虚又暗昧的视线遗落在无边夜色之中。

  “你坏透了。”

  -

  又开了约莫半个小时,夏卿欢最后将车停在了海岸边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内,算上夏卿欢的,统共也就才三辆车停在那里。

  车少视野就开阔,位置也刚刚好,扭头就可以看见波澜壮阔的海面。

  浪花拍打着沙滩,甚至不用开窗,就着音乐,江颂都可以隐约听见那滔滔的声音。

  “你这应该不是第一次来了吧。”其实这一路上江颂早就有所察觉了,看着夏卿欢一路上驾轻就熟的样子,感觉岂止不是第一次,简直就是经常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边晃晃,”夏卿欢说,“这两三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你自己么?”

  “嗯……”夏卿欢笑了笑,“怎么,怕我也带别人来过?”

  江颂一皱眉:“少恶心了你。”

  -

  夜晚的海边真是好安静啊,除了海浪的声音和偶尔烈烈作响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车内的音乐被夏卿欢调得很小,似有若无的陌生曲调影影绰绰回荡在耳边,让人几乎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要对着那漆黑的海面胡思乱想。

  “我想下车转转。”江颂扭头看着夏卿欢,语气带着几分恳切。

  江颂如此突然的提议让夏卿欢感觉有些意外:“不是说嫌冷么?”

  “无所谓,冷就转头回来,”江颂边说,边把抱在怀里的外套穿上,“好不容易来一回,光在车里坐着也太没意思了。”

  “我都行,听你的。”夏卿欢边说,边把车熄了火,“想转转的话,往前走走会有一小段栈道,从栈道隔着海往远处看可以看到临市的盛境公园,公园晚上会亮彩灯,很好看。”

  “真的?”

  “嗯。”

  “那走吧。”

  江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好兴致,一听夏卿欢答应,赶紧匆匆忙忙地就下了车。

  夏卿欢今天穿了件灰黑色英的风衣,围了条浅棕色围巾,金丝边眼镜配上那被风吹得些许凌乱的发丝,活脱脱像是一位在伦敦街头倚着红色电话亭为国际时尚杂志拍封面的顶级男模。

  江颂裹了裹身上的冲锋衣,对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夏卿欢看了半天。

  或许江颂自己都从来没有察觉到过吧,近段时间以来,他盯着夏卿欢的身子发呆地看来看去的频率越来越多了。

  只可惜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江颂盯着看了半天的夏卿欢还在担心江颂的保暖问题:“有点冷,我把车后面的小毛毯给你披着吧。”

  “好……”江颂点点头,没有拒绝夏卿欢为自己披上的毛毯。毛毯被车里的空调烘得暖洋洋,上面还带着洋甘菊的清香味,只是很快就被咸咸的海风给吹散了。

  “就一个毯子,你冷么?”

  “有点。”夏卿欢笑着点点头。

  “那怎么办,”江颂怔愣一下后,不由分说扭头就要往回走,“那快回车里吧,小心冻感冒了。”

  “不用。”眼瞅着江颂不由分说地就要朝着车的位置大踏步行进,夏卿欢又欣慰又想笑,拽住江颂的袖子。

  “怎么不用,你不是冷么?冻感冒了怎么办。”

  夏卿欢歪歪头,向着江颂走了两步。

  靠近的一瞬间,在橙黄色路灯的照耀之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江颂漆黑的瞳仁中映照出的迷惑与费解,水泠泠的桃花眼下是翘挺的鼻子和泛着淡粉色的盈润的双唇。

  到底是怎么抑制住凑上去亲一口的冲动的,夏卿欢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江颂那难得的,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夏卿欢不愿辜负这份情感,所以他忍得住。

  只有些其他事情却偏偏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光是靠忍耐是肯定忍不住的。

  刚刚李阔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还依稀萦绕在耳畔,刺激得夏卿欢的神经近乎是不可控地保持在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之下。

  【搂着你进基地的时候让你们同队的小江瞧见了,给你们小江惹了好大一顿不痛快。】

  【葛哥说当时本来想要送你回房间的,结果被小江死拦着没让,愣是给你抢过去的。】

  【看别人多搂着你一会儿都不高兴,怎么着,怕葛哥占你便宜啊。】

  忍不了了,真的忍不了了。戒.毒怕是都没这么难忍。

  “不用回车里,小江肯帮帮我就好。”

  “帮帮你?”江颂没明白什么意思,“我怎么帮你。”

  说着,就见夏卿欢轻轻拎起江颂的袖子,而后极其大胆地将江颂的手围在了自己紧实纤细的腰身之上。

  “你搂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