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日十五年>第47章 |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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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完婚一桩心事了却。

  文家河只觉身心疲惫,过分的情绪激动让他倒头就睡,整整一天都没醒来。

  女儿有严正港管,他倒放心。

  只是他忘了,严正港现在除了小儿子还有大儿子要操心。于是一觉睡醒,严卓立正带着沁一在外面串珠子玩,只有两个孩子,不见大人。

  文家河揉了揉眼睛,在女儿身边坐下。

  小沁一抬头看看爸爸,贴在文家河怀里,乖巧又懂事。

  他低头亲吻女儿软乎乎的发丝,不知觉间,眼眶湿润。

  严卓立瞅瞅文家河,“叔叔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

  哭了,他是哭了吗?也许吧。

  文家河自己感觉不到,假装打哈欠,冲严卓立笑笑:“应该是没睡醒。”

  “和你睡了一下午啊。”

  “……”

  小孩子讲话总是天真又一针见血。

  文家河无言以对,摸了摸严卓立蓬松的头,“别问了,大人的事,小朋友不该操心的。”

  严卓立哦一声,又低下头去穿自己的珠子。

  这种游戏很考验耐心与惊奇动作。两个孩子弄得很慢,严卓立也比之前耐心许多,能坐住了。

  玩了片刻,他想起来什么,抬头问文家河:“文叔叔。你和我爸爸怎么了?”

  文家河没有弄懂他的意思:“没怎么,为什么这么问?”

  “我妈妈说你是贱人。”严卓立有什么说什么,手上还拨动着珠子,看上去漫不经心似的,“那时候爸爸不在家,妈妈经常这么说。我问为什么,她也不肯告诉我。只是说你和我爸爸不好,你对我爸爸做的很坏的事。但你这么善良,能对我爸爸做什么呢?”

  文家河心口颤了颤,说不出的疼痛作祟。

  他该如何对一个孩子陈述几十年间的过错?感情这种事。若说先后之分,却有名分相隔。若讲道德,两人又满身是错。

  最后他只是苦笑,跟严卓立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惜没凑上好时候,于是一切都错了……我,应该不算贱人吧,你妈妈说的真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种事该如何去说谁对谁错?

  他真觉得可惜,人有对错之分,爱却没有名分可谈。于是他和严正港牵扯几十年,最后只能一错再错,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悬挂着,不知道能拖延到哪一日,才是解脱。

  文家河看着对面的卓卓,半晌,摁了摁心口。

  被孩子说是“贱人”。他这一辈子,恐怕对这两个字都过不去。

  ……

  严正港把大儿子接回来,保姆已经做好饭。

  一桌子琳琅满目,全是严昭礼和严正港爱吃的,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我妈不在?”严昭礼捏起一颗圣女果吃掉,“她平常都在家啊,今天怎么回事。”

  “你灵儿阿姨开了个俱乐部,你妈给人当国标舞教练去了。”严正港拿出来筷子和碗,“还拿手捏——嘶,洗手没有,臭小子。”

  “洗过了。”严昭礼嘴上这么说,还是笑着去厨房乖乖洗了个手,“这下可以了吧?”

  “哼,真是。”严正港吊着嘴角,“还觉得你爹是害你呢?”

  “哪有。”

  爷俩儿坐在桌旁吃饭,难得和谐的一对和谐晚餐,谁也没提不该说的话。

  吃的差不多,他们放慢速度。

  严昭礼问:“爸爸,弟弟呢?就一直让他在外头住着?”

  “你弟弟在社团,跟文叔叔沁一一起。”严正港说,“放心吧他们是专门针对特殊孩子,里面有课程,还有老师一对一辅导,比在学校强。”

  “我妈怎么好端端就出去当教练了?”严昭礼咬着一颗苹果,“她之前一直没在外头跳过舞,不是怕奶奶不高兴?”

  “你妈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严正港为了儿子,还是替林雁兜着,“她之前一直照顾你们两个,因为我工作忙。没时间回来管这些事。现在能喘口气,当然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不能太累了。”

  严昭礼猜出来两人肯定又闹掰了,却没当着他爸的面继续往下问。

  他跟他弟弟是不一样的。特别擅长观察人心。有些事就算严正港把他当小孩,也能想清楚,知道怎么回事、因为什么?

  吃完饭,严正港看儿子写作业。

  严昭礼今年高三,学的内容复杂较深,有些难题林雁都讲不清楚,不会做。

  严正港却轻而易举做出来,还能举一反三,告诉他更简单方法,该怎么算怎么计。

  严昭礼头一回对他爸有如此尊敬的时刻,后边没忍住,夸奖严正港实在太厉害了,他们班的家长没一个能辅导孩子写高三作业,只有她能。

  严正港心情大好,把儿子翘起来的头发整理好,笑着说:“你爸别的不行,做题是小儿科。毕竟当年数学课拿过全省状元,要不是你爷爷肖诶让我当律师,横竖我得往航天工程方面努力,或者当个高数教授去。”

  严昭礼一想到他这种人去当高校教授,眼泪都要笑出来:“您可别开玩笑了!”

  “怎么叫开玩笑?”严正港正儿八经说,“你爹想当年数学真是全省第一。”

  “我不是说这个。”严昭礼泪花在眼眶里窜,笑的前仰后合,“就您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去面对那些犯人还差不多。要去学校教学生啊,估计都得把人小姑娘吓哭。”

  严正港抬起巴掌来,又一琢磨这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便放下,哼哼着说:“也就是你这么说,换二个人,看你老子不抽丫的。”

  他很少和儿子有这么开心的时刻,就算辅导作业都觉得很温馨。

  严昭礼笑够了,继续戴上耳机做英语听力。

  严正港看儿子不需要自己,轻轻关上门,拿着录音笔回卧室去听。

  白天刘萍简单说了几句情况。他也没在意。

  这会儿静下心来,耳机一连接。专心听里边的内容。

  严正港没和文家河妻子打过交道,看面相那是个狠毒的女人,毫不留情,而且格外自私自利。

  没想到这条录音放出来还没五分钟,他眉间拧起一个大疙瘩,就快忍不住。

  庄如萱对文家河的辱骂不仅是埋怨,更是人格上的践踏与侮辱。

  严重港忍着愤怒听前边,实在不想再听这女人污言秽语,往后快进了一段,直接听结果。

  偶然一句,就听庄如萱说:“这孩子是你求我生的,跟你没血缘关系的野种你都想要,你真是活该戴绿帽子。”

  严正港胸口一紧,急忙退回来,坐直身体。

  短短五分钟的内容,他震惊了一次又一次,到后面甚至嘴巴都合不上,只剩下一腔错愕。

  “他妈的,老子听错了?她说沁一怎么回事?”

  这件事实在诡异又复杂。

  倒回去重听了几遍,严正港终于确定——

  庄如萱说的就是沁一和文家河没有血缘关系,那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而最令他生气的,文家河这个傻瓜蛋竟然从头到尾始终知道这件事,却没想过一点追责。

  “真是疯了。”严正港面色铁青,给刘萍电话。“白天那女的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而且全程都录音,这不是就为了给你备份么。”刘萍说。

  “孩子都不是他本人的,最后连个审判结果都没有,就这么轻易让人签字走了?!”

  刘萍一听严正港发火,说,“严哥,从头到尾都在和那个女的协商,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样人,那说话跟放屁一样,什么都不算的。昨晚谈的好好的,每月给抚养费,今天见了文记者立马就变了,听那意思是文家河爹妈经常上她那儿去闹,她怨他头上。”

  “文家河呢,他怎么说。”严正港面色阴沉,强忍着火。

  “他还能怎么说呀?他就想赶紧离了婚得了。要不然拖的时间更长,后面事情更乱。”

  严正港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又跟刘萍没关系,最后他只能憋屈地把电话挂了。

  思来想去,觉得文家河懦弱,让人家欺负到头上,还他妈不敢发作。

  又一想,他天生就是这个善良的性格。要不是为了女儿,为了无辜的沁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直忍着?

  突然之间,严正港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这事太费解了。

  人世间所有行为上的过错,都可以用法律来判。唯独感情上的左右过失,没办法用任何一条法规判定责任。

  文家河那个家庭背景,那堆难缠而古董的爹妈——

  他养成这性格,也就活该走到这一步,谁都救不了。

  想起白天人那副蔫吧的样,严正港找着微信,给他发消息:“睡了么。”

  文家河把卓卓被子盖好,确定人睡着,这才关灯出去。

  沁一睡得快,俩小孩都沉睡了,也是玩累。

  走廊上挺黑,手机荧光照在脸上,衬的他眉眼温和。

  文家河下到一楼,坐在饮水机旁边,很慢打字。

  嘉禾望岗:还没有。

  他第一条信息刚发出去。严正港电话已经打过来。

  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文家河怔了怔,接通:“港哥。”

  视频那头。严正港靠着床板,看样子还没睡。

  肚里憋了一大堆,真的见了人,严正港又只剩下叹气,什么都不舍得。

  “吃饭没有?”

  “吃了。”文家河一双手被袖子埋进去一半,空荡的衬衫挂在身上,没什么精神,“港哥呢。”

  “我也吃了。”严正港说,“晚上接了昭礼,跟儿子一起吃的。”

  文家河笑了笑,“昭礼快考试了,你多上点心,高考挺重要的。”

  他说完一句,低下眼皮,想起卓卓说的话,又多少有些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