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日十五年>第11章 |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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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尝这个。”严正港把牛肉干扯开,递给文家河,“从内蒙古带回来的,当地现场风干的麻辣牛肉干,配酒喝特爽。”

  文家河看着那干巴硬的牛肉干,忍不住叹了口气:“港哥,我不该在这儿住。”

  他说什么,严正港心知肚明。

  房子虽然大,房间却没隔开。

  林雁那么大嗓门吵架,文家河就在隔壁,怎么可能听不见?

  “别跟你嫂子一样。”严正港把牛肉干扔回袋子里,“她呀,就那样人。脑子一条线,说话也没顾忌,打小爹妈宠着长起来的,就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儿。”

  “你说这些我都懂。”文家河紧紧攥着酒杯,“可你要是没收留我们父女俩,也不会跟嫂子吵起来。”

  林雁烦的不是他,是十五年前他和严正港那一段狂野又不管不顾的感情。

  如果说他当时年少轻狂,那严正港就是纯粹宰渣。有老婆孩子还玩的无边无际,就他妈图乐子,什么都不想,不是渣是什么?

  偏偏那时候严正港有资本玩,他还叛逆,想要的必须到手,混世魔王一样。

  也就文家河顺着他这脾气。

  不然换二个人,都得跟他干仗。

  如今跟妻子吵完架,严正港瞧着文家河,怎么看怎么顺眼。

  文家河生的一副细皮嫩肉的样,五官细致,却清冷倔强,一点都不女气。尤其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里头存着一层水光,月亮一照更显得水波粼粼,可叫严正港好一阵心驰神往。

  “刘律师晚上跟我联系了,说已经把协议邮寄给沁一她妈妈。”文家河说,“听刘律师的意思,电话沟通没什么效果,估计庄如萱还是不愿意,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严正港安慰他:“刘萍办事你放心,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一点不比男人差。跟我一样,都是干脆利落的人,不愿意拖泥带水。”

  “港哥,你说沁一妈妈能同意吗?”文家河担心,“当初那房子她哄着我写她的名,在法律上就是她的财产,而且庄如萱本身就不愿意管沁一,让她出抚养费就更不可能。”

  “这事儿轮不着谁说了算,一切都按法律判定。”严正港喝干净杯里的酒,又倒上一杯,“要是婚前买房,写谁名就归谁,要领证后买房,这就属于共同财产。情况你跟刘萍说清楚,她知道该怎么办。”

  文家河一听这个,心里松了口气:“房子是领证后买的。本来她缠着我非让领证前买,那时候我父母催的急,就先把证件办了,然后才买的房。”

  他提起父母,严正港不由多问一句:“二老身体还好吧?”

  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当年文家河带他去见文家老两口,一句话,闹得两口子没少对他怒骂痛批。后来文家河铁了心要断绝关系,宁可跟他胡来也不愿分手,跟爹妈就真的断了往来。

  如今文家河一说,严正港便猜到了其中结果。

  天下爹妈没人愿意儿子变同性恋,文家河跟他严正港搞倒反天罡,但他要是老老实实娶个媳妇,这就另当别论。

  果真,文家河说:“我和沁一妈妈结婚之后,他们慢慢也改变看法了。生下沁一,我妈还给了庄如萱传家镯子,挺待见我姑娘。”

  “老一代都隔辈亲。”严正港说,“婚后给了这镯子,要是你愿意,刘萍也能帮你拿回来。”

  他不了解文家河妻子什么品性,从面相上看是个一分不让的主,也不知道让她自己退东西,她能不能愿意。

  15年没有联系,再次见面竟物是人非。

  严正港看着文家河,半天说:“你还跟以前一样。除了瘦,没变样。”

  文家河抿嘴笑了笑:“港哥倒是变了不少。”

  “是吗?”严正港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在外头风风雨雨这么多年,40来岁,也是不及当年了。”

  他问文家河,“那天你在律所见我,也觉得我老了吧?”

  文家河没有立即回答。

  这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何况那天他一心寻死,实在走投无路才想到去找严正港,能有什么反应?

  “你怎么想怎么说,我不介意。”严正港还以为他怕说实话惹自己不高兴,笑着解围,“我知道自己老了不少。40多岁,哪能跟30一样?不过你倒真是没怎么变,就是比以前瘦了那么多,现在有100斤没有呢?”

  他低头倒酒,自己一杯,文家河也满上。

  那只杯子他握在手里,一杯酒倒满,沉甸甸的,像一座山那么重。

  文家河看着严正港浓密黑发间的旋儿,老觉得想哭,难受。

  他这么多年都没这种感觉。

  看见一个人就忍不住想以前,想起以前就想哭。好似他的人生朝左转头是碎了满地的糖渣,朝右转头,是遍地荆棘玻璃钉。

  哪头都不愉快,扎的他疼极了,真是这样。

  “你瞧瞧时间多快?”严正港没看见文家河流泪,还在笑着,“你家小姑娘都四五岁了,我这两个儿子,老大二十,小的这个也15,马上要考高中。家河,我——”

  他话没说完,眼前一片影子扑进怀中。

  文家河实在忍不住了,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严正港。

  他一颗头颅埋在他胸膛前,被那有力心跳撞的带着哭腔:“港哥,这十五年,你是怎么忍得住的?”

  妻子在楼上,儿子在睡着,保姆随时会出来检查鱼缸坏掉的抽氧。

  他该拒绝,该一把推开文家河。然后告诉他这样不对,如今不是过去了,你我不能这样。

  可严正港低头就能闻见文家河发间的幽兰香,那瘦弱的胳膊缠在自己腰上,他甚至感受到文家河的眼泪浸透了睡衣,是那样珍贵,那样滚烫。

  情欲同理智纠缠一瞬。

  严正港闭上眼,大掌抚上文家河的头发:“哥哥知道你不容易。你缺什么开口吧,我跟你嫂子尽全力帮助。”

  一句话,把文家河那点念想彻底钉死在了怀中。

  他半晌才想起抬头。可惜错了时机,没看见严正港眼中的心疼,只瞧见那一腔过筛之后的惋惜。

  那一刻,文家河被现实拉扯的险些没疯。

  他真想问一问严正港,当初是你把我拽下去的,上了,玩了,提裤子就走,你怎么能这样?

  可是这话,他如今有什么身份说?

  人家选的是老婆和两个儿子,他再难受,又能怎么样。

  文家河只好勉强笑了笑,从严正港怀中出来,说:“我没什么需要的。就算有,你跟嫂子也已经给了。”

  严正港点了点头,没说话。

  同为父亲,过去就算了。如今他不能再害文家河第二次,绝对不能。

  就算他想,恐怕老天爷也不会答应。

  ……

  刘萍闲下来。重新把律所中的文档翻了一遍。

  严正港现在属于暂时退休状态,虽然大案子不接,小案子不看,但他只是暂时停止律师事业。估计等两个儿子考完学,还得回来接下刑辩一把手这个位子。

  严正港电话里没说清楚,和文家河究竟什么关系。

  刘萍实在好奇,想起严正港说他是记者,便翻出以前的老案子,看能不能有些蛛丝马迹。

  中午吃饭没走,孙云杉瞧见,问:“嘛呢,不去吃饭。”

  “哦,我看看狗山那个案子。”刘萍看一上午也没摸清头脑,问孙云杉,“文家河这人听说过没?”

  “文家河?名儿熟。”孙云杉想了想,“这不是你的离婚案的原告?”

  “是啊,他还是严哥朋友。”刘萍叹气,“我总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可是案子里什么都没写,又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要想看狗山那案子,卷宗上当然看不到这些。”孙云杉打开锁柜,拿出一只黑皮本子,“喏,想找什么这上头都有。”

  这本子是严正港的随手记录,他办案贴身带着,从没放下过。

  “这么严哥的东西?”刘萍摆手,“不好不好,杨哥不在,怎么能乱看他的记录本?”

  “就是因为严哥不在,所以才看。”孙云杉搂着刘萍肩膀,“我听说这上头可积累了不少惊天八卦,你不想知道?”

  “想是想,可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孙云杉笑说,“严哥不在律所,这本子就属于公共资料。况且他走之前不是说了,想查什么资料随便,不用问他同意。”

  刘萍瞧着那黑皮记录本,实在忍不住,装进包里。

  孙云杉就笑了,“回头看见什么爆炸新闻,记得跟我说一声。”

  “当然得跟你说了。”刘萍戳她领扣,“我要自个儿看,那叫侵犯别人隐私;可我要看完再告诉你,那就算咱俩共谋。到时候严哥问起来,谁也跑不了,责任一人担一半,挺好。”

  “就你刘大律师会算计。”孙云杉指着刘萍笑,“真行,还跟我玩心眼呢。”

  “那当然了,坏点子可是你出,要让我自己垫背,谁能愿意?”

  两人说笑几句,孙云杉去餐厅打饭。

  刘萍中午自己带饭吃,坐在工位闲着没事,便翻开了严正港的随身笔记。

  他的字像他人一样,刚劲有力,龙飞透纸。

  一笔又一笔漂亮的行楷落在纸上,好似一副硬笔作品,光这字就够人欣赏一番。

  刘萍一页页往后翻,终于看见狗山两字。

  不知为何,许多年前的案子单独拉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有种挖肝凿脏的沉重。

  有些事情,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刘萍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翻开第一页,正式去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