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一日十五年>第8章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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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沁一被塞块雪米饼,仰脸看严正港:“吃吃。”

  “吃吧。”严正港知道她乖,肯定问自己意见呢,笑意更浓,“想吃就吃,别客气宝贝儿,跟自己家一样。”

  “沁一。”文家河听见声音,从房里出来。

  小不点看见爸爸,捏着雪米饼就往楼梯口跑。

  冲进人怀里,小手抱着文家河两条腿,一脸的高兴:“爸爸,雪米饼。”

  “你谢谢没有,谁给你吃的?”文家河笑的温润,来到严正港父子俩身边,放下女儿,“港哥,给你添麻烦了。”

  严卓立咬着一只橡皮糖,坐地上看文家河。

  他昨天睡得晚,没听见动静,也不知道这位叔叔是谁。

  “不麻烦。”严正港把儿子弄起来,搂着严卓立肩膀,“这是文叔叔,沁一是他的女儿。”

  “不是你给我捡的妹妹啦?”严卓立真没拿文家河当外人,失落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掩饰。

  “什么捡来的妹妹?”文家河没听明白。

  “哦,没事。”严正港笑道,“我儿子还以为沁一是给他捡来的小妹妹,刚才好一顿献殷勤,真拿亲妹一样。”

  “卓卓,你不赶紧写作业干嘛呢?”林雁下楼,瞧见文家河抱着女儿站在父子俩面前,不高兴。

  严正港知道林雁性子直辣,怕她这张嘴惹事,忙跟文家河介绍:“家河,这是嫂子,还认识吧?”

  十五年没见,林雁比第一次见时衰老许多,人也变得丰腴不少。

  她眼中带着敌意,文家河看得出来。

  却还是笑笑,挺客气打招呼:“嫂子好。”

  林雁没应,转头把严卓立按回桌子前,翻开教材同步:“我跟你说多少次,写作业的时候一定要看着教材,里面知识点随手就能翻,你还是小孩儿啊,这么不长记性?”

  她没骂文家河就是好的。

  严正港冲文家河一台下颚,顺手揽住他和孩子:“走走,去看电视。”

  “不准看电视。”林雁眼刀射过来,钉在严正港背上,“你有没有数啊,孩子写作业呢,你看什么电视?将来成绩下滑,考不上高中赖你还是赖我?”

  严正港知道她心烦,嘴上客气,转过身去的眼神却跟冰凌一样:“发什么脾气,不看就是了,至于吗?”

  林雁牙齿都快咬碎了,贵为主母,又不能真张嘴撵人走,失了风度。

  这口气咽下去,她坐在严卓立身边,没安静五分钟就又拍桌子又批评,“作文前头一定空两格,哪次都不长记性,分都给你扣光了。”

  好端端一个小孩骂成个孙子,严卓立都不吭声。

  在外头坐着纯粹闹心。

  严正港把文家河父女俩领进书房,“来,坐,这地方安静。”

  门关上,隔绝楼下吵闹。

  文家河放下女儿,文沁一大眼睛看看墙上的字画,埋在爸爸怀里坐,一声也不吭。

  “家河,别跟嫂子一样。”严正港烧上茶水,来到父女俩对面,从抽屉里找东西,“她人不坏,这么多年俩孩子一直她操心,确实不容易,压力也大不少。”

  文家河听他维护林雁,只是笑笑:“我知道,港哥不用多说,能懂。”

  书房内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看谁。

  不敢看,也是无法看,毕竟有人心中充满了愧疚,还有一个怕忍不住了,无法收场。

  茶壶慢慢烧开,文沁一被蒸汽吸引,大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十分入迷。

  “这孩子太乖了。”严正港笑说,“昨天我还跟保姆说长得像你,这性子也像你,不爱说话,不爱讲,柔的像块小蜂蜜糖一样。”

  文家河垂着眼皮,礼尚往来:“卓卓也挺聪明。他跟你真亲,人家都说男孩依赖妈妈更多些,可我觉得卓卓更粘港哥。”

  “这倒是真的。”严正港咧嘴,“他妈管的太严了,这俩孩子确实跟我在一起更放松。”

  他想起一事,问文家河:“跟刘萍联系没有?你身子不好,给她打个电话把情况说清楚,该给的资料发邮箱,不耽误先把协议起草了。”

  “发了。”文家河说,“我一醒来就加了刘律师的联系方式,情况说清楚,也把意愿谈明白了。我倒是不怕别的,只怕她妈妈不愿意,再跟刘律师闹起来。”

  提起庄如萱,文家河眼睛上蒙起一层白霜,“她那个人很强势,自己想要的一定得得,说反悔就反悔,性格比较张扬。”

  “这些你就甭考虑。”严正港说,“刘萍在业内也算数一数二的律师,刑事案件都打得漂亮,何况这种民事。”

  水烧开,茶座嘟嘟唱起歌。

  文沁一愣了愣,反应过来,两只小手撑着爸爸的腿,小身子一晃一晃,就那么扭起小屁股蹦蹦跳。

  两个男人被小丫头逗的想笑,一脸柔情。

  严正港问:“在家也这样?”

  “嗯。”文家河捏了捏女儿的脸蛋,“喜欢音乐,家里买了个早教机,里面下了好多首歌。小时候就是这样,音乐一响就跟着晃,特好玩。”

  “真好。”严正港看文沁一,越看越稀罕,“你瞧这小小人儿,不爱说话,这一举一动倒是往人心窝子里戳,真招人疼。”

  文家河听他夸女儿,低头一脸慈爱,长睫毛垂在下方,嘴角微微上扬。

  严正港看着他这副模样,一时失了神。

  总觉得文家河还是那个20岁的毛头小子,笑起来温温柔柔,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样。

  “港哥。”文家河抬头,瞧见严正港注视着他,心口一拧,“怎么了?”

  严正港猝不及防,却又不忍心撒谎。

  林雁不在,书房便是二人的安全巢穴,无风撼动。

  他凝望文家河半晌,一种难说的心绪涌上头顶。

  那是无人能知的岁月,那是艰苦中对真相的执着与热血,更是青山瓦房中清明雨落的惺惺相惜,倾诉衷肠。

  往日的一幕幕从眼前一夜慢速翻过。

  严正港一肚子话往嗓子眼涌,到最后,也只是笑了一下:“十五年,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

  音乐声停了,怀里的沁一也停下。

  怔怔地望着水壶方向,不再律动。

  文家河隔空看着严正港,突然之间,眼泪成行:“港哥,整整十五年,我够对得起你了。”

  分开之后他有无数个机会找到严正港,和他再续前缘,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爱的男人,有家庭,有妻子,还有儿子。这在一个高干家庭中已经是最好的模样,严正港用了那么长时间才跟他分割清楚,文家河怎么忍心再搞砸他的苦心经营?自己跟父母断了,港哥也没好到哪儿去,严忠守从林雁那儿知道真相一病不起,差点没要了命,他是昭礼和卓立的父亲,更是严忠守的儿子,严家的长子,老将军的长孙,不得不顾全大局,为所有人考虑。

  天塌下来,他严正港顶。

  真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往前上,谁都能活,就他不能。

  这样的身份关系,让严正港能真正描红四个字去跟他赌世俗,那根本都不用想。

  ——绝对不可能。

  对坐而望,文家河泪流满面,严正港同样鼻子酸胀。

  两人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如今这岁数就该顺天命,追安定,又有谁能再不顾一切的折腾?

  茶水又响,严正港坐不住,关火去了。

  文家河手背抹掉眼泪,捏捏闺女的小手心,逗她玩:“今天在幼儿园吃饱没有?肚子饿不饿啊?”

  沁一跟爸爸有话能讲,也是很慢很慢,重复文家河的话:“在幼儿园吃饱了,肚子不饿。”

  “明天礼拜六不上学,爸爸还说把你的小铺盖拿回来洗一洗呢,也给忘了。”女儿的东西还在家里,庄如萱跟刘杨在房子里苟且,文家河也不拿了,嫌脏。

  “明天吧。”他跟沁一商量,“爸爸给你买新被子,新枕头,行不行?”

  沁一重复他讲话,“给宝宝买新被子新枕头,行。”

  小丫头自闭症,思考问题的方式就是如此,需要重复一遍这句话,才能理解其中意思。

  严正港看着父女俩,很不是滋味。

  一段好婚姻能够养人,文家河如今这副瘦骨嶙峋的样,一阵风都能把他刮折,足可证他过得多么糟心。

  保姆做好饭,上来喊人。

  文家河抱起来沁一:“港哥,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我和沁一就不在你家吃,先行告别。”

  “你不在这吃,在哪吃?”严正港面色严肃,“房子都让人家抢了,天气这么冷,带着孩子上哪去?”

  文家河低下头,语气倔强:“我卡里还有些钱,够在旅馆住一个月的。吃喝在外边买就行,不能给你添麻烦,到时候嫂子和卓卓再多想。”

  “该多想的早就多想了。”严正港说什么都不让,“昨天淋雨发高烧,今天还没好利索你就要走。说句难听的,我花多大功夫才找到你,今天在想不开往桥边一站,你让沁一怎么办?让你女儿怎么想?”

  沁一挂着爸爸脖子,看看严正港,不知道他生气了。

  被严厉语气吓到,小嘴朝下一撇。大眼珠瞬间蓄满水汽,就要哭。

  文家河低头抿嘴,没一点哄女儿的意思,打定主意要走。

  严正港没办法了,接过来沁一怀里抱着,比他硬朗:“我告诉你,身子好利索之前走想都别想。家里这么多房子,住不下你们父女两个?还是我严正港分毛不剩,一顿饭都供应不上?”

  文家河叹气:“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甭管什么意思。”严正港给沁一擦掉眼泪,怕吓着孩子,语气柔和下来,“来了就安心住,我现在不用去律所忙活,你就在这儿住,谁也不能说什么。”

  他知道文家河担心林雁。

  狠了狠心,话挑明,“以前是以前,现在就是哥们朋友,站的直行的正,你嫂子不会挑毛病。”

  文家河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哥们朋友……好啊,真是好一句站的直行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