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易觉, 吞海殿下已经醒了,它在找你。”
冷酷的剑者仅仅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后,就毫不留情地转身“逃离”, 或许“逃离”这个词看上去不太准确, 但事实情况的确如此, 不然他为什么一直把手紧紧握在剑柄上,还以一种电光火石一样的速度迅速飞走了, 这不是“逃离”是什么?
望着门前的一片萧索, 孟易觉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
对方的话说的太急又太快, 以至于有种仿佛他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错觉。
所以说……现在她孟易觉的形象已经成功成叛逆反骨人变成了滥杀的疯子了吗?就连来通知她个消息也要战战兢兢的?
一想到冷酷的表情、暴躁的敲门声, 和脚底抹油的动作混合在了一个人身上,孟易觉就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已经是蒙蒙黑的时辰了,既然吞海醒了, 那她自然要第一时间去看它,只是这样, 便没法再招待现在还在自家厅堂里的那位了, 看季星成那副颓丧的样子, 百分百也没法让他起来招呼客人,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让步思帷早点回去了,至于谈话……就等下次有空的时候再好好说一说吧。
虽说心中已经下了这样的决断, 但孟易觉仍旧是头疼。
她怎么可能会有自信,只靠耍耍嘴皮子就把步思帷歪掉的三观给掰回来呢?如果没办法掰回来,那么挑开了谈也只能是将对方的伤疤掀开, 除了带来疼痛,什么也无法改变, 但是现在的她,除了苍白空洞的话语以外,又能做出些什么呢?
暂时性或是永远地离开她?
那不可能,光是自己还在步思帷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呈现出道心不稳的征兆了,如果这时候再一声招呼也不打的离开……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孟易觉讨厌这种逃避的行为,问题如果不去解决,就永远都只会是问题,逃避只是胆怯,不敢去面对,而非冠冕堂皇的“冷处理”,让头脑冷静是有必要的,但如果抱有着能够逃一辈子的想法,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干脆答应她……和她在一起?
这个选择只用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被孟易觉给否决了。
她不能和步思帷在一起。她无法给步思帷幸福,也无法同她白头偕老,她甚至……危楼已至,登仙不远,又或是,死亡离她也并不遥远。
孟易觉像是某种具有成瘾性的药物,是必须要戒掉的东西,而非,与她共存……
这个话题只想到一半便被她自己给强硬地熄灭了。
门外的风雪倾斜进来,直叫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修仙者感到丝丝的冷意,她烦躁地摇了摇脑袋,甩去借着这个机会沾到自己身上的那些雪花。
一不小心就发呆过了头,自己还要去看吞海,可不能在这里继续蹉跎时间。
孟易觉迈开步子,再一次回到温暖的会客厅内。
“……你在干嘛?”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明显心里有鬼的步思帷。
“没、没干嘛啊……?”
步思帷看上去并不太冷静,甚至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就算三观已经歪成这样了,但她依旧是那个受着良好家风成长起来的好孩子,撒谎对她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以至于让孟易觉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孟易觉挑挑眉,没有深究对方的行为,左右步思帷也不可能干出不利于自己的事,就算干出了……自己估计也不会很在意吧,孟易觉是这样想的。
“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是早点回去还是在这峰上休息一晚?”
孟易觉一边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裳,一边漫不经心地同步思帷交谈着。
“你要出去吗?这么晚了?刚刚敲门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孟易觉听到了步思帷站起来的声音。
“没什么,吞海醒了,去看看它。”
这话不是和步思帷说的,而是和还停留在这间房间里的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说的。
只需一眼,就足以发现,自己之前顺手倒给猫头鹰的那杯水少了一点,很明显,这不可能是步思帷喝的。
“啊,还有……”
步思帷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想要帮她将衣服上那些因为过于匆忙穿上而挤压出来的褶皱抚平。
孟易觉转身朝向她,两人离得很近,但孟易觉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危险距离,只是一字一句地警告她道:
“不管这个房间里,有谁蛊惑了你什么,都——不准照着做!”
步思帷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之间也忘了反应,直到听见一声不耐烦的“听见了没”,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虽然不知道孟易觉是怎么知道刚刚有人妄图驱使她做一些原本的她不会做的事情的,虽然不知道孟易觉是怎么知道她的确……有被蛊惑到,但本能指引之下,她还是对孟易觉所说的任何事都表以了肯定。
“嗯,”
孟易觉满意地点点头,没再看着步思帷的脸,又一边低下头去将刚刚没有整理好的衣袖给拉平整,一边问道:
“所以你是想和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她的眉毛一瞬间皱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旁边呼呼大睡的三只妖兽。
大白和小黑是因为玩累了,九九是哭累了,总之现在它们都睡了……这样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尴尬,但是……
“呃,还是留在这里……帮我照顾下九九它们?”
以前步思帷也并非没有帮忙照顾过九九它们,也并非没有在封雪峰上留宿过,至少在比武招亲结束后的两个月里,这种行为还是……比较频繁的,但不知为何,孟易觉现在说出来这句话,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刚刚还在想着怎么甩掉人家,现在竟然就好腆着脸……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渣女,于是孟易觉干脆就不想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怎么说?”
“我……”
步思帷的眉心微微蹙起:
“我留在这里吧,我也……不太想回去。”
的确。
孟易觉了然地点点头,自从比武招亲那件事情过去以后,步思帷的确除了她这儿哪儿都不想去,之前那两个月中,常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但是,”
孟易觉冷淡的目光看向那杯不属于她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茶杯: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相信任何话,也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小咪为了让步思帷这个危楼层帮它突破禁制到底会用什么样的话术,无非就是梁旅落威胁到了她孟易觉的个人安全,它与步思帷同仇敌忾之类的话。
如果是孟易觉,她当然是能够把这些话都当作耳旁风的,但若是换作了步思帷……那可真是不一定。
是而临走前,仍旧不放心的孟易觉还狠狠地虚空瞪了胆大妄为的猫头鹰一眼以示警告。
……
步思帷一直送孟易觉到玄关前。
“等等!”
就在孟易觉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推开时,步思帷突然开口挽留道。
“嗯?”
孟易觉回头,表情并不友善。
步思帷张开双臂,意思不言而喻。
孟易觉看着她,眼睛中流露出半分无奈:
“来的时候不是抱过了吗?”
“被你推开了。”
步思帷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整个人坦诚得可怕。
两个人就这么在玄关处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孟易觉败下了阵来。
“好好好,行行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生无可恋地抱了上去。
老实说,抱步思帷的感觉并不差,孟易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享受在里面,毕竟温香软玉在怀,又有什么人能感觉不好呢?
常常有人说,拥抱有利于解压,如果放在以前,孟易觉肯定会嘲笑那些人太傻,相信这种没由头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好像、真的,有些认可这个说法了。
对方的怀抱里暖融融的,从这么近的距离,孟易觉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她娇嫩皮肤下血液的流淌、她呼吸的温热……这常常给孟易觉一种错觉,就好像、就好像……在步思帷环绕的双臂之间,她拥有了她的整个世界,不仅仅是步思帷这个人,还有步思帷的过去、步思帷的现在、步思帷的未来,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里……孟易觉却感觉到了许多。
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连孟易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错觉,太过光怪陆离,太过让人满足、让人想要沉浸下去。
这让洒脱如孟易觉,都不自禁感到害怕。
“喂,该放开了吧,我要走了。”
孟易觉拍了拍步思帷的背,示意她放开自己,谁曾想换来的并不是松手,而是脖颈边越发粗重的呼吸和越发束紧的手臂。
“你……”
还没等孟易觉来得及发怒,脖子上的压力就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正好温柔地落在了孟易觉的侧脸。
轻柔的如同一片雪花,却又比雪花温暖的多;柔软的如同一团棉絮,却又比棉絮坚定的多……如同错觉,但孟易觉又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那份触感——即使现在对方的唇瓣已然离开,也依旧……如同彰显存在感一般,停留在孟易觉的脸颊,和她骤然变快的心跳中。
“步!思!帷!”
孟易觉双眼睁大,毫不留情地瞪着步思帷,这恐怕是她这么多年来眼睛睁得最大的一次了,就因为这个人刚刚莫名其妙的轻薄行为。
“再见,一路顺风。”
步思帷温柔地挥着手,同恼羞成怒的孟易觉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够看出她脸上也同孟易觉一样,残留着羞赧的红。
“啧……!”
气了半天,孟易觉最终也还是没能说出来一句训斥的话,也没能打出来一个反对性/骚/扰的巴掌,只得愤愤地重重关上门,于风雪已停的夜中找吞海去了。
步思帷呆呆地在玄关处看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好一会儿,这才强忍着心中因挂念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产生出的失落感,抬脚迈回室内。
厅室内,原本消失了的猫头鹰又一次出现在了座位之上,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口道:
“孟易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副样子,但是着实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嗯,”
看见神出鬼没的猫头鹰,步思帷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顺着它的话点了点头:
“的确,比我要……好得多……”
不仅比她要好得多,而且还是是她所喜欢的,她所爱慕的,她所想要永远留在身边的……那种最好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