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文心街的房子租给温玟的妈妈住了一阵,时间不长不短,在她离开后,沈歆又重新把房子挂上长短租平台,后来被个外地来工作的年轻人租了下来。

  房子一直没打扫,陆念本来想请个假去收拾房子,可没想到那租客提前到了。

  也幸好她事先把钥匙压在了家门口的花盆下,租客拿到钥匙便自己开了门,亲自打扫了房子。

  那女生给沈歆发了信息,说她会把一些不需要用到的东西,还有一些房东的私人物品整理好,放在进门右手边的纸箱里,让沈歆有空过去搬。

  陆念用沈歆的手机回了消息,缓缓松了一口气。

  虽然皁镇的房租便宜,但一年算下来也有不少,接下来的生活费总算是有着落了。

  沈歆立起书,朝陆念藏在课桌下的手机瞄去一眼,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去搬箱子?”

  陆念还没想好,她钥匙已经给出去了,也得那租客在家时才能去搬。

  “我来问吧。”沈歆伸手去拿手机,大半张脸掩在书后,“我问问她什么时候在。”

  沈歆很快就问清楚了,那姐姐晚上才回去,中午留在单位午休。

  “那晚上过去吗。”陆念问。

  沈歆点头:“你觉得行就行。”

  晚自习结束,陆念去找方燃要了个通行条,和沈歆一起出了校门。

  两人直往文心街去,路还是原来的路,只是因为太久没来,变得有点陌生了。

  陆念坐在后座上,看着灯光通明的老街,墙面掉色的旧楼,不由得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有一些是陆文恙走之前的,一些是陆文恙离开后的。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文心街,后来竟稀里糊涂的在桥洞街那边住了一段时间。

  想想也不算稀里糊涂,是因为陆文恙铁了心要离远,而她也铁了心要走。

  陆念抓着沈歆的衣摆,仰头往楼上看。她家那客厅是亮着灯的,那位租客显然已经到家。

  街道安静,远处时不时传来猫狗叫声,就属陈端州家的狗叫得最大声,跟主人一样中气十足。

  陆念下了车,看沈歆正要把车和楼梯栏杆锁在一起,她连忙说:“我上去搬,你等着我,不用锁车了。”

  沈歆还半蹲着,仰头说:“你要是磕着碰着怎么办,你有力气么。”

  “我又不是傻的。”陆念白她一眼。

  “你就是。”沈歆还是锁上了车,推了一下陆念的肩说:“走了,沈姐带小傻子上楼搬箱子。”

  说完她就自顾自往楼道里走,回头却看到陆念没跟上。陆念抱着手臂站在楼道外,眼神不冷不热地盯她。

  “不搬了?”沈歆扶着栏杆说。

  陆念扭开头,“你不是要带傻子上楼搬箱子么。”

  沈歆退回去几步,问道:“生气了?”

  “我又不傻。”陆念闷声瞪了沈歆一阵,然后说:“谁傻你找谁。”

  “我错了。”沈歆招手说:“走吧,聪明学神。”

  陆念这才端着不情不愿的神色走了过去,努嘴说:“走啊。”

  楼梯灯光昏黄,忽地闪了几下,像是要坏了。

  伴着那黯淡灯光而来的,又是无穷的回忆。

  十几年里,陆念光是在这上下楼就走了得有数千近万次,有时候是和陆文恙一起,但大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沈歆往上走了几步,回头问:“感觉怎么样。”

  陆念知道沈歆在问什么,她抬头回答:“还好。”

  大概因为,她清楚陆文恙以后都不可能回来了,刹那间,如释重负般。

  房客开了门,探出头问:“你们是来搬箱子的吗。”她似乎没想到房东竟是两个高中生,还有点诧异。

  沈歆报了手机号,还把那份租房合同拿了出来,那人才往后避开,让她们进屋搬箱子。

  房客还是错愕,问道:“你们现在是住校么。”

  沈歆点头说:“我们在校外也有别的地方可以住,房子空了挺久了,干脆挂到了网站上。”

  陆念微微点头,模样乖巧漂亮。

  “你们是姐妹吗,看着不太像。”那租客看她们搬得吃力,伸手帮了一把。

  陆念朝沈歆睨去一眼,想知道沈歆会不会作妖。

  “不是。”沈歆搬起箱子说。

  租客哦了一声,没问别的,帮她们搬了个小一些的箱子,那大的让她俩一左一右地托着搬下去了。

  下了楼梯,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并着放在一起。

  那租客想了想问:“你们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吗。”

  沈歆朝楼梯边那车指去,说道:“骑车来的。”

  “你们等等。”租客重新上了楼,给她们拿了根绳子下来,又说:“正好你们可以把两个箱子叠在一起,放到后座上,用这个绳子绑一绑。”

  “谢谢。”沈歆把绳子接了过去。

  租客摆手说:“那我上去了啊。”

  沈歆也摆了摆手。

  陆念弯下腰,把箱子打开看了一眼。

  放在最顶上的竟是那个相框,里面裱着陆念和陆文恙的合照。边框积了不少灰,也褪了点儿色,看起来也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沈歆打开车锁,回头看见陆念还蹲在地上捧着相框看,问道:“这个也一起放我那吗。”

  陆念抬起头,眼睛有些润。她转头看向远处的垃圾箱,咬着下唇没说话,像在做决定。

  沈歆有点想把陆念从地上拉起来,但她没有那么做,只是静静看了一阵。

  “算了,不扔。”陆念长舒了一口气,“留着吧。”

  沈歆走过去搬箱子,说:“来,把箱子放后座上,我和你一起把车推回去。”

  陆念把相框塞回箱里,和沈歆一起把那沉甸甸的纸箱放上后座。

  那两个箱子虽然用绳子和车座绑在了一起,但看着还是不结实,于是陆念在后面扶,沈歆在前边推。

  中秋如期而至,放假的头一天,班里很闹腾,一群人虽然老实坐着,可心早就跑远了。

  方燃还在讲台上讲课,双眼一抬就看见底下一群人正笑嘻嘻着,拉下脸敲起黑板说:“想好放假要去哪玩了?”

  下边的学生连连摇头,温玟却说:“没有没有,想好中秋在家的自习安排了。”

  方燃嗤了一声,继续讲课。

  沈歆托着下颌扭头问:“真不和我回去?”

  陆念嗯了一声,说:“我去代三天课,就……上次去的那里。”

  那地方沈歆去过,沈歆伏低身说:“那晚上空了跟我聊视频吗。”

  “好。”陆念应了一声,睫毛扑棱着,“聊什么都行,让我教你做题也行。”

  沈歆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闷闷的,“我可不想大晚上还要跟你讨论题目。”

  坐在前面的温玟猛地扭头,压着声说:“什么,你们假期要写三天题?”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开了,论坛里一阵唏嘘。

  13楼:你们放假回去干嘛啊

  14楼:出去旅游吧

  15楼:可能是卧室客厅一日游吧

  16楼:学神可是说了要做三天的题,你们好意思吗

  17楼:哈?

  18楼:真的假的,那我只能焦灼地享受假期了

  19楼:88了家人们,我决定跟随学神的步伐,写三天卷子

  20楼:有谁是一班的吗,能帮我给学神带句话吗,求求学神给条活路吧

  到底是放假了,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人群齐刷刷涌出教学楼,把楼梯踩踏得轰隆作响。

  沈歆没有别的东西要带,背个书包轻轻松松的就能回家了。她下楼后,站在楼底下喊陆念的名字,看到陆念站在走廊上时,才一个劲挥起手。

  所幸教学楼里已不剩几人,被这么大喊着名字,陆念也没那么尴尬了,跟着挥了几下手。

  楼下,沈歆抬手往耳边一比,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陆念本以为沈歆是要给家里打电话,但沈歆就保持着那仰头的姿势没动。她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给沈歆打了个电话。

  沈歆接到电话才摆手表示自己要走,走出校门坐上了宋川儿的车,往宋川儿背上一拍。

  宋川儿被打懵了,哎哟了一声问:“姐,我喊你姐还不成吗。”

  “走吧,川儿。”沈歆说。

  摩托轰轰开远。

  陆念还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空旷的草场问:“你几点到潠市。”

  沈歆在电话里说:“傍晚的时候吧,到家就能吃饭了。”

  “喔。”陆念应声,手指在栏杆上戳戳点点。

  “家里的抽屉里还有糖,想吃的时候自己拿,吃完把糖纸给我留下。”沈歆一顿,又说:“但你要记得吃饭。”

  “记得的。”陆念转身往教室走,在走道上站了一阵,忽然拉开沈歆的椅子坐了下去。

  “在做什么。”沈歆那边风声很大,“还在教室做卷子?”

  陆念答得很老实:“刚进教室,坐在你的椅子上。”

  沈歆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早点回去吧,我一会大概会在站里买个面包,你回去记得给自己做饭。”

  陆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窸窸窣窣收拾起东西,把手机夹在肩上说:“好,今天想吃……”

  “想吃什么?”沈歆问。

  陆念说:“想吃番茄鸡蛋面了。”

  手机忽然没了声音,沈歆在那边安静了很久。

  陆念拿好书,把教室的风扇关了,啪嗒一声带上门。

  “这样我会想你的。”沈歆半开玩笑地说。

  那关门声有点重,陆念没听清,疑惑道:“嗯?”

  “说我想你呢!”沈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中秋期间沈歆待在潠市,陆念去代课了,补课班有几个老师请假回家过节,她索性一口气把语数英全代了。

  陆念大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补习班,来回太麻烦,干脆连午饭也在那吃。

  来补课的大多是小学生,本来陆念只接了一对一,但她带的那几个小孩跟其他人炫耀说自己的补习老师更好,其他家长听说后也跟着问了起来。

  和补课机构那边商量后,陆念晚上还加了两个时段的小班课,晚上回去后洗个澡就十二点多了。

  中秋那天,陆念特地抽了点时间回到文心街,因为陈端州给她打了电话,让她过去拿月饼。

  陈端州脚边趴着的那只狗有好一阵没见到她了,就跟失忆一样,冲着她狂叫,然后被陈端州拍了一下脑壳。

  那狗顿时不叫唤了,跑到陆念边上嗅了好几下,又狂摇起尾巴。

  陈端州走进屋里拿月饼,特地挑了几个陆念喜欢的口味,说:“拿回去吃,都是你喜欢的。”

  “谢谢陈爷爷。”陆念垂着眼接了过去。

  陈端州笑着说:“谢什么,可惜你晚上还得去上课,不然我就把你喊过来一起赏月了。”

  “明年一定。”陆念说。

  陈端州哼了一声,“我还以为那丫头会在这和你一起过节呢。”

  陆念讪讪说:“她要回去陪爸妈啦。”

  “是哦。”陈端州坐下摇了摇葵扇,“她是潠市人吧,性子挺好的,有她跟你一起,我倒是没那么担心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陆念讷讷。

  陈端州往楼上望去一眼,想到楼上陆念那屋如今住的是别人,很快又收了视线,不咸不淡地说:“好几年了,到底是几年连我都算不清了,我以前以为,就你这脾气,长大之后肯定不能好,如今看你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又讨人喜欢,我还挺欣慰的。”

  陆念眼眶有点热,频频眨眼把泪意憋住。

  “其他的别想。”陈端州又说:“过好自己的吧,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