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还没被淹死在回忆里。

  阴差此时已是不服气地从暗处出来,死死盯住应无识的眼。

  “与其这么痛苦,还不如造就我。”

  应无识不想给出回应,跪坐在水面弱弱环视四周,看看是否有出口。

  只不过,这里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处有束微弱的光亮打下,这里安静至极。他发丝滴着水,连水滴落都算是噪音。

  阴差踩着水走向应无识,绕向身后一只手揪住应无识的头发向后拉扯。

  疼痛使应无识忽然变得清醒。阴差这一举动分明是想与自己合二为一,于是拼尽全力推开要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阴差。

  “怎么,造就我吧。”阴差说。

  “怎么不说话?”阴差问,“为了让你活下去,我可是过的很辛苦呢这几年,如今的结果都是应该的。”

  应无识说:“休想!”

  “休想?我能让你们见面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你还想长长久久呢?做你的白日梦去!”

  应无识手向后抓住阴差的脚踝奋力拽,高吼道:“要做白日梦的只有你!我是有冷暖的人,无法拥有你这颗肮脏的心!”

  阴差被这句话激到,死命一般想冲进应无识的体内。他大喊:“你的命只能是我的!是我留下你这条贱命!”

  “我放你的狗屁,你只能死在阴暗,永远都无法拥有我的生命,你这辈子都是肮脏的命,休想再贪图你无法够到的人生!你只是鬼,你永远都只会是只人人唾弃的恶鬼,荒山野岭才适合你,灰飞烟灭才适合你!”

  “少废话!”

  阴差依旧要死命地进入应无识的身体。他需要这一切,需要应无识那被滋润好的命,这样他又能获得永生。

  要照着这样下去,将会有另一个人因此受害。

  俞未回来后便立刻给习松炀拨通电话。而他手中正攥着应无识的长衫。

  习松炀已经从地下室回到大厅,上来的第一眼就见着俞未手里的东西。

  先是愣住,然后说:“这……”

  俞未问:“你见他的第一眼,还记得吗?”

  习松炀点点头,接过俞未手中那带有记忆存在的长衫,可这次好像有不一样的感觉,莫名的记忆钻进脑子。

  指尖触碰长衫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当年与应无识所相处的画面,而这长衫,也是被尘封记忆后应无识所最执念的东西。因为执念太深刻,如今的应无识被困在其中。

  习松炀看向俞未,问:“我要怎么做?”

  “你真要这样吗?这会对你产生很大的伤害,我需要保护你。”俞未于心不忍地说。

  习松炀摇摇头:“没事,只要能救应无识,我怎样都愿意。”

  俞未自知劝不了习松炀,便如实告知。

  只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步,也是重要的一步,不过最终还是需要应无识,还得让应无识从记忆里脱困。

  但这也有代价。

  长眠,有意识地长眠下去,不知何时能醒来,或者是几月几年,又或者是几十年后,这说不准。

  “你把衣服拿到酒店的正中央,划开自己的掌心压在上面,之后默念着他的名字。”

  习松炀听后快去跑到中央,蹲下身做好万全准备。

  当一切都做完,眼前出现一扇门。

  习松炀站起来想要进去,却发现自己被阻挡在外,只能勉强伸一只手进去,而且还是被鲜血覆盖的那只。

  俞未在他身后默默道:“现在你只需要等他出现。”

  习松炀点个头静静等待着应无识。

  不多时,门内来了动静。

  里面出现两道身影,一个颓废地跪着,一个居高临下地看着。看身形,其中那跪下的正是应无识。

  见应无识出现,习松炀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

  应无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整个人都是向下垂的状态。似乎是察觉到了习松炀在身边,应无识艰难地偏头朝这边看了眼。

  那正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人,此刻终于出现在他身边。

  此时阴差也察觉了习松炀就在旁边。他说:“来了?他等你很久了。”

  习松炀想要够住应无识,却怎么也够不到。

  阴差又得意地补了句:“这地方要用血滋养,你要是全身多点口子,或许……能进来陪他呢。”

  应无识哑着嗓子吼道:“别听他的!你不要这样习松炀!”

  习松炀带有哭腔说:“我要怎么救你……”

  应无识摇摇头让习松炀不要乱来,随后回应:“等我过来,很快。”

  应无识强撑着起身后退几步与阴差保持距离。然而阴差却一副玩味的模样瞧着他,像是看戏。

  因为应无识现在身体很虚弱,并且在空间里待久了会丧失求生意识,到时候连习松炀也对他无能为力。

  应无识拖着步子想向习松炀迈进,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他回头对上阴差深邃的眼眸。

  “怎么?不走?”

  应无识没说话只是一记拳头打在阴差的左脸。

  阴差被打懵片刻,回过神后立马反揪住应无识的衣领要将他提起来,却又被应无识的拳头打趴在地。

  应无识鄙夷地看了眼地上凶神恶煞的阴差,转身向习松炀跑去,却忽而明显地感觉自己就与习松炀只有一步之遥时,发觉身后有人强行拽着自己,于是回头看。

  阴差的脸已经面部全非,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他正长长伸出手牢牢抓住应无识的衣领往后拽,而不远处无法进入这里的习松炀也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拉住应无识。

  目前情况焦灼,习松炀不停吼着应无识的名字,因为在这个空间待久后人的意识会丧失,也会丧失求生意识。

  身后的阴差还不断发着力,边大喊:“你给我回来!你出不去的!”

  “失去你,继承我!这是你的荣幸!”

  “那边不属于你,你只能存在记忆里,你只是一个靠着记忆活下去无能的东西!”

  “那只是你,不是我!”应无识拼命反驳。

  见如此拉扯不会有效果,应无识想起自己随身揣兜的小刀,出其不意地抽出它在阴差喋喋不休时转身在阴差的手臂划了一刀。

  阴差感到疼痛地收回手。

  看阴差手收回,习松炀不停喊道:“应无识就是现在!回来!”

  可应无识只是回头望了眼习松炀,下一秒冲向阴差,将小刀重重扎在它的心脏。

  阴差被应无识扑倒在地上,无能狂怒道:“拿走你的破刀!”

  应无识不听,像是发泄着所有的怨气,拿着小刀反复在阴差的心脏狂刺,让自己满脸溅起血点。

  阴差被控制住完全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应无识的刀一遍遍地插进自己的心脏。但他却突然大笑起来,笑着应无识这样是无用功。

  然而应无识的刀尖在这一次却直直刺进他的脑门,毫无征兆。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双眼空洞地看着应无识被鲜血布满的脸庞。

  应无识撑着腿起身,泄气地长呼出口,然后转身正要向习松炀的位置走过去,不想在这时阴差化作一团黑烟霎时如快刀一般穿透应无识的身体。

  就在这一刻,应无识胸前的鲜血喷涌而出,还带着的是阴差想要与应无识同归于尽后化成的灰烬。

  这是阴差思考多久做出的举动。他不可能被刀杀死,也不可能在这个地方被应无识反杀,他的想法是不能让应无识一人独留,于是聚集自己一身,想要来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他似乎又一次成功了。

  应无识一时并未感觉到疼痛,而是感觉自己很累,很想倒下去,感觉身体空空的。

  他忽而发觉到有股暖流缓缓流至大腿,他低下头看。

  这是一片狼藉。

  记忆的空间因为阴差的举措紧跟着解除。

  在解除的瞬间,习松炀疯了似的扑向应无识,在应无识快要无力向前倾倒的时候正好接住了他,让他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胸前。

  习松炀呼吸不上气,颤抖着双手抚摸他的脸,眼睛红肿。他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呼吸急促地说:“我看到了信,你在信上说的好想再瞧瞧我,还算数吗?”

  应无识虚弱地睁开眼,眼泛泪光,抬着没多少力气的手够住习松炀满是泪痕的的脸,轻轻摩挲着,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

  “当然……算。”

  “好!”

  习松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说完便低头吻了上去。他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这一吻来的婉转长绵。吻过当年的感激,再而便是相伴到老的证明。

  再这缠绵的吻结束后,应无识又闭上眼。

  此刻应无识发觉自己的胸口格外沉重,大口喘气都无法缓解,紧而又无法控制地喷出一口血。他怕这句话在不说就没机会了,这次就算再难受也要说出口,于是有气无力挤出几个字。

  “你要爱我。”

  习松炀认为,光说一个“爱”字已经不能诠释他爱应无识要爱过自己,对此迫不及待做出回应。他先是捧着应无识的脸,不停胡乱地亲吻着应无识血迹斑斑的脸颊,然后额头,之后鼻尖,最后一吻又落在嘴唇。

  吻完后,他忽的失心疯一般死死环住应无识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应无识的手最终毫无力气地垂下时,他的嘴唇极力贴近应无识的耳垂边,声音沙哑却悄悄地说:“我爱你,应无识……”

  怕应无识没听见,又悄悄说了一遍:“……我爱你,应无识。”

  “你听见了吗……你最想听的一句话,我现在可以对你说千万遍……”

  应无识已经没了呼吸,可习松炀还是不断在应无识的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俞未就算见过应无识如此的场景,可再次,却还是控制不住落泪。他背过身,看着眼前不停卷着沙石的海浪,对身边的瞿清言说:“你知道应无识为什么拥有这间酒店吗?”

  瞿清言摇摇头。

  俞未点燃一支烟,鼻尖一酸,“他那时候消失了三十五年,一切都是为了做这个准备。他知道习松炀会回来,于是将酒店托付给我。”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瞿清言的脸说:“他太爱习松炀了,以至于将自己的生死抛之脑后。”说着吸了口烟,继续说:“只是我很痛恨他的行为。”

  瞿清言问:“为什么?”

  俞未嗤笑了声:“逞英雄,他爱逞英雄。他太……做作了。”

  瞿清言更不理解了,“做作?”

  “对,做作。”

  俞未说罢抽完那根烟走向早已绝望的习松炀,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都太突然了,好像什么都没开始。

  习松炀低头盯着应无识的这张脸,于是不紧不慢地用衣袖为他擦拭,边擦还边吐槽:“太脏了。”

  “太脏了,应无识,你……都不帅了。”

  “但……”

  我爱你,我还是爱你,我只爱你,应无识。

  爱你占满我心里的你。

  又一次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