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九千千岁【完结】>第79章 【柒拾玖】解开蛊虫

  正月十五一过,整个掌印府,或说整个京都就又忙了起来。

  巫朝出了十五就背着药篓出了门,在一个尚算好天的午夜,说是要给他们去找解鸳鸯蛊的草药。

  出了掌印府的门之后,大抵有半旬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回来。

  李重华不懂药理,却又莫名地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心中隐隐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这黑云压城的京都,风雨欲来了。

  在某个雨雪夹杂的夜晚,巫朝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掌印府,彼时府内的灯也熄的没几盏了,尚存的也摇摇欲坠、飘忽不定。

  他一身蓑衣被子卯带着,又随着李重华的后脚进了李浔的房,

  李重华看着巫朝的模样,险些没能认出来。

  “李浔,我回来了。”巫朝说,嗓音还带着几分嘶哑。

  李浔起身将房内的炭盆给点燃了,“如何?”

  巫朝点了点头,“嗯,事成了。”

  “好,记你一功。”李浔摆摆手,让大家都落座。“这鸳鸯蛊什么时候能解?”

  “现在就能。”巫朝摘下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侧身对子卯说:“子卯叔,帮我要盆冷雪来。”大抵是有些累了,他难得话少。

  子卯当下就起身,“好嘞。”而后匆匆地推门出去叫了人。

  不多时,子卯又托着一铜盆白净的雪进了房,半点脏污都瞧不见。“这样的可行?”

  “可以的,放在罗汉床的那个小几上吧。”巫朝伸手在他的袖中掏了掏,拿出了一个布包来,一展开就是一排整齐的银针。他又是在另外一只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个火折子模样的东西。“你们将手伸出,架在铜盆上,先别碰着了。”

  李重华瞧了李浔一眼,看着对方动手了,自个儿也跟着放了上去。

  巫朝走了过来,先是打开了那个不知其名的东西,而后在旁边的灯盏上引燃了,让那火苗烧了一会儿,再是噗的一声吹熄,轻稠的乳白色烟就开始往上升,散发出一股浓烈且怪异的味道。

  “这个是引子,将那蛊虫引到你们的指尖。”巫朝好心地解释了几句,将那引子放到了李重华的食指指腹下,任由那烟缠着指头绕啊绕。

  这烟看着轻飘飘的,却带着让人无法想象的灼热,李重华觉得自己的指尖几乎要被烧裂开,皮肉似乎都被炙烤熟了,额上也不免沁出了几滴汗水。

  但他知道这样的疼是要忍的,也就没说话。

  李浔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痛,从小几下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他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衣襟似乎被汗打湿,沾到皮肉上又催生出凉意的时候,他忽而感受到了自己手腕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将袖口往上提了提,就看到了小指粗细的东西在他的皮下钻动,似乎还搅和、啃食着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往他的指尖移。

  这大抵就是蛊虫了。

  这模样实在是太可怖了,知道自己的身体中竟然还存在着另一活着的东西,并且这东西随时会发作要了他的命。

  到了掌心的位置,那蛊虫却不动了,剧烈地翻滚着蠕动着转圈,就是不看再往前移动半分,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危险。

  “哎?”巫朝惊疑一声,“这脏东西还通人性不是?怎么死活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那能在我的掌心割一道吗?让这蛊虫出来。”李重华就是再不懂这些,也知道想让这东西出来得在伸手留一道口子,无非就是大或者小罢了。

  “可以是可以。”巫朝思虑了片刻,“就是伤了手,你这几日都不太方便了。”

  他闻言摇摇头,“无碍,左右我也是闲人一个。”

  巫朝看了一眼李浔,见后者没说什么后,就又对子卯说:“子卯叔,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匕首来吧。”

  “诶。”子卯点头,这次没出门,直接伸入衣襟在自己的腰上掏了掏,而后拿出了一把在雕花银鞘中的匕首。“用这个吧。”

  李重华多看了几眼子卯,发现对方半点避着自己的想法也没有。

  确实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子卯叔你是真不心疼,这东西可脏得很。”巫朝见到了,又开始嘟囔,手上却没停,抽出刀刃还泛着寒光的匕首在火上很快地烧了烧。

  “李重华你咬着点自己的衣服,别待会儿疼得咬破了舌头。”

  “好。”李重华也没逞强,准备将就着下口含住袖口的时候,李浔递了一张绢帕到他的嘴边,他看了一眼,就势咬住了。

  “我下了刀之后你立刻将手插到雪里。”巫朝拿着匕首在他的掌心比划着。“记住是立刻!一点也不能耽误的。”

  他点了点头。

  语罢,巫朝将那引子凑近了他的掌心,只见那皮肉下的蛊虫鼓动得更剧烈了,似乎想要钻破皮肉就直接出来。

  也没再犹豫,巫朝眼睛都没眨地下了刀。

  子卯的刀也是快,不过轻轻一划,掌心就裂开了一道口子,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痛。

  有那引子在,蛊虫即刻就钻了出来,李重华没敢停歇,连蛊虫的真实模样都没看个仔细,就直直地将自己的手插入到了半化了的雪水当中。

  那冷冻得他一激灵,疼痛都被压下去了不少。

  “好,这边的成事儿了。”巫朝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对李浔似乎没有了那么多耐心。“你的那个没法儿引成这样,你体热,我的引子对它也没有那么大吸引力。”

  “庸医。”李浔唇齿张合之间就吐出了两个字。

  “哇呀呀呀!”巫朝原地蹦了几下,“李浔你是真的没良心啊你!我是为了谁,为了谁奔波了这么久啊?”

  李浔对他的暴跳如雷视若无睹,只是把自己的手递了递。“快些弄吧,你不是也想早点歇息?”

  巫朝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认命地开始为他口中没良心的李浔操劳。

  不过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那蛊虫被引到了李浔的手肘的皮肉上,就不再动弹了,蠕动的也不太积极,总之和李重华的有很大差别。

  “这……”李重华看着那对方的蛊虫,有些担忧。“这刀落下去,会不会伤及筋脉?”

  巫朝听了他的话怒目圆睁,“你怎么也不信我了?”他狠狠地从鼻孔中喷出了两口气。“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说的就是你们!”

  李重华抿了一下唇,有些没好意思看巫朝。

  生了小半会儿的气,巫朝又自己乖乖地回去挥刀子了。

  比划了几下之后,他快速地下了刀,殷红的鲜血瞬间从李浔的臂上流出,浓重到有些甜腻的玉兰香气随之蔓延开来。

  李浔很快地将手肘放进了铜盆里,只是雪也化成了雪水,鲜血在水中散开之后,让众人看清了那鸳鸯蛊的庐山真面目。

  是个模样丑陋、颜色黢黑的小虫,看不出什么足,但口器几乎占了整个头,尖锐又细小的牙齿绕了一圈。

  在雪水中悄无声息地泡了一会儿,忽而开始剧烈地挣扎,圆盘状的口器不停地翕张着,粗短的身体扭动抻直,最后无法抵抗,一点点地又归于沉寂,几息过后,化作了一滩黑色的稠水。

  “呕——”巫朝捂着脖子很夸张地吐了一下,“我就说这个东西很恶心吧。”

  子卯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些药粉和绢帛来,顺手就往前递给了巫朝。

  “这还得我来?”巫朝瞪大了眼睛,看了一圈之后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我来就我来,好人做到底~我看啊,我要是死了,十成十会化出舍利子。”

  毕竟是医师,他的手很快,不过一会儿就上好了药。

  到了李浔还非得做出嫌弃的模样,“一个大男人一身的花香,真是稀奇。”

  李浔只是冷冷地看了巫朝一眼,没有说话。

  巫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声音高高地扬起,也有些不太敢看李浔。“我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一边说还一边收拾自己手中的东西,念念叨叨的。“我辛辛苦苦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得对我感恩戴谢的,我这套银针也用了好些年了。”

  “是个会挟恩图报的。”李浔哼笑了一声,倒也没见的有多不快。“改日我让司内带你去重新做一套就是了。”

  “你说真的?”巫朝眼睛咕噜地转了几下,“这还差不多。”

  李浔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巫朝的肩。“休息个一两日,就开始吧。”

  巫朝低“嗯”了一声,也没再多留了,和子卯一起搬着东西就出了门。

  “可是困倦了?”李浔回身坐到了李重华的身侧,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后者的肩上。“回去也远,留在我的厢房中啊?”说着,伸手圈住了李重华的腰。

  李重华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摸了一下李浔的手肘,“又有什么大事儿要做吗?”

  “是有一些。”李浔凑过来亲啄了几下他领下的脖颈,“过几日你就便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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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从掌印府搬了出去,不留一点痕迹,像是从没有来过一样。

  第二日京都城中忽而有一江湖郎中,在太平街最是热闹的地段支起了一个摊位,幡条上“神医”二字写得巨大,卖的是强身健体功效的香囊,打老远就能闻见那药香。说是买三个香囊能免费地“坐堂”看病。

  人说这神医也确实是神,看着模样像个骗吃骗喝的江湖道士,但一眼就能瞧出人的病症,开的药方也确实管用,几贴下去药到病除。

  就是没看病的,说买了那个香囊能多吃下几碗饭,觉也比平时睡得香了。

  于是没有几日,那摊位前就排起了长龙,香囊频频告罄。

  如此几日,那神医也受不了了,说他一人分身乏术,还给了大伙一个赚钱的路子——帮他上山去采制作香囊的草药。

  要些什么样的、在哪些地方采比较容易、哪种是成色好的,这神医都给人说得清清楚楚,一时之间又涌现了无数上山出城的人。

  那些阴森、荒凉的地方去的人多了,就总会发现些什么从前没能被发现的东西。

  盛元二十四年二月十一日子时,有人着急忙慌地从京都城城东的秃鹫山上连滚带爬地下了来,双眼无神,嘴里念念叨叨的。“死人了,死人了。”但还是知道要跑回城里头。

  哪知刚到城门楼底下,巡守的侍卫还没能瞧见,就被人一把推下了护城河里。

  京都二月了天也没转暖,护城河的河水带着冰渣,厚重的棉衣吸了水就让人动弹不得,手划着化着也脱了力,咕噜地冒出了几道声音之后,彻底不动弹了。

  那黑影在护城河边站了一会儿,瞧见没有声息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一住在城外水花村的小儿随着他的阿娘早早地到了城门前,母子想着城门大开抢着进去,占个好位置卖菜。

  哪知走到一半这小儿站着不动了,他阿娘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这小儿就拉了拉他阿娘的衣袖。

  指着护城河里的黑影说:“阿娘,有个人在那里。”

  一道惊慌的叫声彻底将仅剩的夜色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