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130章 谨贺新居

  高重璟脚步猛地在屏风边停住, 湿透的衣衫在他身后拖出一行水迹。

  “我……他……”高重璟满身水汽不想沾染到宋观玄衣上,远远往床榻张望。

  王若谷握着宋观玄的手腕坐在床侧闭目养神,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衣摆上的雨水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渐渐蓄成一洼。

  “到底, 到底……”高重璟从未有过这样的无措,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眼眶发热,却挪不动一步。

  王若谷终于肯抬眼看向高重璟,淡淡道:“晚点再哭吧,我没死。”她等了两息,见高重璟发红的眼眶里浸满水光才缓缓道:“他也没死。”

  屋内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宋观玄一愣:“师父不让我说话, 怎么……把他也打发走了。”

  “你少说点话。”

  宋观玄听话地闭嘴, 默默望着王若谷。

  王若谷被他可怜兮兮的视线灼得直皱眉,终于松口:“我没赶他,是他突然对我拜了三回,然后自己跑出去了。”

  宋观玄越发听不懂:“啊?”

  “宋观玄。”王若谷仔细端详着宋观玄神色,慎重道:“你要记得自己是玉虚观的掌教,乾都终究不能全信。无论什么天命在乾都, 你与他……”

  “师父。”宋观玄突兀插话,有些心虚地抿着唇说:“高重璟不是那样的人……”

  王若谷话噎在喉咙里, 再要开口, 高重璟十分碍眼地扑到榻前。

  “我乾都观回来没有打伞,衣服湿了怕沾到你身上。”

  宋观玄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温热的手抢了过去, 他目光缓缓从王若谷惊异的脸上移开, 看见了床边的高重璟。

  这人双眼通红, 脸上的泪痕似乎胡乱擦过。宋观玄轻轻扬了下嘴角, 缓缓问道:“有凳子不坐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高重璟依旧紧紧捂着宋观玄的手:“我拜过三清了, 我求过了。”

  宋观玄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说的话。刚要开口解释,只听见高重璟急切的声音。

  “是不是他们因为——”高重璟顾忌着王若谷在这里,改口道:“因为过往要取你性命?我求他们罚我,就算万千错处都罚我。这样求对不对?求三清垂怜对不对?”

  宋观玄怔然,高重璟低着头,他有些看不清高重璟的表情。半晌似乎想要抬手摸摸高重璟有些凌乱的头发,叹道:“对,都对。”

  王若谷失语地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屋内:“对对对。”

  宋观玄目送山水绣披消失在视野里,指尖微微蜷缩,小声道:“高重璟。”

  指尖立刻被用力握了握,安心的触感传到心头。宋观玄不觉眼眶温热,不知是见了王若谷还是见了高重璟。

  “我想起身,过来扶我。”

  高重璟一愣,坐到床头扶着他靠在自己肩头。

  宋观玄枕着熟悉的体温,一切恍如隔世。他指尖缠起一缕高重璟的发丝,关切道:“怎么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和我告别?”高重璟温声问道。

  宋观玄有些心虚,往高重璟怀里躲闪:“我……相信你能求得到。”

  “我知道的。”高重璟无奈中透着些许笑意:“我求几日,玉虚观的风声便能好几日,我知道你拿生死给玉虚观打算。”

  “唉,揣测也伤人心。”宋观玄捂脸,暗忖高重璟有些不好绕了。

  “可是乾都下了十来天雨,你一醒来立刻雨霁天晴。”高重璟捋开宋观玄额前碎发:“你真的好全了吗?”

  宋观玄掂量一番也没多少把握,只是觉得气运充盈。他垂眸道:“王若谷的法子,玄之又玄。要是真的很管用,今年冬天就去雪里滚两圈。”

  高重璟心有余悸,抱得太紧又怕他难受,抱得松些自己又不安。心里来回往复,最终只得在袖笼里捏自己掌心:“你别骗我。”

  宋观玄深吸一口气:“要是我真的了无希望,一定会同你告别再走。”

  他想起刚才的事,似惊魂未定:“刚才醒来时有瞬间差点以为我又重生了,心里如同暗夜行船害怕无比。”宋观玄仰头轻轻吻过高重璟的脖颈:“高重璟,我不敢死了。”

  檀香将宋观玄不安的心思笼罩,高重璟沉稳的声音落在头顶:“我在的,就算真有这样的事,我也一定跟上去。”

  宋观玄心知高重璟不会再这样胡乱行事,窝在他怀里笑了两声:“你要是随我而去,野史够写两本的了。”

  高重璟听着宋观玄的玩笑,久悬的心终于放下来。他忽然正色:“我有东西要送你。”

  宋观玄刚要开口问是什么,屋内骤然亮起来。

  雨霁明光落穿过窗棂,连细微的尘埃都格外明晰。

  晴云照过春景中摇曳的桃花,转眼,祥和的冬雪覆上枝头。

  宋观玄半张脸埋在雪白毛领里,仰头看着留园的牌匾。他缓缓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解府门楣呼出一团白气。

  高重璟送的宅子,春天见到钥匙,秋天新居落成。

  此时门前张灯结彩,除夕又至。不休的宫宴改至年前一回,接下去就是七天休沐。

  宋观玄忽然有些感慨:“我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和解天机做了邻居。”

  身侧传来高重璟的声音:“这条巷子静,而且……我不来做饭的时候,你可以去解天机家蹭吃的。”

  宋观玄眨眨眼:“我这也不是没有厨娘。”

  高重璟面不改色,两手一背突然沉稳:“解天机做饭可与我平分秋色,我放心。”

  宋观玄上下打量他这番沉稳做派,视线挪回留园二字道:“我又是留园的宋观玄了?”

  高重璟摇头,靠得离宋观玄更近些:“玉虚观的宋观玄,留园的宋观玄,都不是。这宋观玄又不是无处可栖,不需要这样的名头。”

  落雪簌簌,宋观玄依旧望着留园二字喃喃:“无处可栖……”

  他似乎再难想起空无所归的茫然,低声道:“多谢。”

  正说着,空气里忽然弥漫过一阵香火气息。

  常行江提着糕饼疾步而来:“师叔,师叔怎么站在外面。”

  宋观玄朝他点点头:“你来得这么早?”

  “让我那徒弟锻炼锻炼,我看他就是太闲。”常行江检查了一番门口的桃树:“这树移过来好像长得比在乾都观好些。”

  宋观玄惊道:“这是乾都观的桃树?!”

  常行江点头,拿捏着道:“人力物力费尽,居然找不出像样的棠树来。行江只好略施绵薄之力……”他在高重璟的眼刀里突然顿住,语调一转又似平常:“略施薄力,趁着夜色月黑风高,在前都观里挖了几棵好桃树送过来。”

  宋观玄余光扫了眼高重璟,果然一副共犯模样:“偷偷挖的?那还好……没落人口实。”

  高重璟清了清嗓子打断这个话题,牵着宋观玄穿过大门朝正厅走去。

  暖黄的烛光从正屋里透出,屋内热气缭绕,烟火热菜的气息里圆桌边熟人早已落座。

  宋观玄除去披风,在高重璟身边坐下。座中人错落地抬头朝他这边看过,谁也没停下来客套。

  孟知言两腮鼓鼓囊囊,挤过来低声道:“宋观玄,你怎么手炉都不带。”

  “不过出门走几步接高重璟,不冷。”宋观玄接过高重璟递来的汤碗:“翰林今晚夜游你不去?”

  孟知言埋头吃饭,丝毫不得空闲:“吃完饭再说,王述怀那人多得应付不过来,让我别去打扰。他们都说今年烟花好像这边看最好,我一会去解府看。”

  说起烟花,宋观玄和高重璟对视一眼。

  高重璟扬起嘴角,低头在宋观玄耳边悄声道:“你这后院最好看,我早就算过了。”

  宋观玄视线越过圆桌,接住许生平求助的眼神。解天机将他缠得如坐针毡,终于是松口接了什么话的样子。

  宋观玄小声问:“今日除夕,他们在我这那自己家里怎么办?”

  高重璟在桌子下拍拍宋观玄大腿:“思前想后不如好好吃饭。”

  砰。

  窗户传来闷响,众人望去,窗缝里挤进只圆滚的信鸽。它抖抖羽毛,扑棱一瞬落在高重璟头顶。

  宋观玄招了招手,那只鸽子脖子一梗就是不下来。宋观玄看着眼熟,惊道:“师父的信鸽?”

  他心中疑惑,起身从高重璟头顶抱下那只鸽子。丝丝缕缕的头发缠在鸽子抓上,宋观玄没忍住偷笑出声:“只有这只鸽子和你亲近,却喜欢你的头发。”

  高重璟戳了戳鸽子的翅膀,将头发丝解救出来:“长得这样鲜美,一定是王若谷寄来给你熬汤喝的。”

  咕——

  宋观玄将鸽子朝孟知言那边抱远些,拆下信管。

  信管里抽出张完整的长纸,纸页折成几折塞在里面。宋观玄费了些时间捋平信纸,展信看过脸上骤然升起一团绯红。

  “这什么东西?道书?上奏九霄……日月同……”孟知言凑过来,依稀扫见几个字,惊道:“玉虚观的婚书?!”

  宋观玄扫过高重璟神色,只见他眼中明光晃晃。

  还未开口,窗外又是一声巨响。

  砰!

  信鸽扑来,直直撞进高重璟怀里。

  宋观玄慌忙接住这由头,转开众人的注意:“那只又带的什么消息?”

  高重璟抖开信卷,照本宣科道:“玉虚观的印鉴都在你那掌教的手上,还需要我来盖?掌教交给你,玉虚观略通剑法,你好自为之。”

  语气也像极王若谷,宋观玄拍了拍高重璟手臂以示安慰。

  高重璟翻转纸面,声音骤然温缓:“后面写的……已行颂赞,礼神达意。今朝良缘,福慧无穷。”

  他念完,将信卷双手递到宋观玄面前:“行不行?”

  宋观玄望着高重璟手中微微颤抖的纸张,忽然想起重生那年的大雪,乾都未明时落在重华殿的第一手。

  左右都是撞日,他伸手接过来,笑道:“行也行吧。”

  “正好大家都在。”解天机一拍掌站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顾衍做个见证刚好。”

  顾衍骤然抬头,又捡起解天机面前的杯子闻了闻:“说什么一日为师的胡话,你快坐……”

  “有劳顾少师。”高重璟全然没有君臣之意,拱手只做寻常默许了顾衍为自己见证。他转言道:“解司承多有照拂,能不能为宋观玄见证?”

  解天机点头,对着宋观玄又露出慈父般的表情:“天时气运为媒妁,亲朋好友于一间。除岁新思,绝妙绝妙。”

  宋观玄目光呆呆在几人之间游走,不知气氛什么时候开始绝妙起来的。

  他恍然间又听见高重璟念念有词:“江山放晴万库充盈,可为聘为礼。”

  说罢只见高重璟从袖笼里翻出印玺,啪的一声盖了上去。

  宋观玄脑中懵然,又觉得十分习惯。好像身边本就是这样日日鸡飞狗跳,却又似水长流。

  暖黄的灯光里人影交错,他听得分明,看得也分明,却就是觉得如在梦中。

  茫茫间,常行江寻来玉虚观的印鉴摆在面前,宋观玄似有所悟,了然笑道:“预谋,这像是预谋。”

  高重璟并未否认,俯身在他耳边温声道:“那我算得好吗?”

  宋观玄拢在熟悉的檀香之中,灼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他心思浮于云端:“好,当然好。”

  盖下玉虚观的印鉴,宋观玄下意识握住高重璟的手腕,实在的触感终于让宋观玄得道些落在实处的踏实。

  他扫过一张张带着笑意的面容,为师为友,为幼时学伴,为患难同僚。

  烛火透着暖意,宋观玄觉得自己要被这柔黄的暖光融进去一般,热意在心口蔓延。

  听着不绝于耳的祝福,他忽然牵着高重璟起身朝门外走去。

  踏着屋内斜斜投射的明光,宋观玄拉着高重璟跪在雪中。

  天地,往昔,彼此。

  拜过三回,大雪落在眼睫上。

  宋观玄望着高重璟,眼中粼粼:“算不算礼成?”

  高重璟连连点头,将宋观玄从雪地里扶起来。站在雪夜微光中轻轻抱了下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终于和你一道了。”

  沉缓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宋观玄感到高重璟浅浅吻过他的颈侧,温热的气息盖过从前无数个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夜晚。

  除岁新思,宋观玄随着高重璟回到温暖明亮的屋内。众人欣喜道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宋观玄登时耳垂发热,找了个话头慌忙落座混进喧闹里。

  门扉在两人身后轻轻掩合,纱窗上映着热络交错的人影。

  朗月当空,热闹声透过窗纸穿进千灯绚烂的乾都之中。

  作者有话说:

  那么正文就到这里啦~过几天会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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