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117章 寻迹(修)

  手中的风筝脱手而去, 没入初夏之中。

  宋观玄有些可惜地看着线轴,身后传来严回春的声音:“小宋大人,好些了吗?”

  宋观玄瞥了眼他身后的卫南, 笑着将严回春迎进屋中:“入夏了没再疼过。”

  严回春按过脉, 抬眼示意让卫南也来查看:“我看胃疾恢复得差不多,或许月末卫南的方子可以在你身上试一试。”

  “有用?”宋观玄有些动心,庭中微风吹拂,已然六月天气。

  卫南沉吟片刻:“试试才知道,大概是要改。”

  手下的药枕抽走,宋观玄好像挣脱了什么束缚,言语都轻快许多:“高重璟知道?”

  “昨日和他禀过, 只不过他说要是难以确定不如让他先喝一遍。”严回春腾挪着药箱将瓷瓶罐子都收回去:“这几天常常到太医院来找我, 说是要看卫南的方子”

  宋观玄望着窗外的棠树,眼里铺着层层粼光:“他看不明白,到时候煮点祛暑的方子哄他喝下安心。”

  卫南站在严回春后头笑出声,在严回春的眼神下退了出去。

  “小宋大人……”严回春欲言又止。

  宋观玄伸手接住窗外的明光,看着指缝里的光影半晌才应道:“是圣上的事情?”

  一月和严回春提过,宋观玄等了半年, 终于是等到了严回春的回音。

  “小宋大人还记得殿下立为太子那日的事吗?那天的醒神汤我是有些私心。”严回春褶子堆在一块,目中微光闪烁:“太医院是有些端倪, 但若是要搞清楚这些端倪, 我一个人或许不够。”

  宋观玄微微阖目:“严大人但说无妨,我是有意周旋才提起。”

  “圣上的方子有问题。”严回春坐下来给他自己倒了杯水:“这方子十分巧妙, 几旬为期单拆出来都是无害的。”

  宋观玄沉吟片刻:“你去拆方子了?”

  严回春摇头:“不敢, 不知是谁所做。”

  他犹豫片刻:“可这半年我若诊脉, 会稍稍加入一些化解之法。”

  半晌空档, 严回春接着说:“我的医术名声在外大家都知道, 刚入太医署时面诊圣上,险些将他折损……”

  宋观玄一惊,严回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本来是掉脑袋的事,圣上宽容我一回。”严回春将茶水喝干:“这事情我左思右想数月,觉得还是不能瞒下。这些人里头我只信得过小宋大人和殿下,所以来请你帮忙。”

  宋观玄望着茶水想了会:“卫南那药几成把握?”

  “三成。”严回春脸上的褶子都带上些不忍言说。

  “三成比无药可医要好太多,只管往我身上试吧。”宋观玄重新替严回春续上茶水:“到了疑难处,别忘了请我去看方子和记档。”

  严回春目光顿了顿,望着缓缓注入杯中的茶水骤然后悔起来。他推远茶杯:“药方还未定下,不会盲目试药。即便不成,也不会有损身体。”

  “观玄知道。”宋观玄微微颔首,搁下茶壶顺着脚步声朝院中偏头:“你看那是许大人吗?”

  庭院中许生平披着日光而来,深灰衣袍耀眼几分。他眯着眼睛走得十分缓慢,到了室内动作才利索些,朝着两人行礼:“宋大人,严大人。”

  “许大人恢复得不错,我先回去复命了。”严回春提起药箱,和许生平错身后又看了眼宋观玄。

  宋观玄微笑着目送片刻,清了清嗓子:“许大人坐吧。”

  许生平一撩袍子,对着窗口坐下。

  院中绿意喜人,他眸中闪动着点点明光:“今天却是个阳光耀眼的好天气。”

  宋观玄换去桌上茶杯,又替许生平也倒了茶:“许大人眼睛好些了?”

  “小宋大人替我狠心,说我盲了。”许生平无声笑了下:“邝舒平日日来我家院子里跪着求见,也不敢跪在门前,怕我绊着他摔了碰了。”

  宋观玄忙着添茶叶,漫不经心问道:“心疼难过?”

  “现在跪我还有什么意思,想跪由他与我无关。”

  宋观玄劝许生平说开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忍住。

  茶壶盖子磕着边沿,发出粗糙的声响。

  “今天早上兰筝死了。”许生平邈远地说着新传闻,指尖在杯口打圈:“乾都休沐,花月楼的兰筝死了却是一派风平浪静。晚间还有尝珠姑娘的论琴会,我从那边经过看见彩灯张罗到巷口。”

  宋观玄垂眸,许生平脸上不见欣喜神色,也不觉得大仇得报此生分明。照这样邝舒平应当会回到邝家之下,越发是不可能再与许生平有任何联系了。

  壶口冒着微不可见的热气,许生平话少,感概过后再不出声。

  “别想那些,自己身体重要。”宋观玄宽慰道。

  “我眼睛好多了,能看见,偶尔畏光而已。”许生平道:“多谢关心。小宋大人繁忙数月,更要注意自己。”

  宋观玄有些忽然有些好笑,两个人坐在这里恐怕凑不出一副好身体来。想到此处他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彼此彼此吧。”

  许生平话都说尽,不知怎么告辞。拿着茶杯喝了一回又一回,半晌才突兀开口:“小宋大人,生辰吉乐。”

  “多谢。”宋观玄看他煎熬,带着笑意道:“留下吃饭?”

  许生平如释重负:“不了不了,我回家去,有些累了。”

  宋观玄支着头又将许生平也目送出去,喃喃道:“休沐休沐,我看没一个休沐的。”

  他坐在窗前数着檐角铜铃的声音,呆得有些困倦。

  严回春的话绕在心头,许生平的话也绕在心头。数月了,宋观玄依旧举棋不定。朝上高重璟近来行事利落,与他相得益彰。

  本是顺风顺水的事情,韬光养晦的高歧奉把这份闪烁衬托得有些碍眼。于是玉虚观也好国师也好,在朝中的成了高歧奉一派制衡高重璟的选择。

  宋观玄点了茶水在桌上描着玉虚观几个字,看着发呆许久。小声道:“先有玉虚观,再有东凌,这话传在乾都不好听。难办难办,高重璟呢?”

  院里簌簌响过枝叶摇动声,片刻后,高重璟捧着些许锦盒从前院来。

  “看什么呢?他们送你的。”锦盒隔着窗户递到桌上,高重璟绕进屋里,在宋观玄身侧坐下。

  “这是谁敢让我们殿下代劳?”

  “这是我们恩师顾衍的。”高重璟咚咚点了点其中一只绛色锦盒,揭开盒盖里头躺着本全新的乾都小兔子图册。

  哗,又一只盒子推到宋观玄面前:“这是你的好同僚解天机的……”

  里头是块玉璧,宋观玄拿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不知解家家底到底多厚。

  盒子逐个拆过后,高重璟摸出封别扭书信:“这是孟知言的贺信,他说与你最近多有求助不变赠与,所以送你几句吉言。”

  宋观玄接过封着金粉红纸的信封,扫过里面洋洋洒洒的贺言,夹进顾衍送的书里:“说起来孟知言快要将宫里那些藏书阁里里外外翻个遍,要不我还是过去和他一道看几天吧。”

  高重璟将锦盒垒起来:“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不同意,好像是三月里你在阁楼上晕过去的事情把他吓得不轻。”

  宋观玄搬起垒好的盒子,起身将他们搁置到靠里的架格上:“我那时太累了,连着几日没睡大意松了精神,哪知道他连把我埋哪都想得周到。”

  高重璟替他在腾挪些位置,想起宋观玄整整三日不省人事也是心惊:“反正他是不愿意。”

  宋观玄劝道:“我是真他有些头绪要去宫外查,我俩一起少些麻烦。你替我劝劝他,就说我养得好很多不会再吓他了。”

  “我劝过,他问我你要是又病倒怎么办。”

  “然后呢?”

  “把我说服了。”高重璟挪开视线:“所以我是来劝你的,你能给的方便我也能给,不如我去。我小心铺好路,不让人参我就好。”

  安静的屋里回荡起宋观玄的轻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劝服。”

  “孟知言说得在理,你玉虚观的事情也看着,朝中的事情也看着,又去牵挂许生平严回春他们……我看你好不容易养好点气色,总不忍心。”高重璟越说声音越低,沉稳中竟然有些幽怨。

  宋观玄听得古怪:“你不是也去管邝舒平去了?”

  “那不一样,他打算从邝家彻底出来。”高重璟说起这事突然正色:“我的意思不如干脆更迭,邝老将军年纪也大了。我替他联络着纪安斌,到时……”

  宋观玄一脸惊讶:“你真是,你真是……”

  “怎么了?”

  宋观玄似笑非笑,表情十分复杂:“他总不能答应吧。”

  “他骂我倒反天罡。”

  宋观玄想想也是,不再提这事。他搁置完锦盒又将架子上从前的礼物一并掸去灰尘:“早晨我的风筝飞出去又没找回来,不过怪得很那旧线轴也坏了。”

  他拿着断了一根的轮毂,将线轴松散的地方指给高重璟看:“再用怕要散架。”

  高重璟接过来左右翻转检查个遍:“要不我拿去制造司问问,修不好就做个一样的来。”

  宋观玄连忙收了回去:“十几年的东西哪能再修,你看这木条都有了裂纹,我还是收起来吧。”

  他小心翼翼将线轴收进盒子,好好收到匣中。

  高重璟目光追随着宋观玄小心珍重的动作,忽然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埋在他肩头说:“从前我送的东西你都扔的扔,烧的烧。现在看见你这样喜欢,真让人欣喜啊。”

  宋观玄往后靠了靠,蹭过高重璟脸颊:“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委屈事情?邝舒平骂你骂得这么狠?”

  “没有。”

  沉沉的呼吸打在脖颈间。

  “我只是庆幸终于能让你也喜欢我而已。”

  宋观玄低声道:“这边架子上还有那些匣子,大家送我的东西我都收着。”他心弦撩动,眼眶微微发热:“这辈子观玄寻来的痕迹都在这里了。”

  他转身环住高重璟,埋进淡淡衣香中。

  “生辰吉乐,宋观玄。”高重璟低声道:“走,我们出去过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