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93章 相寄

  “宋——”

  高重璟推门而入, 劲风一道屋内清甜梨香若有若无地散了散。地上留着水痕,拖拖拉拉蔓延到里间。

  湿透的乌发将肩头衣料浸得微透,宋观玄拢着头发。白皙的锁骨自敞开的襟口隐约可见, 透光的窗格下镀着一层弧光。

  宋观玄被人握住手腕, 接着湿发被人捋了去。

  “高重璟?”

  他微微向后仰头,见高重璟喉头不受控地滚了滚。

  宋观玄反手捏了捏那颗喉结,目光缓缓挪到他脸上:“太和殿放你回来了?”

  冷白的脸上浮着热气浸过的淡淡粉色,高重璟看着水润过似的薄唇启合,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上的湿发,指尖划过脸颊,顺手捏了捏温热的耳垂。

  宋观玄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 高重璟微微点头:“嗯。沐浴也不关门吗?”

  “天太热, 衣服拢得出汗。闷得难受顺便洗的,这下懒得干头发了。”话音未落,宋观玄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

  “别坐在风口。”

  高重璟抱着他穿过帷幔,里侧对着院内置景。轻帐垂挂,徐徐缓缓地在洞开的连排门扇前飘荡。。

  身后屏风挡着穿堂风向,地上铺着绒毯, 院里的夏花铺在阶上。宋观玄伸手自朦胧光影间划过,屋内影影绰绰。他的头发被高重璟拿布巾拢着, 倒是心安理得地枕膝而卧了。

  “这么睡着头要疼的。”高重璟轻柔地擦着湿发上的水迹。

  “累了, 不想坐着。”宋观玄随口道。

  周遭寂静,此地背风阴凉, 一时间舒心得很。

  高重璟顺着他, 低声道:“今日太和殿好笑, 前几日说你是南方衰败之源, 今日又说奸邪扰你康健。”

  宋观玄捻着高重璟袖袍, 眸中映着晴光:“名声好坏本就是朝夕之间,即便是观玄这样的本事,没有三五年也不可能将兴衰左右的。”

  高重璟将他朝自己揽了揽,轻声道:“不管他们。”

  “那是自然。”

  发丝间清甜的梨香透过,高重璟无心想太和殿上那些琐碎事情。一手搭在他腰间,捋着他鬓边湿发。

  宋观玄身上没有分毫多余的赘肉,全靠在王若谷那养成的早课习惯留下点好底子,不然实在是看着心疼。

  “我明日要出发了。”高重璟声音低沉。

  “嗯,当真不要我同去?”宋观玄虽然是早安排过,但听到消息心中依旧蓦然不舍。

  “好不容易养好些,朝中这会儿全是天命气运一边倒,都不想你去犯险。”

  宋观玄的好坏,如今除了严回春恐怕谁也不是真的知晓。就连高重璟也带着两分犹疑,夏季养得着急,他担心并不能承受。

  高重璟想着,自己这一去或许数月。那破常行江在乾都总要呆到秋后,宋观玄要是这么忙着,将此时情意全都生疏怎么办。

  思索间,他的指节一段段顺着宋观玄的脊背抚过。轻薄的衣衫下微微颤动,他听见宋观玄呼吸微微一促,又缓缓吐气。

  发间还拢着热气的余温,湿漉漉地沁过高重璟的衣摆。

  宋观玄抿着唇,呼吸渐深。往后想起我来,往后若是想起我来……

  别是一点好的也想不起罢。

  他手指微蜷,将衣摆捏得越发紧。

  高重璟温热的掌心覆上来,另一只手顺势环过他的肩头。

  他下巴抵着宋观玄额头,像是怕丢了似的渐渐紧拥:“你不能将我生疏了。”

  宋观玄埋在淡淡檀香中:“我……”

  他声音埋没在因风而起的帷幔晃动声里。

  翌日。

  高重璟离宫,高乾也带着高歧奉前往行宫。

  唯独剩下宋观玄在重华殿,日子过得极其朴实而规律。高重璟安排好了似的,早晨高思拂来找他解闷,午时一过邝舒平到宫中拜访。

  他倒也不觉得闷,严回春调换了方子,这下缓了许多也不那么困倦。

  “你呆在宫里是好,总归有人有顾忌。”解天机熟门熟路地从冰鉴里取来瓜果:“我也不用跑这一趟,听说行宫那边为了乾都和玉虚观的事情两头跑动呢,你那师侄都晒黑了。”

  “辛苦他了,玉虚观信件繁琐,最近确实不得休息。”宋观玄刚送完高思拂,没想到解天机也过来问事。

  “你师侄来了也好,我看你少了些劳累的模样。”解天机捞起桌上的信纸,全是高重璟寄来的急信:“高重璟这去了有月余了吧,你在这睹物思人?”

  信件长长一条,解天机理了半天才理到头:“诶,你说奇不奇怪,以前我看他就写两行的呀。”

  “解大人别笑我,这人也是废话居多,最近好赖消停了三天。”宋观玄笑了笑,点点信纸:“这个是到了横卢,说横卢炎热。这个是见了瓜果,说南方瓜果津甜。这个,这个是见了邝舒平留驻的队伍,说是存了许多大海椒。”

  宋观玄如数家珍一样点完,只看着解天机摇头:“您看那窗口放的食筒,信鸽来了脑袋都埋在里面吃。”

  解天机展信一看:“我看不是吧,横卢炎热,宫里的冰鉴用得怎样?有没有中了暑气?南方瓜果甜腻,你那里可有清爽的瓜果,有没有好好吃饭?邝舒平喜欢大海椒,你不能多吃,上次的毛病得好好养,我让常行江给你做了清淡……”

  信纸一张张抛开,雪片似的落在宋观玄眼前。

  “解大人,你别拿我玩笑了。”

  “我瞧瞧,我瞧瞧,诶,睡得好吗?乾都炎热如有不安,床头匣子里有我常用帕子珠坠和香囊……”

  宋观玄没伸手去抢,只是看着解天机老脸一红的模样:“一点寒暄,解大人别是这样语调念出来……”

  解天机笑笑,好好收着信件:“不抢是怕我撕坏了?”

  他仔细看了看宋观玄面色:“我觉得你这阵子好多了,不像之前那样苍白。高重璟这嘱咐还是有用,像是有好好吃饭睡觉的样子。”

  宋观玄脖颈发热,别开视线:“夏季本来也好些。”

  解天机正色:“说来,朝中传的那些气运的事情是真是假,我看你之前病成那样,实在是有些担心。”

  宋观玄收敛神色,将信件装进盒子,又扯了封新的出来:“你看这个,高重璟见了陆安天师一派,装神弄鬼不似玉虚观。”

  信纸上只提了薄薄一句,夹在山势水势之间。陆安流民自身难保,却将赈灾粮食上供天师,情愿饿死路边。

  解天机眉头紧蹙看了会:“这话有提起,只是不多。照理玉虚观的名声不该有这等……”

  宋观玄看他顾忌,摆手道:“玉虚观统道不力,自然说得。”

  解天机斟酌片刻:“朝中说是异象,隐约传过一阵,但不了了之了。你身子好起来之后,自然是气运之说占着上风,那般装神弄鬼也不比解陆安疾苦重要,这事现在搁置。”

  “异象……”

  宋观玄抵着下巴沉思片刻:“我昨日去监天司,见到记档写南方苦雨本该北上,却停滞不前,难过种芒山。说的可是这个异象?”

  解天机点头:“正是。只是不北上却也给横卢准备的时间,一时说不清是好是坏。”

  宋观玄心思转动,他观东来之气似乎有止,本以为是和高重璟分离两地的缘故。

  只是越想越奇怪,高重璟未提及见到纪安斌。陆安和横卢的瓜果本来自南而上,雨势也自南而上。灾情严重,高重璟现在应该见不到瓜果才对。

  他倏地抬头看向解天机,目光中多了些洞悉:“解大人来是有事要说。”

  解天机面露难色,只得点头:“这事……要是换做是我,我也是不愿意说的。只是,好像没得其他方法,不说显得太过狭隘。”

  他皱着眉头,将一张皱巴巴的信条放在桌上:“异象这事我觉得不大对劲,但天候这样的事情年年有变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近几天我却听说,行宫那边催人将皇宫落锁。我想宫里那两位殿下都不是能出宫的,怕只剩下要锁你了。”

  宋观玄缓缓展开信纸,只见一截纸条写着:……困于种芒山,已有十日。穷粮尽草,苦雨来前必然破之。

  异象?异教?

  这事情闻所未闻,他却也明白解天机的意思,这事情蹊跷。

  “苦雨来时……解大人是觉得这事情应当是观玄可解?”

  “要我把顾衍放过去,我是千万个不愿意。但是……顾衍尚且有一句君子死社稷,大不了我跟着去就是。而你……”解天机面前的凉果都被排成了三排还没说出后话。

  “解大人觉得观玄怕是一语成谶了?”宋观玄笑笑,将那信纸烧了,轻松道:“区区苦雨,观玄自然不会有事。”

  解天机刚要说话,邝舒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小宋大人!”

  见到宋观玄后,邝舒平长舒一口气:“唉,吓死我了。我在宫门就听说宫内似有人染病,须得静息闭锁,当是小宋大人病了。”

  宋观玄摇摇头,与解天机对视一眼神色忽然有些凝重。

  种芒山碧空如洗。

  高重璟静静站在帐前,极目远眺似乎能看见一缕黑云。

  “殿下,今日依言奇攻南面陡坡,抢了两车粮草。”杭与安铁甲上沾着些血痕:“只是上山难走,被追回一箱。”

  高重璟默默打量着这个少年,又顺着他视线朝南面望去。这是宋观玄能用的人,说是相当放心。

  他与邝舒平的队伍在种芒山汇合后,当即遭人围困山上。山下虽是匪徒,编制却异常精良。

  “下雨便好攻下了,山下屯兵处在险地。南方苦雨北上,应当就在这几天。”

  杭与安面露难色:“我们东西在来之前一直再往陆安运送,邝将军意思能留都留,如今我们的物资十分吃紧。”

  “还有几日?”

  “五日吧……”

  高重璟捻着腰间玉坠,他从宋观玄那要来的,沉稳道:“不急,若是天时气运之事,定然水到渠成。”

  这里缺一场暴雨,但高重璟到了大家都不大着急。

  拂过微凉的玉坠,指尖似乎缠着那日宋观玄的湿发的余温。高重璟反复捻着玉坠,心中定了定。管他什么天师异教,定然是比不过宋观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