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竹马他弱不禁风【完结】>第87章 雀鸟

  透纱的床帐上映着晨光, 纱上落羽细微晃动,一截细长手腕垂了下来。

  “我听见雀鸟的叫声,玉虚观来人了吗?”宋观玄的声音透着几分倦意, 动了动手指不用猜也知道高重璟在屋中。

  果然不消一息手腕被握回了帐中, 轻纱撩开,高重璟的玄色衣裳在身前笼上阴影。

  沉稳温和的询问连连落在耳边:“都是一天前的事了,你好点没有?还疼不疼了?”

  “嗯,一天?”宋观玄深吸一口气,屋内的熏香淡了些,或许又是严回春的偏门法子让他睡了这么久。低头一看,身上中衣换过, 袖口上没了那些药渍清爽许多:“那人……”

  “可惜, 人还没扣住,逃进市坊被愤民乱棍打死了。”高重璟不动声色,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事做得雷厉风行,并不像高重璟往常的定夺。

  宋观玄微微扬了扬嘴角:“也算罪有应得了,这几人本来是花月楼善后的打手,盯着桃苏要下手的, 如今也算是永绝后患了。”

  他盯着高重璟的衣服看了会,玄色衣袍上暗绣云纹, 绣工层层很是压人。宋观玄想通一回, 或许这事牵扯着自己,反倒让高重璟利落许多。

  “刑部的手续太繁, 我担心迟则生变。”高重璟动了动袖摆, 伸手在宋观玄眼前晃了下:“还是很累?”

  宋观玄微微摆头, 提起声音:“我看你的衣裳是新做的, 从没见过。这样俊朗从街市上一过, 真要到乾都贵女的梦里去了。”

  他动动手指勾来袖摆,衣料挺阔不失柔软,用过心的制式。

  “先敬罗衣后敬人,我懂这道理。”高重璟担忧地看着他:“到你梦里去就好了,免得你日日这样睡得不好。”

  “好罗衣,我在梦里等着。”宋观玄稍稍目眩,看天时要到正午:“今天该到了。”

  “什么?”

  “玉虚观的人。”

  话音未落,只听见外间砰的一声,风似的来了人。

  “师叔——”哭腔穿过架格纱帐,直朝这里间而来:“师叔啊——”

  高重璟眉头一皱:“喊魂呢你。”

  常行江只当没听见,跑得袖摆鼓风扑在床前,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师叔,哎呀师叔。”

  说罢拉着宋观玄检查一番,泪水吧嗒吧嗒滴在薄被上:“怎么在乾都呆成这样了,脸色这样难看。”他又捧着那手捂了捂:“手也冰凉,师叔啊——”

  宋观玄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这人兼程而来定是不假,脸上有些疾行的疲惫。

  “行江,压到我了,疼。”

  话音未落,高重璟已经拎着常行江离开了床榻的范围。

  常行江几年前的身高优势此时完全不明显,被高重璟一拽连退了几步。

  他挣脱束缚,瞥了眼高重璟道:“唉,行江不了解乾都这苦楚,只知道若在这里侍奉师叔三餐起居,断不会把师叔弄得这样病的。”

  “不要紧的,事出突然而已。”宋观玄瞧着高重璟欲言又止的烦闷脸色,皱眉笑道:“驿站住得惯吗,不如在留园住吧。你和乾都观也不完全相合,估计多有不便。”

  “我看那驿站就很好,来往热闹,刚好让你有话说。”高重璟插话道。

  “多谢师叔,东西我都带来,刚才段翩已经拿去安置了。”常行江拱手:“行江叨扰师叔几天。”

  宋观玄点头,目光落在常行江身后的高重璟脸上,这人颇为怨气地无声碎碎低语:行江行江。

  “府上他管事,你让他安排很好。”宋观玄扶了扶额头:“我……我晚些时候再和你说话吧。”

  常行江对这事了如指掌,即刻上前扶住宋观玄:“师叔是不是又没吃饭?先缓一会我……”

  宋观玄推了推他,自己坐正:“路上劳顿,你先休息,这里有人没关系的。”

  常行江半信半疑看了眼这个‘有人’,朝宋观玄礼了礼,一步三回头地退出门外。

  身影乍一消失,就听见高重璟小声道:“短短一年不见,常行江说话怎么变得阴阳怪气了。”话没说完看见宋观玄仍然扶着脑袋,连忙靠过来:“头晕?还是哪里难受?”

  “别念着常行江了,不让吃饭,总该给我点糖水喝吧。”宋观玄撑着高重璟的手,下一刻茶盏就递到面前。

  “严回春吩咐让你这两日少饮食,我备着糖水刚才忘了。”他端着杯沿,一瞬不瞬看着宋观玄凑过来喝水,薄唇浸了温水总算有些血色。

  宋观玄喝过糖水,缓了缓道:“常行江最近这一年与乾都观打交道太多,我看雀鸟来时,多半是天不亮就发出,夜深还在接信。这样繁重的事物累在身上,有些变化也正常。何况乾都人难对付,这样倒是好些。”

  “他都二十来岁了,还在你面前来这套。”高重璟端着茶杯,小心又喂了两口:“我看之前也不这样,乾都还是不合适他,得找个时间叫他回玉虚观去。”

  宋观玄在心里笑,之前去玉虚观,常行江还不解其意教高重璟拜观。现在这套功夫,倒是不担心他在乾都吃亏了。

  想想高重璟这不对付,莫名有些诙谐:“他不来,我就要去。现在我怕是去不得,等等吧。”

  高重璟恍然:“你特意叫他来的?”

  宋观玄微微点头,推开茶盏:“当然,所以才说这计策算好嘛。”

  “我看你是替他开脱,头也不晕了。”高重璟话这么说,轻轻放了茶盏,又细细拿着软枕给他抱着:“别一头磕在哪里,你那玉虚观又要来找我麻烦。”

  “别开我玩笑了。”宋观玄忽然正色:“那水榭烧透没有?”

  高重璟敛眉认真道:“烧透了,一片焦黑。刻意守着烧透才完全浇灭的,找着你收在院里的竹杆和水袋了。”他心思一转又问:“你还烧了什么?”

  宋观玄眼里闪过些许狡黠:“几本……之前在监修那里发现几本说你坏话的小册史书,我看着不好一并烧了。还有你那些算术九章,也烧了点。至于其他,最近零碎借由顾衍的手递过来的东西,也都烧了个干净。”

  他想了想,细细数着:“陆安的灾粮不及时,有人想嫁祸给杭时有。我有心无力,也干脆将那乱册全烧了省得麻烦。”

  “这,省事是省事,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他们有些伪证勾连,乾都里传东西,丢了也难免。”

  高重璟不想宋观玄又突然来这么一手,想着花月楼和那茶馆估计也没白去,惊道:“就这样……他们定然知道是你烧的。”

  宋观玄眨眨眼:“给他们一点大火无情的震撼罢了,往事烧尽,谁也别纠缠。我们杭大人好不容易坐稳了户部位置,还没发光发热呢,怎么能被这些事情缠上。”

  他抱着软枕又歇了会:“这会我不晕了,出发吧。”

  “出发?你去哪?”高重璟伸手将就要下床的宋观玄拦住:“你别乱来,这样子要到哪里去,什么事我去做就好。”

  宋观玄笑道:“到宫里去。”

  “啊?”

  “你也别管事了,就接我到重华殿里住几天吧。”

  “啊?”

  “你金尊玉贵的国师病得不行,你还不赶紧守着,管外头那些事做什么?”

  “啊?”

  宋观玄瞧着高重璟有些呆了的样子,拍拍他道:“真的,我之前请过谕旨,没关系。”他收敛神色,蓦地轻声:“你就当让我体会体会,这人人所说的金尊玉贵到底什么滋味好了。”

  高重璟的马车出了留园,他望着宋观玄这番折腾又有些苍白的脸叹气:“戏要做得这样足?”

  “当然,现在我病在宫里,想来谁也不敢再动一下。”

  宋观玄折腾一阵,穿了玉虚观的道服,一切从繁花了不少力气。

  高重璟给他当靠枕,一动不敢多动:“那你又穿得这样隆重?”

  宋观玄理了理腰上那些链子坠子:“我这样的国师就算真是病倒,也不能让人瞧出来的。偏要这么进宫去,免得人对玉虚观生出两心才对不是吗?”

  “你啊……”高重璟听了这番说辞,心中像被人攥紧:“在宫里好好养着也是好事,他们也是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怠慢重华殿。”

  宋观玄点头:“你对外只说我在宫中祈福,不论谁问都要说我很好,明白吗?”宋观玄心想,说实话又不难,确实是还行。

  果然高重璟道:“说实话又不难。”

  只是车行极缓,生怕颠簸了分毫。

  外头的人声透进来。

  “我今早听的望山驿的消息,玉虚观的人昨晚到了城外,这小宋大人怕是不好了。”

  “这可怎么得了,怪不得今早乾都观门口求香的人那样多呢。”

  高重璟听得刺耳,见宋观玄毫无波澜,依旧岔开话题道:“你那留园怎么办?”

  宋观玄听得事情如他所想,正是宽心,懒懒答道:“行江看着,不会出差错。”

  高重璟小声道:“那就让他在留园呆着,可不许进宫来。”

  宋观玄眉眼弯弯:“我们玉虚观还能为难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