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璟手上一道箭伤, 不深,但一直在流血。
宋观玄抓着他手腕,松也不是, 不松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原地, 抿嘴不知说点什么。
高重璟真是为了找严回春来的,倒是他想多了。
宋观玄不自觉的按着高重璟的脉门,平稳有力,并不见急促。
果然是想错了。
高重璟捏了捏他手指,解天机往太医院跑的时候碰上了元福。他听见这消息手上没轻重,一下抓在箭尖。
不会是暴露了吧,高重璟屏息平静思绪。
“许大人情况紧急?”
宋观玄终于松开高重璟, 微微摇头:“你那时说得没错, 是有伤势久不治的样子,其余我也探不出来。”
宋观玄又断了思绪,静静几息,严回春带着卫南赶过来了。
两人进屋就张罗着拼起几张矮几,和解天机一道将许生平扶着躺下。
卫南正在切脉,严回春先拿了药箱来看高重璟的手:“殿下这伤虽然轻, 下次可要小心了,再偏一分再深一寸, 伤了筋骨可就不好握剑了。”
宋观玄脸上发热, 自己居然觉得高重璟是为他来的。
或许他太理所当然觉得高重璟这辈子一样偷偷贪慕,实际早已……
“我听说严太医在小宋大人这, 还好找得及时。”高重璟看了看手上的绷带, 又望了眼宋观玄。很合理, 不像是刻意来的。
宋观玄默默, 高重璟只有一半是为他来的吧。
卫南清清嗓子:“解大人, 礼部繁忙倒不是原因。许大人身上有瘀伤,又有旧疾不散,今天才扛不住的。”
解天机松了口气:“唉,我以为将许大人累死了,那可是坏事一桩。”
卫南像是指桑骂槐:“心思所累,不知收敛,许大人这是当自己在生死簿上没名字在放肆啊。”
宋观玄:“……”
高重璟:“……”
严回春侧目看两人神色,要说行医医术是一把利刃,除病斩痛。这言语又是一把利刃,叫这些病患谨遵医嘱。
卫南目光挪到宋观玄身上:“谁揍了许大人一顿?”
宋观玄连连摆手:“不是我。”
解天机见状,挤到宋观玄身边:“一会我俩出宫,送送许大人吧。”
宋观玄点头,看着解天机模样,根本是一颗看热闹的心。
正看着,手里塞进一枚温热的令牌。
他拢进袖子里摸了摸,是高重璟的出宫令。
耳边高重璟低声:“马车。”
宋观玄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袖笼里握着令牌的手指紧了紧。
卫南起针许生平就清醒过来,看着一屋子人挣扎着要起身。
严回春扶了一把:“许大人,慢些吧。”
许生平微怔:“严,严太医……”
宋观玄朝高重璟那边靠了靠,心想严回春这活阎王的名声还是流传了出去。看来之前离开乾都的几月里,严回春没少看诊。
正想着,隔着衣袖感觉身边人也在微微抖动,高重璟在偷笑。
宋观玄缓了缓:“许大人你突然病倒,是我叫严太医来给你看看的,没关系。”
许生平撑着坐起来,缓缓道:“不急的,没事,让小宋大人担心了。”
高重璟只觉得这话真是耳熟,揶揄地看了眼宋观玄。
宋观玄抿嘴:“病去如抽丝,许大人好好将养,别太勉强了。”
许生平没答话,他面色惨淡像是聚不起精神。
屋中本来就静,宋观玄话音刚落,卫南没憋住,笑出声来。
宋观玄拢了拢袖子,知道自己说这话也没什么说服力。眼下威信全无,尴尬地站着不动,也不开口了。
高重璟朝门边走了两步:“严太医,我这手还要其他伤药吗。”
严回春立刻上道,带着卫南一起跟了出去。
解天机回头看着宋观玄:“我觉得他在笑你。”
宋观玄笑了两声:“连我自己都想笑,何况他们。”
说话间许生平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解天机搀上去:“许大人,我们顺路,一道走吧。”
许生平没力气推脱,心里腹诽,怎么宋观玄也顺路吗?
宋观玄吊在他俩后头,一路默默也到了宫门前。
马车候在墙角,解天机一眼认出这制式,即刻收住脚步。
“小宋大人,我同许大人走了。”
宋观玄没强求,转身朝高重璟的马车走去。
平日里都是元福,今天这车夫他不认识。宋观玄暗自蹊跷,掀开车帘猛地顿住。
“高重璟?”
高重璟往侧边挪了挪:“顾衍让我体察民生,即便身处皇城,也不忘多思多虑。”
这话听着耳熟,宋观玄闭嘴了。
很快,马车和解天机分道扬镳。
宋观玄靠着角落,听见车外声音渐渐喧闹,突然有些乏累。
高重璟身上的檀香味道缓缓散开,宋观玄趁机闭目养神一会,下意识将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掩盖了过去。
不一会车停了,宋观玄没听见动静。
高重璟在等他,怎么不说话?
宋观玄袖子里掌心紧握,骑虎难下,火烧眉毛,火急火燎,两面煎熬。
宋观玄正在心里乱用成语,车帘似乎掀起来。
段翩的声音飘进耳中:“小宋大人今天回来住了?刚好,东边主院全都收拾妥当。一应东西都按照本分低半阶采买,不会过分铺张惹眼。要是有空,我将那账簿拿来给您看看。”
听段翩将高重璟当成他的随从,宋观玄慌忙开口:“不急,将桃苏一并叫来。”他看了眼高重璟:“这是五殿下。”
段翩即刻拜见。
高重璟微微抬手,似笑非笑:“不必,去叫人吧。”
段翩走后,高重璟毫不收敛的笑意才落在宋观玄身上:“睡醒了?”
宋观玄叹气:“微臣失仪?”
高重璟闭嘴了,臣来臣去他受不了半分。
不消片刻,一抹鹅黄探进车帘。
桃苏顺手捧上小只食盒:“正是晚膳时候,大人从宫里来,想来没吃饭吧。这是我的手艺,您要是觉得可以,我照这标准去寻厨子。”
宋观玄笑了笑,点头收下:“问你件事,花月楼的兰筝你知道吗?”
桃苏顿了顿,迟疑道:“知道……是知道一点,只是……”她警惕地瞥了眼高重璟:“是我可以议论的吗?”
高重璟立刻摘去关系:“无妨。”
桃苏道:“兰筝姑娘不是迎客的姑娘,说是和宫里哪个殿下攀了关系,一般人碰不得。”
宋观玄微微蹙眉:“继续。”
桃苏歪头想了想:“我父亲病重后才在花月楼打杂了两个月,知道的或许不多。只见过兰筝姑娘接待过两三个人,皆是那泼天权贵的富家子,远看也看不得的那种。”
宋观玄有了些数,那就是不仅富贵,还得是乾都风云之中的高位之人。他思索道:“听说兰筝姑娘身子不好?”
桃苏疑惑道:“身子不好?不不,她是清倌人,不做那些事情的。”
宋观玄与高重璟对视一眼,看到了一样的疑惑。
桃苏道:“大人要是好奇,我想办法去问问,只是,大人也没及冠,切莫流连烟花之地伤身败神啊。”
宋观玄点头:“多谢好意,我不是要见面,只是有些事情想了解了解。”
桃苏点头:“不过,要我请我也请不来就是了。”
宋观玄打发走了桃苏,又看了段翩的采买。
眼下没什么差池,爽快结完就和高重璟一道离开了留园门前。
马车再次上路,高重璟陷入沉思:“还得去找邝舒平才清楚到底事情如何了。”
宋观玄点头:“乾都权贵,邝舒平这事像是不大简单。”
高重璟道:“别看我,我还未及冠可不敢伤我清誉。”
宋观玄偷偷看着他:“我又没说让你去花月楼,一会邝舒平那里,由我去罢。”
马车停在离邝府一条街的位置,帘外一片沉寂。
邝舒平没住在闹市里,宋观玄看着没灯的长道,身后响起轻巧的落车声。
“这又没人看见,你也不认路。”高重璟领头往前走去。
宋观玄只得依了:“好吧。”
高重璟停在长道尽头,邝舒平家深灰的围墙高耸。这条巷子不仅安静而且幽深。两道墙色偏灰,看起来就像是越货的好地方。
宋观玄抬眼一看:“没人归没人,我俩也不是随便翻墙的年纪了。”
“不是翻墙。” 高重璟轻车熟路地捡了颗石子往里扔:“我们叫他出来见面。”
宋观玄:“我们也不是……”
石子落下没多久,邝舒平从墙头冒了出来。
邝舒平朝宋观玄挥挥手:“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个尾巴。”
他手中石子掷出,不远处的树上嗷的一声落下来个人影。
“自己人自己人。”那黑影举着双手靠过来。
宋观玄看他衣着漆黑,挂着方形腰牌,大概是乾都的暗卫。
“五殿下深夜外出,陛下派我在暗处保护安全。”
邝舒平眉头一皱:“你信不信?”
宋观玄想起昨夜高乾说的话,难道说就是他打的福楼小报告?
比起此时出手节外生枝,宋观玄好心模样替他开脱道:“信不信的,现在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高重璟闻言朝那团人影挥挥手:“去吧。”
那道黑影即刻消失,邝舒平便要开口,那人忽然又折回来,唰地落在宋观玄面前。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邝舒平举起拳头。
高重璟见他似要和宋观玄说话,微微颔首:“讲。”
黑影后退了几步:“小宋大人,这毒虽然除虫避害,但你也不能拿着当香囊带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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