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紧要关头,宵随意要如何与他解释,如何说服他呢?他有他的立场,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过多的争辩都是无用的。

  “你所说之事,我都没有忘。”

  “那您为什么还要……”

  宵随意将山海架在他脖颈一侧,“将通行令牌交出来吧。”

  夙白苦笑了一声,“您即便见到了尊主,也是赢不了他的。”

  “那便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你只要兑现诺言,将令牌交出来便可。”

  夙白摊开掌心,令牌渐渐浮现,宵随意抓取而过,转身便走。

  夙白失望地望着他,“他到底给您吃了什么mi魂药,转世一次了,还要与您纠缠在一起,当真该千刀万剐,那样的人,不配您为他这般付出。”

  宵随意停下步子,侧首回复,“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此事解决了,你还是快些去投胎吧。”

  六层的装潢哪里像是一座刑塔,分明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这尊主关在这里,倒是没闲着。

  宵随意方才走得急,一些问题没细问夙白,说什么尊主也记恨师尊,他的腿是尊主打折的……笑话,夙白的右腿分明是两百年前的自己打折的,与这尊主有什么关系。

  可他又有些害怕,怕这所谓的尊主与自己有什么联系。

  侍奉尊主的邪灵见到宵随意,纷纷低头飘过,不敢言语,更莫说趾高气昂地问他来路了。

  他们不问,宵随意却是要问的,“尊主在哪,我要见他。”他亮出令牌。

  被问的邪灵只稍稍瞄了眼那令牌,唯唯诺诺道:“在、在顶层。”

  宵随意得了回复,一路上行,可谓畅通无阻,来来往往的邪灵那么多,竟无一阻拦,叫他分外疑惑。想想,这尊主大约早就知道自己要来,遂吩咐手下毋须阻拦的吧,如此一想,这疑惑便消失了。

  他进入顶层之时,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荷儿守在入口台阶上,托着腮帮子,正打盹儿,闻脚步声,立时清醒过来,“爹爹,你终于来啦。”

  她看起来很高兴,俨然已是恭候多时。

  “你知道我要来?你娘亲呢?”有荷儿在此,他猜测师尊应该是安全的。

  荷儿叹口气,“娘亲啊……在和另一个爹爹吵架呢,吵得好凶,我听不下去,就出来等你了。”

  宵随意眉头微蹙,“哪来的另一个爹爹?为何吵架?”

  荷儿领他进去,“我也说不清,另一个爹爹说,你是他,他也是你,我看你们长得那么像,就索性也叫他爹爹了。”

  宵随意的心悬在半空,他隐约猜出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可他此刻,必须去见。

  当年师尊是中州一宗门门主,以善使蛊术著称。那时,龙骨山有了个缺口,魔族得以通过此缺口来到人族地界。魔族常年闭塞,不与中州通有无,初见人族风貌,十分向往,渐渐地,便有越来越多的魔族人来到中州,隐姓埋名,繁衍生息。

  这虽然是偷偷摸摸之事,但终究还是被一些人族发现了。矛盾便由此展开。

  中州开始大规模清剿由龙骨山潜入的魔族人士。不论男女老少,发现了,必斩杀。

  这消息不知怎地翻越过巍巍龙骨山,传到了魔族人耳中。魔族人痛恨人族的心狠手辣,一些激进人士因此在雪原中大肆宣扬人族的卑鄙无耻,如何如何残忍,连襁褓里的婴孩都不放过,便有不少人被煽动,并聚集成一支庞大的部队,誓要讨伐人族。

  而晔剑,便是那时的宵随意,就是这支讨伐军的统领。

  这支讨伐军越过龙骨山后,几乎所向披靡。当时皇帝派遣了御林军与之抗衡,不久便传来兵败的消息。不得已,皇帝只能HXsxd求助于江湖人士。各门派各显其能,却还是敌不过这支魔族军,仿佛有天神护佑,几乎找不到弱点。

  后来,有一门派自告奋勇,说有方法可以克敌制胜。众人将信将疑,那门主说,给他三个月,若三个月后还是于事无补,他以死谢罪。众人才堪堪答应。

  这宗门门主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兑现了诺言,宵随意不想再回忆,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晔剑最后被斩了头颅,人族为防止他复生反扑,将他的头颅与心腹的尸体都锁进了十戒塔。这是宵随意作为一个后人在典籍里瞥见的逸闻,他从未考究过这事的真实性,直到今天,他不得不认为,它是真的。

  宵随意在镂空的木质隔断前停下,荷儿指指里面,“爹爹自己进去吧,娘亲和另一个爹爹就在里面,你们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荷儿就不打扰了。”

  女娃娃转眼跑没了影,宵随意没作多想,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便径直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的陈设不知是哪里弄来的,桌椅纱幔,杯盏茶壶,香炉袅袅,还有铺在地上的红色软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哪个大人物的寝宫。

  这里分明是囚室,却哪里有囚室该有的样子。

  正中央有张红漆木榻,可坐可卧,这会儿,这榻上正仰天躺着个人。

  这人一身黑袍,外衫没有系好,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披头散发,不知是没有心情打理,还是天生喜欢这样。他身形顷长,木榻根本容不下他整个身体,小腿搁在扶手上,挂在外侧。

  宵随意远远看着他,又将周遭扫视了一圈,未见其他人身影,更别说师尊了。他猜测这里应该有密室,师尊不可能去他处。

  “起来吧,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宵随意不是很想见到他,可眼下哪里有选择。

  那人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便这么等了一会儿,才支起身子。稍显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那双金色的眼睛从阴影里射出光来,瞧着面前的宵随意。

  两人这么互相看着,那一刻仿佛定格了。良久,榻上那人才挥了挥手,凭空出现一张椅子,尔后道:“你这么站着,令我很不舒服,有什么话,坐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