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净将心脏搁在神像盘曲的腿上,幽幽道:“你的母亲死得好惨啊,是被这都城里的人害死的,你不想替她报仇吗?”

  神像呆滞的青铜眼忽地落下两行血泪,尔后表情像活了一般,渐渐扭曲变形,呜呜哇哇哭泣起来。前后两张脸,同样悲戚的声音,同样痛苦的表情。

  “吃了这颗心脏,你们便母子齐心,你便有了无穷的力量,这都城中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吃了吧……吃了吧……”宵随意蛊惑着他。

  神像忽地张开血盆大口,伸出长长的舌头,将那颗心脏卷了进去。他嗞咕嗞咕地咀嚼着,血泪不住地流,一面期期艾艾重复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好了,现在你已有了无穷的力量,你可以站起来,伸展胳膊,伸展你的腿,你会变得比现在庞大无数倍。”

  神像受着语言的驱使,伸出腿来,那腿变得如柱子般粗壮,又伸出手臂来,那手臂如同凿山的巨斧。他的身躯也陡然变大,像一口巨鼎。

  他一站起,屋顶被捅成了粉末,他嘶吼一声,大地都要震上一震。

  费净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他对这易于掌控的神像颇为满意。

  “闹吧,闹吧,尽管闹吧。把这里的生灵都变成你脚下的淤泥。”

  神像踏出一步,地面便陷进一尺。这惊天动地的变化哪能不让看守的侍卫发觉,他们仓皇逃窜,急急去建业宫报信。

  建业宫正热火朝天地上演秀女选妃。宵随意今日一早便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有要事发生。如梦令有预兆之能,或许是在提醒他什么。是以他让城中御林军提起十万分的精神,宫中各处都要反复逡巡,不可有丝毫懈怠,唯独忽略了慈仪宫。

  本以为,太后被废,慈仪宫也无人打理,不可能再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想到它能成为祸端开始之地,自己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

  “所有御林军,保护圣上及百官家眷,我去对付那作妖的铜像。”

  “阿意,我同你一道去。”柳权贞紧随其后。

  宵随意道:“师尊,你在此等着,那铜像我一人对付便可。”

  “可是……”

  “你在了,我反而分心。”

  柳权贞很是不愿意,却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宵随意为难,“既然如此,我便在此处等你,你莫要硬撑,若是不敌,便求助于我。”

  “好。”宵随意飞身而去。

  费净坐在铜像肩头,瞧着脚下如蝼蚁般四散的人群,觉得颇为滑稽。又瞧见远处宵随意与柳权贞难舍难分,心头瞬间升腾起一股酸苦味,不由对神像道:“这里的帝皇曾经是你的兄弟,可他的生母害死了你,你要以牙还牙,取走他的命,祭你母亲在天之灵。”他指指宵随意的方向,“那个人,是你的大敌,你首先要对付他。你是所向披靡的神,快去吧,尽情破坏吧。”

  神像发了疯一般朝宵随意奔来,费净从肩膀跃下,躲藏在残垣断壁中。

  只要神像牢牢缠住宵随意,他就能带走柳权贞。

  他的目的,就只是带走那个人罢了。其余一切,是生是死,都与他毫无干系。

  宵随意召出山海,朝铜像劈砍而去,这铜像的身躯委实坚固,第一次承受剑的灵力,竟毫发无伤。考虑到皇城中人安危,他刻意将之引向无人之处。

  一切皆在费净预料之中。他趁着这空档,绕到柳权贞所在之处,硬将其带走是不可能的,但眼下混乱,他乘势暗发银针,封了对方穴道,将之掳走,便是轻而易举。

  宵随意与铜像相斗,顾不得其他,若雷跟上来,要与他同战,却被宵随意劝走:“我总觉得此事怪异,你去我师尊身边守着,我不在他身边,怕让奸人有了可趁之机。”

  若雷向来听话,叫他去,他便一刻也不逗留。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身边忽然飞来一只纸鹤,纸鹤上载着四片纸人,七嘴八舌地嚷着:“不好啦不好啦!!”

  那时宵随意正好一剑劈断铜像的头颅,饶是如此,那邪物依旧战力无穷。

  头颅哐哐顺着身躯滚落,里头空空如也,竟只是一块铁皮。宵随意猜测这铁皮身躯中应有什么更厉害的邪物支撑,遂跃上他肩头,朝里看去。

  里头红光一片,脉络丛生,一颗常人大小的心脏在这丛生的脉络中央,兀自跳动着。宵随意想也不想,御剑刺去,便这么一瞬,铜像崩裂瓦解,化为尘埃。

  纸鹤躲避着四散的灵能,飞至宵随意耳侧,纸人急得跳脚,“姓宵的,小玄玄被人抓走了!”

  “什么?”

  费净驾着马车,一路悠悠哉哉。马车里坐着的,不止是柳权贞,还有春雨楼医术了得的层主瑛珺。

  他本打算回浣纱宫的,可身边多了个监视者,致使他不能这般随心所欲。他必须按照约定,先将柳权贞带回玉琼山,谁叫他得了瑛珺的帮忙呢,若是没有那人的红玉指环,他现在怕是正被守城的侍卫盘查。

  姓宵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个个喜欢他,柳权贞是,陈落庭也是。

  柳权贞被银针刺中要穴,运转不了灵力,更别说将银针逼出体外,除非有一灵力强盛之人将其强行吸出,否则,他只能当个废人了。

  马车宽敞得很,他坐得累了,索性躺下,反正除了瑛珺没有别人。瑛珺指间的红玉指环正昭示着此人的真实身份。他不说话,坐得端端正正,那副清心寡欲样倒是一丝没变。

  柳权贞早就觉得他身份不简单,不可能只是春雨楼普普通通的层主,却没想到藏得这般深,倒也诧异了许久。

  瑛珺闷着不说话,柳权贞俨然受不了这般寂静,他道:“你藏着掖着这么久,却一丝也不暴露,是怎么做到的?若不是今日,你自己暴露,我还不会往你是武道古帮凶的方向想。我是真佩服你们这些耍心机的人,一面救着人,一面若无其事地做着伤天害理之事,一颗心能劈成两半用,当真厉害。”

  瑛珺起先没应答,许久才道:“我本想金盆洗手了,如今这般,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