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为什么要对你那般亲昵?”思玄托着腮问宵随意,两脚架在对方大腿上,晃晃悠悠的,“将头靠在你背后,这是什么路数?”

  宵随意坐得笔直,把玩着那半块兵符,这东西经历八百多年,依旧岑亮如新。

  思玄瞥了一眼那兵符“这玩意儿可调千军万马,小皇帝就这么轻轻松松给你了,不会是假的吧。”

  “是真的。”宵随意笃定道。

  思玄冷哼,“说得好像你以前见过这东西似的。”

  宵随意确实见过,这毋庸置疑。这半块兵符的棱角已经有轻微磨损,但看得出,它保存得很好。

  他道:“他说,他看人绝不会错,我是可以依仗之人,他很信任我。”

  “咦……”思玄俨然很嫌弃,“这话你也信,他才跟你认识多久,一个小屁孩,见过多少人。他要是真有本事,早就拉太后下马了。说到底,权臣各有心思,他拿捏不住。”

  他忖了忖又道,“那小皇帝该不会是对你有什么歪心思吧。你想啊,那么多秀女图给他,他一个都看不中。他情窦正开的年纪,怎么会不要送入怀中的女子呢?我料想,他实则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是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立后纳妃,才会对你这般亲近。”

  宵随意认认真真瞧着他,思玄被看得愈发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说得极有道理。

  “你说得很对,我怎么没想到。”

  “是吧,那小皇帝肯定对你有非分之想。我警告你啊,你可要把持住,别被他的三脚猫伎俩勾去了魂。”

  宵随意却道:“不,我是指你说的‘权臣各有心思,他拿捏不住’。”

  “哈?”

  “一直以来宫中分两派,我却不知为何会有人臣服于年老色衰的太后,分明小皇帝更有潜能。可能权臣并非真的选择了太后,而是小皇帝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思玄听来,不由笑道:“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你何须再分析一遍。”

  宵随意一本正经道:“我要劝服小皇帝纳妃,而且要集秀女图中所有人,声势越浩大越好。这是笼络权臣的大好机会。”

  思玄不明白,“这么做,对你我有什么好处,你莫不是真想一心一意在朝堂上做事了?”

  宵随意道:“非也。我知师尊志在江湖,绝不会让你受困于这三丈宫墙。若要全身而退,便要名正言顺。所谓的名正言顺,便是替小皇帝笼络权臣势力,尔后辞官退兵符,真真正正的功成身退。”

  思玄不懂这些宫廷里的弯弯绕绕。以前,是他牵着宵随意的鼻子走,他要做什么,宵随意绝不会反对。现在,徒儿长大了,也成熟了,所思所想远超越了自己。他又何须多思多虑,信任宵随意,并坚定地跟着他,便是自己最需要做的了。

  思玄放下脚,跨坐到他结实的大腿上,宵随意不敢动。二人虽在黄金屋,无外人打扰,但到底是光天化日,不可白日宣淫。

  宵随意心中默念清心咒,“师尊,前几日我们才……况且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这样……不大好。”

  思玄嘻嘻笑道:“我就喜欢看你这种刻意隐忍的样子,也喜欢看你……认真思考,踌躇满志的样子。你如今青出于蓝,为师好生自豪。”

  宵随意的双手紧握成拳搁在思玄身体后侧的桌面上,“师尊还是先下来,让我冷静冷静吧。”

  思玄的手指在他胸口滑了几下,才恋恋不舍撤了身子,“罢了,不调戏你了。我下午还有约,得快些去春雨楼。”

  有什么约,去什么春雨楼……

  “是费净?”宵随意紧张兮兮的,“师尊毋须顾虑我与他之间的盟约,没必要刻意迎合他,若不想去,便不要去。”

  思玄不依,“我这一天天地游手好闲,无聊死了。我去赴他的约可不是为了你,你别想太多,做你该做的事便可。”

  宵随意望着思玄窸窣拾掇的侧颜,一瞬间觉得,辞官身退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若卸去盔甲,丢下权势,如何能比得过费净,如何能与澎水盟抗衡,如何能应付那些潜藏的危机。

  那么多世的劫数都经历过来了,他其实早该知道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与世无争平安终老的桃源界。

  他要保护心爱之人,就必要与权势为伴。

  宫中这几日出了岔子,好端端的竟闹起了瘟疫。上至太后皇帝,下至奴才婢女,都犯了红疹。御医各舞其袖,奈何查遍了医书,也没瞧出个中明堂。

  当真是件怪事。

  除却久居深宫者,其他的官员倒是丝毫病症也无。

  宫中封锁了各路出入口,不得进也不得出,连每日上朝都免了,若有要事,则由宫中差使代为传递。

  便连思玄,也得了此症,不可幸免。这让他不能与宵随意幽会,可难受死了。

  太后宫中忽地多了几只通身黑的死猫,吐舌暴眼,开肠破肚,死状着实凄惨。

  思玄一看便知是建业宫的手笔,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自己满身红疹都管不过来呢。

  太后自打失了神剑,便颇为敏感,这红疹之事,已让她觉得有天罚之意,再来几只死猫,简直是晦气加叠。

  她时常噩梦连连,被吓醒后,便要思玄过去守夜,弄得后者苦不堪言。后又在寝殿里供了一尊神,整日用白巾盖着,也不知那神到底长什么模样。

  费净那厮也不消停,隔三差五地在思玄眼前晃来晃去,今天带一方药,明天又带一方药,也不知是从哪儿谋来的,硬是要让思玄喝下去。

  一面还乐此不疲地拆宵随意的台,说:“思玄你都这样了,他都不来看你一眼,就顾着拍小皇帝的马屁呢。”

  又说:“这皇宫乌烟瘴气,太后那老女人怕也快要失势,不如跟着我离开此地,去我浣纱宫,定有灵丹妙药给你医治。且无拘无束,不用再受制于人,看这老女人的脸色。也不用时常防备着小皇帝,何乐不为?”

  思玄便反问他:“若我要你将澎水盟盟主的位置让出来给我,你可答应?你若答应,我便跟你走,半丝也不犹豫。”

  费净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思玄,可到这种侵犯他权势与地位的事上,总是花言巧语搪塞,“这澎水盟盟主有什么好的,累死累活不讨好,你这般性子,定是做不了几日便厌烦了。”

  思玄左思右想,费净这人心思不单纯,终究不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宵随意先前与费净合作,不过是看中他背后的澎水盟。但这些年,澎水盟中一些附属门派有了独立的心思,这澎水盟已渐渐成了一盘散沙,各怀鬼胎。之前那什么芙蓉门的王泥鳅,不就是从浣纱宫叛变出来的么。

  他又想起宵随意的话,不必为了盟约刻意迎合。这失忆游戏玩了也有一阵子了,也该收收尾了。

  “费宫主,我同你讲句实话,我早已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