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玄将那人掼在地上,宣布道:“从今日起,我不再戴面具,都起来吧,不要闭眼跪着了。”

  众人以伏地的姿态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思玄大人这是三柱香的热度,还是真这么打算了。不管如何,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遂窸窸窣窣起身,弓着背快步离去,趁思玄大人未改变主意,早点逃命要紧。

  “慢着!”思玄又喝一声,众人抖了一抖。

  “散布传言出去,我思玄早些时候立的规矩已不作数,从此以后,以素面示人。”

  这消息很快传遍深宫都各个旮旯角落。宵随意从书桂的口中得知了这消息时,惊了一惊,不过一夜工夫,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思前想后,昨天离去时的那些话反复在耳边回荡,他真想立刻去那慈仪宫,亲眼瞧瞧,是不是像传言里描述的那样,思玄再也不戴面具了。

  书婉婉没瞧见过思玄的真容,一直觉得他那人古里古怪,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听了这消息,好奇心立时勾起来,“都道他是天上掉落凡间的神仙,真想知道神仙长什么样。肖柳,不如我们去慈仪宫请个安,借着这个名义瞧瞧思玄的真面目。”

  她当这是观赏稀有物种呢。

  宵随意昨夜被思玄扇了一巴掌,今天并不想出现在他眼前,惹他不高兴,虽心里头痒得厉害,却还是婉言拒绝了。

  书婉婉不依,非要拉着他一块儿去,似乎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就能显示她对肖柳的所有权。

  宵随意正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见有钱公公忽地出现了,他不知是从何时来的,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书婉婉身后,后者一个转身,吓得不轻。

  有钱公公来,必是带着小皇帝的旨意,可他今日没什么排场,手中也没白布卷轴,想来是小皇帝要他转达的私话。

  “圣上的话不便为外人听见,书小姐,还是行个方便吧。”有钱算是阴差阳错替宵随意解了围。

  书婉婉心里不悦,嘟囔了一阵,只得携着侍女自己进宫去了。

  宵随意道:“能让有钱公公亲自传话,想来是极为重要之事。”

  有钱永远是一副刻板的面容和死鱼般的眼珠子。

  “圣上说,今夜必须要盗得剑来,以免旁生枝节。”嗓音也如枯树枝般乏味。

  “今夜……这么快?”

  “圣上还说,若今夜再不行动,明日,便要治了书桂结党营私之罪。”

  宵随意愣了愣,最近书桂与各大世家频繁往来,若真要冠上个结党营私,似乎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可书桂向来谨慎,从不会大张旗鼓做这等事,想来小皇帝的眼线遍布了这白城。

  “圣上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钱盯着他的面容,道:“肖都尉不惊不惧,不喜不悲,应是早已成竹在胸。老身话已带到,便告辞了。”

  “公公且慢。”宵随意叫住他,想了想,这话虽有点冒昧,但还是要说,“劳烦公公也将我的话转达给圣上,就说……”

  有钱等着他开口。

  “就说,圣上若要拿书府开刀,我必不会让圣上夜夜安枕。”

  有钱正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眼前这青年,他看起来很平静,说这类似恐吓般的话语时,没有一丝的情急与犹豫,这意味着他真的会去做,而且很有可能,连自己都拦不住他。

  “我会替你带到的。”

  小皇帝听到有钱带回来的狠话时,笑了一笑,执笔在奏折上写了两字:有趣。看了看,又将那两字划去,将枯燥无味的奏折丢到一边。

  “他真这么说的?”

  “半字不差。”

  “那你觉得,他今夜会不会去盗剑?”

  “老奴觉得,他或许会去尝试,但不见得会成功。”

  小皇帝又翻出一本奏折,上头密密麻麻,引经据典,他粗粗扫了两行,无心读下去,道:“他说他有心上人,却没亲口说这心上人到底是谁?朕可能猜错了。”

  “圣上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平日里跟那书婉婉并不亲近。”

  “所以……心上人只是个幌子?”

  小皇帝托腮思了一阵,一个男人,要的无非是功名利禄、金钱、美色。可肖柳对这些似乎都不是特别在意,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的来路,你可查明白了?”

  有钱摇了摇头,“暂时还未查出什么,不过昨日夜里,有人瞧见他在春雨楼门前用了兵器。”

  小皇帝有了兴致,“什么兵器?又是对谁用了?”

  “是一把剑,凭空指挥着同费净过了几招。”

  “费净?就是太后寿宴当夜对朕无理之人?”小皇帝饶有兴味,“朕还以为他二人很合得来,怎么打起来了?”

  “据说,思玄也在场,肖柳一手指挥着剑,一手抓着思玄,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思玄打了肖柳一巴掌,才散了场。”

  小皇帝愈听愈有劲,全然没了批折子的心思,这对于他来说,乃是一桩煞有趣味的八卦。

  他道:“今早,那思玄忽地转了性,说不戴面具出门了,定与肖柳脱不了干系。”

  有钱想了想,“老奴愚钝,只觉出这是他三人在狗咬狗,其他还有什么名堂,实在想不出来。”

  小皇帝道:“朕有个大胆的猜测。这思玄向来清高自傲,那费独眼哄了他三年,都没被允许窥一窥面具下的样貌。这肖柳出现后,竟干脆连面具都舍弃了,定是那思玄对肖柳有心思。”

  有钱公公不缺高超的本事,但对男女情爱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虽圣上指点到了此处,他还是想不明白,“这肖柳确实修为高人一等,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按思玄的性子,不该看上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小皇帝复述着这几个字,笑着摇头,对有钱道,“你啊,不懂如今的行情了,他这样的人可是很吃香的,不少官家小姐想招他为婿,”又抖了抖手中的折子,“奏折里都将招婿的事写上了,他可是个香饽饽。”

  有钱若有所悟,“那接下来,圣上打算怎么办?”

  “择吉日,下道旨,令他二人成亲。”

  “成亲……肖柳与思玄?”

  “自然不是,是肖柳与书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