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势是个精明人,他觉得一个月时间太长,只可包十次。宵随意吃了上午的亏,可不会好说话到就这么同意了。二人讨价还价,总算敲定,一颗珍珠包二十日,从今日午时起算,多或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那公公可愿告诉我,思玄那面具的事了?”

  “他这人啊矫情得很,觉得自己样貌非凡,不可给常人观之,便给自己整了张面具。”

  宵随意心道,师尊这自恋症可一点都没随着失忆而一道失去了,反倒愈发严重了。

  “面具戴便戴了,还煞有介事地弄了个规矩。”

  “什么规矩?”

  “说只有欲结为道侣者方可揭其面具观他容貌……”

  宵随意一愣,停下了步子。

  “以好奇或戏耍为由揭他面具者,必斩之……哎,你怎么不走了?”

  宵随意哦了声,回过神来,速速跟上。

  有势公公道:“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过依我看,以他这糟糕的脾气和性格,要找到那个什么欲结道侣之人怕是难如登天呢。”

  宵随意道:“公公为何如此武断,说不定就有呢。”

  “你说得也对,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指不准哪日那眼高于顶的思玄肯低眉顺眼地服侍他人了。”

  宵随意是绝无可能让师尊服侍别人的,即便这个人是自己。低眉顺眼这个词,也不适合用在师尊身上。

  建业宫远比慈仪宫大,二人转了几条路去了承恩殿,这承恩二字不知是谁题的字,扭得像山间的野蛇。

  有势公公提醒他,“都是高官家的客卿,进去了可要注意点言辞。”又道,“依你的悟性,应是能应付。”

  宵随意推门而入,除了坐在尊位的小皇帝,还有十来个人。个个面色冷峻,瞪着副鹰眼审视着他。

  宵随意惯常朝小皇帝施了一礼,余光扫了眼周遭客卿。彼时,在太后寿宴上时,这些人还是对头,这会儿倒要坐在一处谋划长短了。

  没有人应承他的礼,唯独小皇帝起身,道了声:“你坐在此处。”

  便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言一行,顿时叫所有人起身了,方才眼神中不怀好意的审度,皆被恭敬二字取代。

  小皇帝另给自己端了张椅子,道:“礼还是要有的,各自介绍一下。”

  那些人一丝不敢怠慢,以座次为序,挨个报上名姓,所属门派,被雇佣官员品阶,甚至有人立刻马屁拍上,说肖都尉这反间计用的着实巧妙,若非今朝一聚,还不知是圣上身边的人,智慧与坚忍非常人能及。

  宵随意心道,这马屁工夫亦是非常人能及。

  圣上给的位置,他也不客气,爽脆地撩袍便坐。小皇帝摆明了要捧他,他略微嚣张些似乎也不为过。

  他坐得稳当了,客卿们才稀稀拉拉地依次坐下。

  小皇帝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天下帮离心离德,不懂朕的苦心,再也不是朕的同盟军了,众位以后若碰见,毋须寒暄客气。”

  有人应道:“若不是肖都尉揭露他五人品性,还不知是这等败类。”

  又有人道:“他五人平日里便是极为嚣张跋扈,若非崇敬圣上的文成武德,早就要反目了。当日肖都尉教训他五人,当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他五人作奸犯科之料,我亦有所耳闻,竟不知是真的,如今退出阵营,倒是好事。”

  “天下帮在东南一带猖狂得很,乃是一颗毒瘤,肖都尉废了这五人,等于斩了帮主一条手臂。肖都尉当夜当真厉害……”

  宵随意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些人围绕着炮轰天下帮和褒奖自己这事过不去了?众人越讨论越来劲,无人口渴无人如厕,到了后来,宵随意竟是一丝话也插不上。

  他觉得小皇帝这是组了个局,刻意要捧杀自己啊。

  果不其然,吹捧得够够了之后,忽听一人道:“如今圣上要掌大局,必要费了太后的摄政心思。可太后身边有那思玄可依仗,那思玄据说是神人下凡,择太后为主乃是上天的意思。民间都在传,太后天赋神权,更适合当中州的天子。也就是说,若要废太后,须先废思玄。”

  宵随意心中咯噔一下,这局面,俨然是让他挑起这“废思玄”的担子了。

  那人继续道:“我等准备在丹霞林布局阵法陷阱,放出十只灵能异兽。当日圣上只要下令,说肖都尉想同思玄比试狩猎,狩得异兽多者可得相应奖励,以思玄傲慢的性子,必会参加。到时,我们在暗他在明,必能将他一举歼之。”

  宵随意腾地站起,一脸肃杀,众人停下话来,齐齐望着他。

  “肖都尉,你这是怎么了?”小皇帝亦盯着他。

  宵随意暗道自己要冷静,堪堪道:“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丹霞林是什么意思,什么狩猎,可否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楚些。”

  “朕还以为你退缩了呢。”小皇帝紧绷的面容笑了笑,“也没什么细致的前因后果,也就是一个月后,朕打算在丹霞林围猎,顺便,清剿了那来路不明的思玄。就是这么个计划。”

  “可是圣上,当日思玄若懒于与我比试,该当如何?他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应该也不屑于什么奖励了。是以,我觉得此计划不可行。”

  小皇帝沉声道:“肖都尉,人的欲望是可以创造的,他思玄就不会有想得到的东西么,不见得吧。”

  他指指宵随意,“关键啊,还是在你的身上。”

  话里迷雾重重,宵随意自诩深谙人情世故,却读不懂这话了。

  小皇帝瞧了他一会儿,换了个坐姿,“肖都尉,你怎么糊涂了。朕不是让你去盗剑么,这剑盗完了,思玄不得巴巴地求着你还剑。到时候你就说,要还剑可以啊,须得在丹霞林的比试中赢了我,这样,他不是就有了非去不可的由头了?”

  宵随意觉得自己小看了这小皇帝,他哪里像慈仪宫的女人说的那样不中用,分明心机深得很,若非太后有思玄倚仗,恐怕早就去见了先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