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玄起身要走,他本来想说些其他的话,听宵随意满口唤的都是那个叫柳权贞的师尊,到嘴的话又咽下了肚。

  宵随意拦住他,“师尊,你真的不肯认我?”

  思玄真想劈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喝道:“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我不是你师尊,你……哎……”

  喝到后来,已成叹息。

  宵随意借着朦胧月色凝视着他的表情,思玄说自己不是师尊时,并不像刻意隐瞒。自己都将证据摆在面前了,按理说,他不应该否认。

  可为什么……

  “你这蠢蛋,他失忆了。”

  许久未显山露水的如梦令突兀地冒出话来,叫宵随意吃了一惊。吃惊地原因并不是这声音有多么唐突,而是话语中他从未联想过的内容。

  失忆?

  若真如此,师尊的这般表现便情有可原了。只是为何会如此,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这么一思索愣怔,思玄已推门而出,转瞬飞身而去,不见了踪影。

  宵随意望着掠影消失的地方,咒骂自己的愚钝。

  如梦令曾无数次嗤笑他蠢,他都不愿承认,唯独这一次,他认为评价得极为中肯。

  睡意全无,宵随意问如梦令,“你觉得……他今夜为何要来?”

  “吾与你共生,又不同他共生,他心底在想什么,吾怎么知道。你早晚会再见他,不如当面问问。”

  彻夜未眠,心烦意乱。

  两三日后,太后宫里来了人,都以为要请宵随意,却不料请的是书婉婉。

  书婉婉蓬头垢面,“这是唱的哪出?”

  传话的婢女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丫头竟将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出门去了。

  离宵随意正式入朝还有些时日,他今日无事,想去宫中见个人,也没太过在意太后请书婉婉的意图。

  太后给的令牌十分好使,他很快找到了有势公公,顺便奉上了几张银票。

  有势公公做贼似的速速藏匿好,将宵随意引到无人处,怨他,“你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我,不怕圣上和太后知道?”

  “既然都是光明正大,知道了又何妨?倒是有势公公你,一点不客气地收了我的银票,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事了。”

  有势瞥他几眼,“说吧,找我何事?前提我可说好,要我违背原则的事,我宁愿将银票还与你也不会去做。”

  宵随意心道你都见钱眼开了,哪还有什么原则。

  “不难不难,就是向你打听些思玄的事,还有他那把剑。”

  “害,”有势叹道,“怎么又是他,上回你不是听我说了些吗?”

  “我想知道他的所有,每天会去哪,会见什么人,事无巨细。”

  有势那双皱皮耷拉的眼睛来来回回打量他,“你这是作甚?”

  宵随意瞎掰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怠,我看那思玄不顺眼,却又斗不过他,遂想知晓他的一切事宜,制定些战术计划。”

  有势了然,大约是引起了他心中共感,也跟着说起思玄的不是,说他目中无人,说他仗势欺人云云,啰啰嗦嗦地竟吐了半个时辰的唾沫星子。

  虽来来回回不是什么好话,但宵随意也从中听出了些名堂,思玄平日里的状态也算是知晓了一二。说他只陪侍太后左右,若无重大事宜,连慈仪宫的门槛都不会出,更别说有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那他平日里可使过剑?”

  “剑?那剑是镇在太后寝宫的吉器,既然只做辟邪用,当然不能随意拿来使用。”

  “慈仪宫那般大,太后的寝宫又在何处?”

  “最南侧……等等,你问这作甚,不会是想去盗剑?”

  宵随意道:“若我说是,你打算阻止么?”

  有势道:“我阻止你作甚,我巴不得你这么做。”遂将地图在宵随意掌心圈圈画画,又折了跟树枝在地上横折撇捺地绘。莫说太后寝宫了,连整个慈仪宫都画得详详细细,逃生的路亦是清清楚楚。

  “你去盗剑,必然会被思玄察觉,那剑似会与他呼应,邪门得很。他持了剑,比他赤手空拳还了得。你若打不过他,便从这里走,这里守卫不常来。”

  宵随意细细听着,一一记在脑中,觉得这几张银票花得可真值。

  “公公,我还有一事不解,他面容不丑,为何整日带着面具?”

  有势一副吃惊样,“这缘由,几乎人人知晓,你竟然不知?”

  宵随意纳闷了,他该知晓么,又不曾有人告诉过他。

  有势公公腰间有个铃铛,此前一直闷声不响,宵随意只当它是个装饰,这会儿突然铃铃发声,不客气地截断了两人的话。

  细细观之,那铃铛内没有摆柱,乃是个空壳。可就是这么个空壳,作响不断。

  “可是有人唤你了?”宵随意觉得,定有另一物在另一处牵引。

  有势起身,将那图画之地用脚尽数碾糊,“是我胞兄,今日圣上请了不少官家客卿,许有大事。”

  大事?

  有势正了正衣冠,“我需速速前去领路,不可再与你闲谈。你既然是凭着慈仪宫的令牌进来了,便去太后那请个安。这宫里头啊,谁都不好得罪。”

  他转身欲走,宵随意想那面具的事还没说清楚呢,怎就撤了,这不吊他胃口么?便跟在后头匆匆追问。

  有势公公走得急,没心情多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只要记得,千万别去摘他的面具,要不然……”

  铃铛震得愈发响,有势更无闲情同他讲,“我要是去得晚了,可是要受罚的。不说了不说了,改日再议。”

  有势公公走到了大路上,宵随意不好跟随,只得作罢。

  “要不然……要不然如何?”他想着自己不知缘由摘了思玄两次面具,那人次次生气,定是触犯了对方的禁忌。

  不如,去登门道歉?这样,应能让思玄心里头好过些。

  这临时起意的决定立时占据了宵随意整个脑子,他想着,既然需去太后那请安,不如捎些厚礼去跟思玄陪个不是,正好当着太后的面,有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