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终是没有回去面对青魂的勇气。他坚持在边界戍守,这一守,又是多年。

  岁月总是那么薄情。宵随意年少出门游历,学了一身本事后返乡,本以为能宏图大展,却也只是“以为”罢了。他的青春耗费在无边无际的戎马生涯里,也曾柔情似水,然而柔情如今只能当作令他反复咀嚼的回忆。

  青魂也曾来见过他,并非怀揣着恨意,而是来劝说宵随意回去。他见过太多生生死死,太多无可奈何,究竟孰对孰错,实在说不清。

  宵随意在见到青魂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他好想搂住久别的心上人,亲吻他,抚摸他,可他一想到阿海的死,血腥的画面便涌上他心头,便没了亲近青魂的勇气。手中的山海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杀过什么人。

  他未听从青魂的劝说,硬生生要待在这孤寂之地。

  青魂说:“你若强硬地要待在此地,我便陪着你。”

  宵随意却道:“您陪着我又有何用,你我早已回不到从前的关系了。您还能抛却阿海的死与我同床共枕吗?”

  青魂沉默了,他确实不能,他劝说宵随意回去,不过是出于神明与生俱来的仁爱与道义。

  宵随意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您回去吧,别再来了。”

  青魂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两人想见,不过徒增伤感。

  虽是如此,宵随意不是一个人,曾经的追随者也同他一道留了下来,他们在边界之地搭屋建业,繁衍生息,形成了固定的戍边军。

  其后许多年,有不少白虎军来犯,宵随意领着这支戍边军破了无数次敌,声名显赫。他几乎战无不胜,名声慢慢传到了白虎族域,白虎族中慕名来挑战者,亦是不知其数。然无一例外,皆失败了。

  白虎族已收拢其他二族,唯有青龙族始终无法归入囊中,颇为耿耿于怀,其中之因,便是那被人口耳相传的了不得的戍边军的阻挠。术士也不止派去了几波,皆是无功而返,换招安之策,更是贻笑大方。

  与戍边军缠斗过的人,都说他们极为骁勇善战,不畏生死,术法更是奇诡,有点像白虎族的招数,又有点不同。最让人惧怕的,是那姓金的领帅,他手里那柄剑,乃是从曾经的白虎族伐军统帅那里夺来。那剑本就是柄魔剑,杀人无数,到了姓金的手里,更是被利用得神乎其技。

  山海被白虎族人称为魔剑,久而久之,魔剑的持有者被冠了新名号,曰魔头。再后来,青龙族亦被这恶意丑化的名号牵连,被称为魔族。

  白虎族统治者顺水推舟大肆宣扬,从此,白虎族人口中再无什么青龙神族,只有魔族二字。

  宵随意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持着山海,一个人呆坐了三日三夜,尔后抽出剑来,不停地练,直到精疲力竭,再无精力去思索其他事情。

  “主帅,你好像对这两字特别在意?白虎族人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你想开些,无需挂在心上。他们说我们是魔族又如何,我们私下也诟病他们呢。”

  宵随意摇着头,“你不懂……你不懂……”

  他反复地呢喃着“你不懂”三个字,无论谁来劝,都解不开他的心结。

  无法,下属传信请来了青魂。后者在瞧见宵随意的萎靡模样时,亦是不解。

  “你到底怎么了?”

  宵随意无甚神采,瞧见了青魂,亦没有多大欢喜。眼前的神明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他仿佛永远年轻,岁月十分优待于他。可自己呢,脸廓棱角愈发突兀粗糙,满脸胡茬不修边幅。他来这个世界已经很多很多年了,长到他都快忘了,他随时可能回去,随时可能结束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很努力地在改变些事情,结果命运只觉得他很滑稽。

  他沉沉道:“或许这世界的因果都是注定的,我再怎么想要改变,得来的,都是相同的结局。”

  青魂并不清楚他到底所指何事,但那份沮丧且不得不重新昂头走下去的心情,他却是能感同身受的。

  “你知道吗,我的神力正在慢慢化为虚无,阿海的死让我意识到,自己曾经所坚持的一切,都是破绽百出的幼稚论。或许我可以采纳白虎的观念,可当我想要改变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我引导不了我的族人,他们有着丰富的思想,所思所悟都超出我的预期。可我不能弃他们而去,我这个开拓者必须见证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