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乐意接受青魂的提议,青魂更是补充:“莫要手下留情,我可是好生研究过你的卷册的。”

  宵随意摆出架势,“大人也尽管使出全力,休要小看我。”

  二人真就这么打起来了,便在青魂狭窄的院子里。

  你来我往,身影交错,这一打便打了几百回合,从早晨到黑夜,再从黑夜到早晨,竟是不眠不休交了三日三夜的手。青魂是神明之身,不眠不休倒也无甚影响,倒是那宵随意,分明是血肉之躯,竟也不吃不喝挨过了三日,且不落于下风。最后是青魂熬不下去了,才收了手。

  青魂并不是真的熬不下去,他是担心小金太过认真,再持续下去恐对身体不利,才作罢。

  小金离开他时,分明还是个剑术一般,连阿海都胜不了的半吊子,三年过来,竟有这等了不得的身手了。他不由发问,这孩子在外头到底经历了什么,叫他成长得如此迅速。

  “大家都累了,歇歇吧,泡个温泉澡如何?”青魂觉得小金的精神绷得太紧了,该缓一缓,他也想知道,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从卷册中得知的只言片语。

  “青龙族何时有了温泉了?”

  青魂道:“还不是你卷册里描述的,族人觉得好奇又向往,鼓捣来鼓捣去,竟也弄出了一个,便在我这屋舍后头十里处。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今日我开个后门,让你体会一番。也好叫你比较比较,是白虎族的好,还是青龙族的好。”

  宵随意莞尔道:“白虎族的月亮没有青龙族的圆,白虎族也没有你,自然是这里的好。”

  简单的情话让青魂心生喜悦,也有几缕心酸。

  二人到了温泉处,青魂替他宽衣,宵随意偏生要自己来,拗不过,只得由他去了。

  青魂在池子里泡了会儿,宵随意姗姗来迟,他没脱里衣,直接穿着入了温泉池,在青魂对面堪堪坐下。

  这温泉池不是独一无二的,几丈开外还有几个,其间有垒石做隔断,还搭配了些盆景。盆景这些玩意儿,青龙族本身也是不兴的,皆是宵随意所著卷册的功劳,才有了如今模样。

  宵随意道:“我回来几日,发现族人生活与三年前大不相同,衣着服饰都改变了不少,看来我所做之事,还是有些用处的。”

  青魂却没接这番话,只道:“你为何离我这般远?我又不是野狼,会吃了你。”

  宵随意眼睛看着别处,“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洗澡,身上有味,怕熏着你。”

  青魂就知道他在胡诌,“你说谎的样子,我一清二楚。”他主动靠近过去,宵随意似要逃,被他发力一把扯住,拉回来围在自己双臂间。

  宵随意后背顶着石壁,青魂的手臂撑在他左右两侧,他哪里也去不得了。

  “为什么不肯脱衣服,是不是怕被我发现什么?”青魂直截了当地问他。

  宵随意不敢与他的金瞳对视,撇过头去,“不是,大人别胡思乱想。”

  青魂有些生气,为何他连自己都要隐瞒,腾出手捏着他下颚掰过来,“既然叫我别胡思乱想,那就把衣服脱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宵随意沉默了会儿,“好,那您要答应我,不要问我为什么。”

  青魂盯着他,“好,我不问。”

  衣衫脱下了,到底藏着什么也瞧见了。白色里衣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像被人厌弃的物件,兀自漂动着。宵随意的身体如青魂愿展露了出来,他的肌肉更遒劲了,狰狞的疤痕却多到令人胆寒。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旧伤覆新伤,有些分明已经结痂,然而痂片中间硬生生被划开另一道口子,皮肉外翻着,那伤口上的血好似流尽了。

  青魂好想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可他又怕自己碰到他会牵扯上尚未愈合的伤口,会加深他的痛苦。

  眼角发酸,金色的瞳仁里,慢慢地蕴了水汽,青魂用指尖小心又小心地抚摸着宵随意伤口的边缘,“疼吗?”

  哪里会不疼?

  宵随意抓住他的手,又擦去他滑落的泪珠,“不疼。”

  分明是谎话。

  青魂怨他,“你是傻子吗,这样了还要出去,就不能好好地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你一辈子都不会受伤。”

  宵随意反问他,“您护我周全,谁护您周全?”

  又道:“白虎族人野心勃勃,他们岂止满足于如今的疆土,他们想要吞并四族。如今朱雀族已与白虎族建立同盟之约,玄武族亦早已臣服于白虎族。如此情势,青龙族要如何自处?”

  青魂被问得懵了,道:“管它白虎族如何,我们早已订立互不侵犯契约,他再有野心,也不至于视契约不顾。”

  “您怎知他们是守诺重信之人?”宵随意急躁道,“若他们真联合起来,您可保我族子民安全吗?”

  青魂一时无言,他不由扪心自问,若真走到了那日,他可以吗?

  宵随意沉下语气,“我在白虎族见到了阿海……”

  青魂有些惊讶,宵随意阴沉的表情似乎在告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阿海……怎么了?”

  “他成了白虎族某个部落的座上客,为他们提供青龙族的情报,似乎在谋划什么。”

  青魂连连后退,浑身都施了力,他勉力靠在石壁上,满目难以置信,“不会的,他怎会做这等事情,他是青龙族的子民啊!”

  “他也是白虎族的子民。”宵随意说着残忍的事实,“白虎族-你是我的执念-本就善于心计,对他稍加蛊惑,他做出怎样的事都不令人意外。”

  青魂喝道:“那你呢,你便看着他被人利用?”

  宵随意愣了愣,埋下头道:“我尽力了,山海剑已开锋,祝愿之力早已不再,我手无寸铁,无法与他斗。”

  青魂看着他好一会儿,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不该责问,他有什么理由责问,他身上的新伤,分明就是剑伤。

  自己好生糊涂啊,竟然让两个最在意的孩子互相残杀,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神。

  青魂捂着脸呜呜哭泣,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宵随意知道他为何伤心,也知道他为何道歉,心里想着,你做不到的时候,我便帮你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