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魂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月色与星辰已经淡去,天空泛出浅浅的鱼肚白。

  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身体已经被清洗过,被褥也被更换过。

  宵随意正在他面前不远处穿着衣裳,他似乎要离开了。

  “你不再睡会儿?”青魂出口,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沙哑,大约是因为呻噖过了头。

  宵随意转过头来,“您醒得真早,可有哪里不舒服?”

  欢爱时分明用的“你”,结束后立刻变成了“您”,看来是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

  青魂想要坐起,稍微支了支身,后头的丝丝疼痛又让他躺了回去。宵随意走过去,关切地问:“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我给您上些药?”

  青魂拉着他的手指绕圈,“不妨事,我是神明,过几个时辰便好。”

  宵随意甚是过意不去,“是我没掌握好分寸,若是稍微克制些,也不至于此。”

  “若你克制了,我倒不开心了。你完事了还要收拾,一宿没睡吧?”

  宵随意在床边坐下,“小眯了会儿。”他用手指捋着青魂的发丝,分外亲昵。

  青魂享受着这刻的舒适,说道起自己的感受来,“平日里没少看那些春宮图吧,技术还挺娴熟。”

  宵随意抿嘴干涩地笑笑,顺着青魂的话头道:“是啊,真被您猜准了。”

  青魂又谈起宵随意去白虎族的事,“白虎族人很是排外,你这副金色眸子,怕是不怎么好行事,可有想过如何应付?”

  宵随意早就想好了,“我用黑色布条蒙住眼睛,装作自己是瞎子,青龙族人天生视物能力强,蒙住了眼睛也能看见,别人也瞧不出端倪。”

  青魂觉得不妥,“你当白虎族人那么好骗,总会有穿帮的时候。不如这样,我给你几颗药丸,可暂时让你的眼睛变成黑色,不让人识破,你也好行事。”

  那所谓的药丸放在靠墙的柜子里,柜子里有个简易木盒,木盒里有几十颗小指大小的褐色药丸。

  青魂道:“我们虽与白虎族签订了互不相犯的契约,但总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往来。因两族矛盾,青龙族人若要去到白虎族,必要隐去身份,族人来找我寻办法,我便制作了这些药丸。这是我屋中常备。”

  宵随意捏出一颗来瞧了瞧,“这一颗咽下,能顶多少时日?”

  “大约七日左右,你算算,要出去多久,便拿几颗。”

  宵随意忖了忖,竟是一颗接一颗地拿,青魂急了,伸手阖上盒盖,“你这是要出去多久,不回来了么?”

  宵随意将青魂的手拿下,握在手心,“我可能要出去很久,我想把白虎族的风土人情和山川风貌都记录下来,编撰成书,让我们的族人看看,让他们知道白虎族的人在干什么,他们是怎样生活的。”

  这在青魂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也委实不明白他花这么多时日做这件事的意义在何处,他只知道自己阻拦不了他,唯有放手让他去做。

  “你若执意要去,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外头人心险恶,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您且放心,我不是孩子,是个男人了。”宵随意朝青魂弯着眉眼。后者听着这话,红晕慢慢爬上脸颊,这孩子,竟是这般开窍的人。

  二人又是耳鬓厮磨一阵,难舍难分,宵随意终归是怕被外人瞧见落下话柄,趁着天色甚早出发了。

  青魂在榻上歇了稍许,起身有条不紊地更衣,尔后坐在铜镜前,执起木梳慢条斯理地梳着发丝。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孩子理直气壮地对自己道:“大人,以后我要让您做我的新娘。”

  那时的青魂怎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吓唬他道:“行啊,要当我的夫君,可是要同我订立血契的,要将你的手掌割开,挤出血让我饮下,我也要如此让你饮下,你可愿意?”

  孩子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愿意,我不怕。”

  “哦?”青魂继续吓他,“如果你违背了诺言,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可是要受到惩罚的,会被化身成青龙真身的我一口吞下,咬碎骨头,变成渣滓。你还愿不愿意?”

  孩子瞪着眼睛,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刀来,在自己掌心生生划了一道,鲜血汩汩往外流。他咬着牙,将手递到青魂面前,“我说过,我愿意,我不怕!”

  青魂从来没有想过会同人族订立血契,还是个看似懵懂无知的孩子。那之后很多日子,他望着手心的疤痕,总会懊悔那时的鲁莽。神明与人族订立血契,生生世世都纠缠不休,他实在不愿意以这种方式禁锢住那天真无邪的孩子。

  此刻的青魂仍旧懊悔,可他不愿意揭穿当初的自己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他在这人世间活得太久太久了,深知自己降临人间的意义,不过是延续始神的使命罢了。

  他曾有三个兄弟,他们一同来到这人世间,肩负着同样的职责。他们曾在这天地间并肩而坐并肩而行,探讨着传授人族智慧与力量的方法。

  后来,他们有了分歧,各自统领一方,他便再也没有可真心倾诉之人。

  他是孤独的,这孤独经年累月,无休无止,直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的出现。

  他太想有个人可陪伴着自己了,所以他没有犹豫便同这孩子订立了血契。

  “他若知晓,会憎恶我吗,会后悔当初的年少无知吗?”青魂对着模糊的铜镜喃喃发问。

  “罢了,罢了,一切……且交给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