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走了,带着他的山海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青魂每日都会在那日二人决裂的山丘上待上好久,此时此刻,宵随意不觉得他是个神明,更像是一位失意的父亲,担忧儿子在远方境遇的父亲。

  “这些日子,您看起来憔悴了好多。”宵随意会陪着他待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仿似个局外人。

  青魂缓缓道:“我初来人间时,曾是那么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我赐予你们金色的眼睛,可以在黑夜里视物;我教授你们通用的语言,赋予你们说话的能力;我教你们如何制造并利用工具,如何耕种,如何织衣……那时的我觉得自己简直太伟大了。

  可当我的子民生命收到威胁时,我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可以像碾死蚂蚁一样将那些行凶的白虎族人置于死地,可白虎却对我说,他们只是在他设定的律法范围内行事,他们没有错。我说不行,你一定要给个说法,他说可以,他能让他们一命换一命,但从此以后,两族不可互相来往,若有违背,绝不姑息。

  我原以为情感可以约束人,后来发现我错了,就像白虎说的,律法才能真正约束人。”

  宵随意听着他娓娓道来,他眼神里的失意实在太过明显了。

  “您是在想阿海的事吧,他既然已经知道伤害母亲之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什么还不肯放下仇怨?”

  青魂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宵随意想到柳权贞,即便重活一世,即便好多事都没有发生,他对曾经伤害师尊的人,仍旧耿耿于怀,“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的选择会让您困扰,让您处于不利的境地,我会放弃。”

  “是吗……”青魂转而说起那日比赛的事,“那山海剑……确实是我为阿海准备的,我知道,以他的性子,没人能赢得了他,他也不可能让任何人胜过他。他好胜心太强了,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他。我在山海剑上加了祝愿之力,希望他得了剑,可以化解他的戾气,可事与愿违,我小看了他心中的恨。”

  宵随意想起阿海异色的双瞳,他是不是每每照镜子,都会想起自己身体里流淌着害死母亲的仇人种族的血,他的憎恶便每日剧增,矛盾而痛苦。

  宵随意隐隐有种不安,他总觉得会有阿海的出走会伴随着不好的事情发生。

  老金的铸剑生意愈发好了,宵随意跟着忙里往外,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爹,为什么我们铸造的剑都不开锋,如此钝的剑,如何能上阵杀敌?”

  老金笑他无知,“青魂大人会保我们平安的,怎么会有上阵杀敌的时候?”

  “那我们为何要练剑?”

  “为了强健体魄。”

  “倘若有一日,白虎族来攻打我们了,我们纵然有强健的体魄,持着钝剑,也是无济于事的。”

  老金觉得他杞人忧天,“我不是说了吗,不会有那一天出现的。真有那一天,青魂大人也会保护我们的。他是青龙上神,拥有天赐的神力,对付白虎族绰绰有余。”

  不知该说这是盲目的自信还是认知的狭隘。

  宵随意渐渐厌倦这样的生活,他打心底里觉得,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跟着老金过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他想去草原的尽头看看,看看白虎族人是什么样的,他们过些怎样的生活。

  为什么千年以后,白虎族人成了历史的主流,而青龙族人……却淹没在了时代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