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含着笑意,然宵随意知道,这笑意背后,皆是难以言说的凄楚。

  判官对宵随意道:“吾念他对汝情深义重,宽限了他两日,这两日,汝等好好珍惜吧。”

  宵随意紧紧握着巨斧,一言不发立于原地,他虽得了始神赐予的力量,却终究要受其他法则桎梏。师尊的面庞没来由地浮现于他的脑海,是否有朝一日,师尊不得不离自己而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如今朝这般?

  他瞧着判官手中的被称为生死簿的厚重卷册,道:“大人这生死簿,可是记载了天地间所有生灵的生平及寿数?”

  “除了草木的枯荣,那是始神血肉所化,不纳入轮回,其余的,皆在这本册子里。若那草木一朝有了人性、妖性或神性,亦是要入了轮回法则的。”

  “倘若一人尚在人世,可知他的生平与结局?”

  “自然是能知晓的,生死簿从这人投胎那一刻起,便自动录入了他一生的起起伏伏。”

  “那这生死簿,可让我看看吗?”宵随意抖着胆子问。

  众鬼窸窸窣窣,频繁指指点点,道这人好生大胆,生死簿岂是想看便能看的?嘲笑他无知的,担心他下场的,比比皆是。

  阎王支着额头,沉着脸盯着宵随意,他虽看起来懒散模样,那双眼睛却如栓了绳索,牢牢固定住了宵随意四肢。

  过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宵随意以为自己要被拨层皮,阎王才道:“本座为何看不到此人寿数,他究竟是何人?”

  判官俯身贴耳,轻轻耳语一阵,阎王间或发出嗯、哦的字眼,最后道了四字:“原来如此。”到底怎么个原来如此法,却没细细述来。

  二人不知商量了什么,阎王竟送来轻描淡写的一句,“想看便给他看罢。”

  此言一出,惊愣了众鬼,这是什么路数?古往今来,除了统治地狱的阎王与判官,没有谁能有如此殊荣一窥生死簿中的内容。生死簿中记载的,乃是万千生灵生生不息之奥秘,此为天机,怎能如此堂而皇之地便透露了?

  “莫不是那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有鬼问。

  地狱数层,偿债的众鬼停止了服刑,这短暂的看热闹时辰是数千年来都不曾遇见的。

  “方才阎王不是说了吗,看不到他的寿数啊,此人稀奇……”

  “超脱于生死簿?”

  “生死簿森罗万象,怎会有漏网之鱼?”

  若能端上一盘瓜子,众鬼大约已经兴致满满地拉张椅子坐下,摆出看戏曲的架势了。

  阎王的应允让宵随意未曾料到,他本就未抱太大希望,不过是试探着一问罢了,眼下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成真了。

  生死簿被判官从高处掷下,稳稳当当落于宵随意手中。后者默默看了一阵,不敢轻易打开。这本厚重的比手掌大些的册子,有着黑色的封面,边缘微微卷起,瞧起来似乎没多少年头,与人界书局里贩卖的典籍也无甚不同。便是这样一本普普通通的册子,竟决定着世间所有生灵的命数,叫人吃惊。

  “打开瞧瞧吧,汝想知道谁的命数,这里头都写得清清楚楚。”判官毫不顾忌地怂恿他。

  宵随意望着他意义不明的含笑表情,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顺利,可心头的渴望在催促他莫要顾虑,快快翻开。

  他便真的翻开了,一张张,一页页,他翻得很快,翻了很多,多到周遭的鬼都要纳闷,他的目力这般惊人?亦或是,他到底在找什么?

  “为何没有字?”宵随意的发问解释了所有鬼的疑惑,他并不是目力惊人,也不是在找寻什么,而是这生死簿上的字,他根本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