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一国之君竟在大殿中央与那青衣剑士你来我往比划起来。

  宵随意随手借了把剑,与对方剑身相击,只发出轻轻微微的剑鸣。后者速速转开,不与其过多纠缠。宵随意不依不挠,追着那人️身影不放,那人在方寸之地躲闪,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不得不与这难缠的上位者面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宵随意一剑刺去,那人以剑刃相抵,两剑交汇于二人眼前,四目隔着剑身相对。

  虽只有一尺之距,却终究没得到答案,那人后退数步,什么话也没说。

  在坐大臣开始窃窃私语,瞧得出名堂的,已拱手作揖,自行退去。

  帝君的女人早已面如铁色,那颗精挑细选未被圣上赏脸吃下的果子,在她掌心里成了浆汁。她不仅手在发颤,浑身都在发颤。

  “娘娘,您不舒服么,要不要老奴安排人护送您回寝宫歇息?”刘公公皱纹横生的脸瞧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着。

  女人不客气地送去白眼,“不必,本宫自己能走。”

  她撩起衣袍便走,再也不去看殿中央演到了什么桥段。猩红的果汁蹭到了她素色的裙摆上,她浑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人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便只剩下年老的侍者和一对难解难分之人。

  皇帝愈打愈是通透,对方所使剑法,便是他早就了然于胸的剑法;对方所使剑招,便是他本就倒背如流的剑招。

  宵随意能感受到他滋生蔓延的惊讶与喜悦,就像一口枯井,久旱之后终于蓬了甘露。

  圣上似乎已经知道这蒙着面纱的青衣剑士是谁,可他心中有怯,不敢确定会不会真是自己想象之人,还是说,待面纱揭下,熟悉的面容不再,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虽怯,但想知道答案的心却比这怯更狂热,更沸腾。

  青衣剑士输了一招,他的剑被天子打落,身子从半空落下,飘飘旋旋被揽住了腰身。

  天子凝视着他,好似周遭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唯有眼前人,能让他心跳加速,不知今夕是何夕。

  剑士拿剧本办事,初来乍到哪里懂什么你侬我侬。方才失招落败,不过是按着刘公公的吩咐,所有眼神的流转,所有招式的起落,不知练了多少遍。

  他经历生生死死,侥幸存活下来,为的便是今朝能让失了魂的天子“起死回生”。此次若是败了,让天子瞧出什么端倪,便还是死路一条。

  他活得实在太过如履薄冰。

  天子的眼神炽热得如夏日的烈阳,准备揭掉面纱的手已经悬在眼前。剑士虽不动声色,心里头却被不安侵蚀着,他从未见过什么“修竹”,尽管字里行间的描绘已是极为详尽,然纸上得来之物,终是与现实之物有所差别的。

  真正的修竹或许有什么特别的只展现给天子看的小脾性,或许有他们俩才知晓的小秘密,或许他们早已肌肤相融,躯体的每一寸都熟稔无比。

  他这个冒牌货,能瞒天过海么?

  他好不容易熬过来,不想功亏一篑啊。

  面纱终究是被揭下了,那物似飘零的落叶,从天子手中滑落,无声无息地躺于不起眼之地。

  他不敢说话,天子却笑了——

  “你回来了,躲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