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画皮的本事,赤岭族人向来信手捏来。只是此族对此术有禁忌,一般不显山露水。

  林千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即便知道是禁忌,也不得不做。

  他不但得了武道古的面皮,亦得了其配剑,就这么摇身一变,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另外一人,从此舍弃本性,做着以往最厌恶之事,奉承着以往最厌恶之人。

  他得到了许多,师父的赞赏,师兄弟们的迎合。他可以仰着头走路,大着嗓门说话,甚至可以对彼时瞧不起自己的人指手画脚。那些人的眼光里,再也没有厌弃与疏远,他觉得甚是美妙,甚是享受,甚至醉不思前朝。

  唯独一点,淼淼告诉他,不得随意在他人面前使用配剑。这剑心性不定,叛主有一有二便有三。倘若它三心二意又瞧中了某人,只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毙于其锋刃之下。

  林千叶捂得死死的,藏得深深的,以往的剑术能手,慢慢热衷于医道,无人有异议。

  他们只觉得他是念想着死去的丑师弟,追思难掩,才转攻医道,殊不知其中真正缘由惊世骇人。

  有一日,他听见弟子们悄声谈论,师父囚了个赤岭之人,各式刑法都用上了,都撬不开那人的口。

  “赤岭人神出鬼没,师尊是怎么逮住的?”

  “自己送上门的,说要找自己的孩子。”

  “孩子?莫不是……那个人?”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死在乱剑峰上的丑八怪嘛。”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那反反复复的熟悉字眼像诅咒一般萦绕于他耳侧。他想要置之不理,然他做不到啊。师兄弟们口中的赤岭人是谁,为何他们知道些消息,自己却被蒙在鼓里,莫不是师父早就对自己有所怀疑?

  林千叶胆战心惊,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打听到了囚禁之处,趁着夜色寻了过去。

  来神峰的囚牢已是废弃多年,它掩于结界之内,藏于地下,如同机关暗道一般。

  林千叶找到它的时候并不困难,机关暗道遍布的岔路亦无所阻拦。

  他看到被刺穿琵琶骨的女人鲜血淋漓地像刚狩猎的牲口一样被吊挂于墙壁上之时,皮囊之下的真实魂灵终究压抑不住,嚎啕痛哭。

  砍断了锁链,将女人紧紧搂在怀里。即便他早已沾染血腥,在深渊中徘徊,心中亦有在乎之人。

  “阿娘,阿娘……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说赤岭以外之人都阴险狡诈吗,你还出来寻我作甚?”

  他已是涕泪交流。

  女子模模糊糊睁开眼,瞧着面前这人,他长得好生奇怪,“我的孩子不是这副面容,你为何叫我阿娘,你究竟是谁?”

  “我是千叶啊,娘……”

  少年撕下伪装的面皮,那张疤痕累累丑陋扭曲的脸赫然显现。

  女子却笑了,抚摸着这张让不少人避之不及噩梦连连的脸颊,“原来你嫌自己丑,给自己做了一张假脸。吓死为娘了,你活着就好,不要到处乱跑了,跟娘回赤岭去。”

  林千叶奋力摇头,“娘,回不去了。若我就这么走了,事情便要败露,这里的人都饶不了我,会一路追杀,会害了赤岭所有同胞。”

  白衣男子持剑从一侧走出来,饶有兴致的瞧着面前的景致,他道:“乖徒儿啊,即便你不回去,也已经败露了。”

  林千叶回身看他,这人是他的师父,亦是他的仇人,是标榜正道仁义的伪君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是你的师父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武道古死得好惨啊,我总得替他报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