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权贞赤条条地立在薄雾里,润白的肌肤像密藏深山的羊脂玉。青丝落在他耳侧脸旁、肩窝胸前,柔和又勾人。

  凤眼上挑,含情凝着他,双唇饱满得如同带着露珠的樱桃。

  宵随意心猿意马,下腹的燥热像寒冰里忽然窜出了一团烈火。

  “师尊……你,你为什么不好好穿衣裳?”

  红唇轻启,白齿皓皓,舌尖挑逗般地滑过,“衣裳多累赘,你不想要为师吗?”

  汗水如瀑,“师尊,你在胡言什么,我对你,怎会有那种不堪心思。”

  “可你分明有了欲念。”

  宵随意低首下看,立起的某件事物让他惊慌失措,“不、不是的,师尊……”

  “什么不是,我也是男人,我最懂。”

  柳权贞一步步踏来,宵随意一步步后退。

  “不,你定不是师尊,师尊怎会是你这般模样?”

  “那为师该是什么模样?”柳权贞逾走逾近,薄雾已失却了遮蔽的作用,躯体一览无余。

  宵随意闭上眼睛,“如梦令,又是你这荒谬东西在搞鬼?”

  心头空落落的,无人应答。

  “你想要看为师的什么样子呢?”声音已是近在咫尺。

  “你看着我呀?睁开眼睛看看我。为什么对我视若无睹呢,难道我长得不美么?”

  音色轻轻柔柔,宛若山溪流淌。

  饶是再矜持克制的男人,怕是也要把持不住。

  宵随意终是睁开了眼,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脱下自己的衣衫替师尊穿上?他敬慕这个人,崇拜这个人,他是他心中的神明,永远不可亵渎。

  可他还未来得及做,便被突然转变的画面吓得瘫软在地。

  “你不喜欢我方才的样子,那这样的呢,你满意吗?”

  血肉模糊,寸寸皮肤如被刀刃一片片地切开了,森森白骨裸露,浑身被狰狞的殷红掩盖。这样的柳权贞,俨然就是前世刚从十戒塔出来时的模样。

  “我这个样子,你喜欢吗?”

  粗哑暗沉的嗓音重复着方才的话语。

  宵随意瞪着惊恐的双眼,腹中的燥热早已荡然无存。他浑身都在颤抖,久违的无力与彷徨瞬间如惊涛骇浪席卷他全身。

  不啊,不是的,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师尊。

  他想要的师尊不该是这般模样。他该是天空里翱翔的鹰,该是海里驰骋的鱼,该是无所拘束肆意奔腾的骏马。

  他不该被折翅,不该被圈养,甚至不该被驾驭。

  因为他是自己心中的神啊。

  谁都无法替代。

  “师尊……”眼泪夺眶而下,“你不要吓我了师尊。已经重新来过了,你再也不会被冤枉欺负了。这不是你,这怎么会是你……”

  狠戾的巴掌将他打醒,宵随意前一刻还在为师尊不人不鬼的模样哭哭啼啼,下一刻,柳权贞已完好无损地立在他面前,气恼地瞪着他。

  “到底在做些什么混账事?”

  柳权贞捏着他的肩,又一把将他推开,撒气般地将缩伏于地的老男人踢了一脚。那人哎哟一声,早失了先前凌厉之气。

  陈小公子裹着单衣,怯怯蜷于一角,见宵随意神识清醒了,急急来到他身侧将他扶住。

  “小公子,您感觉如何?可有看到什么奇怪事物?”

  宵随意定了定神,发觉周身伤痕都消失了,缓缓道:“没看到什么。”

  他看着柳权贞,“师尊……你是何时……”

  “哼,片刻不见你,你倒是行起大善事了。”

  看来师尊都知晓了。

  “师尊,我看到他便想起自己过往,心下不忍才这么做的。师尊若不开心,我甘愿受罚,但是这人,我一定要救。”

  “天下可怜之人千千万,与你境遇相同之人亦不计其数。你都要救么,救得过来吗?”

  宵随意难得固持己见,“若我遇到了,我便会救。”

  “你……”柳权贞气得无言。

  缓了缓道:“为了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被虐打成这样,我当初救下你的命,是叫你这么挥霍的?

  你的命是我的,由不得别人打。你要舍命救人,也得问问我。”

  宵随意怔了怔,垂下眼来,犹豫了须臾,才低低道:“师尊,是我的错,我不该擅自做主。但是这次,希望师尊容忍我的任性。”

  柳权贞撇了眼陈小公子,“你救了他,要如何处置?将他带在身边,还是带回玉琼山?他根骨一般,不是修仙的料,不管是跟着我们还是回玉琼山,都是个拖油瓶。”

  “我会给他找个好人家。”

  陈小公子颤了颤,抓着宵随意手臂道:“不,小公子,奴家不要找什么好人家,您赎了奴家,奴家这辈子就跟定您了,不管刀山火海,奴家都无怨无悔跟着您,哪日不幸死了,也是奴家的命,不会怪谁。”

  宵随意摇头,“我救了你,你便自由了,不必跟着我受苦受累。”

  柳权贞听着不是滋味,“为师让你受苦受累了?”

  “不不,不是的,师尊。”

  “这老头子已经讨饶了,我只要跟玉棠打声招呼,这小倌儿留在青莲城不会有什么事,何须你多此一举替他找什么好人家。他有手有脚,哪里不能去?”

  “……”到头来,他又让师尊替他收拾烂摊子。

  “赶紧换上衣服回去!”柳权贞起身甩袖,心情不愉,一面走,一面喃喃,“今日真不该来此,为自己找不自在。”

  宵随意拉上陈小公子去了厢房,二人背对背换上衣裳。他本想领着这可怜少年离开此地,却见对方慢慢吞吞,显着愁绪,道:“你不开心?”

  陈小公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开口道:“小公子,您的师尊看上去很不喜欢奴家,可奴家除了您,实在不信任任何人。您会不会为了您的师尊将奴家送人?”

  宵随意替他捋好衣裳,安抚他,“你又不是货物,我怎会将你送人。快些拾掇好,我们出去再说。”

  陈小公子终归心神不定,亦步亦趋跟在宵随意后头,埋头不去看任何人的表情,他只知道,他要离开这里了,与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将毫无瓜葛。

  可他却不知该去何处,母亲溺死,父亲弃他而去,城民多数知道他的不堪过往,即便留在此地,亦不能保证活得安生。

  他好想牵着面前之人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遍万水千山都不放手。

  然而恩人的师尊,却是他与他之间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