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仓惶应道:“柳公子有所不知,今日苑中举办了百花宴,排的上名号的佳丽都要在正厅中的高台上献艳献艺,花魁亦不例外。若要点,需待那花魁演绎完毕,您出重金赛过其余来客,方可得那一夜春宵。”

  手指哒哒敲着桌面,柳权贞不着边际道:“你说话时为何不看我,我不好看吗?”

  宵随意有些无措,“自然不是,柳公子好看得很。我只是……只是有些害羞。”

  哪里是什么害羞,不过是近故人,情更怯罢了。

  “你都未看我一眼,怎知我好看?”

  剑鞘末梢忽地抵住宵随意下颚,轻轻挑起,迫使他抬起头来面对眼前之人。

  四目相对。

  执剑之人凤目上挑,带着些微戏谑睥睨之色,道:“长得还不赖,这趟花酒不算白喝。”

  随即收剑,略一摆手,“过来给我斟酒。”

  宵随意仍是怔怔立在原处,忽觉鼻子发酸,两行浊泪竟顺颊而下。

  柳权贞莫名其妙,“这好端端的,你哭甚?”

  宵随意抹去眼泪,换作笑颜,只道:“没什么,见公子生得比那花魁还美,内心难掩激动。”

  如此吹捧,令柳权贞颇为受用,直夸他是慧眼识珠之人。

  宵随意一瞬不瞬盯着他。

  这才是柳权贞该有的模样,傲气、自恋,爱喝花酒,潇洒恣意,而不是将情感拘泥于一个女人,一个带他踏入深渊的女人。

  斟了半晌酒,柳权贞喝喝停停,间或对搔首弄姿的花倌评头论足一番,不是赞美,而是挑刺。

  一会儿嫌弃妆容太过浓烈,一会儿鄙夷舞姿不够柔美,既说身段逊色,又言歌喉粗糙……总之,没有瞧得上眼的。

  “倒是你,清秀些,看着让人惬意舒适。”

  宵随意知其是随口一说,却也暗暗高兴了几分。

  柳权贞又道:“看了这许久,这些所谓的美人真是千篇一律的难看,腻了腻了,好生无趣。喝完这壶酒我便走了。”

  听他说要走,宵随意自知不可再耽搁,即刻弃了酒壶跪伏于地,埋首道:“公子,走之前,可否带我一同离开?”

  柳权贞本是等着空杯斟满,却换来这一出。挑挑眉,索性将那杯盏丢于一边,睨着他道:“这是何意?莫不是要我给你赎身?”

  宵随意道:“我知您是得道高人,带一个小娃娃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啊……那就是要我带你私奔了?”

  宵随意觉得用词不妥,急忙纠正,“不,并非私奔。只是我厌恶这烟花之地,想要脱离苦海。”

  “哦……那我凭什么要帮你?或者说,我帮了你,你要如何报答?”

  “当牛做马,甘之如饴。”

  柳权贞嗤笑:“愿为我当牛做马之人多如繁星,你有甚特别?”

  宵随意知他会如此问,脱口道:“坊间听闻玉琼山有位真人,常着青衣,道法超绝。又爱研习边缘秘术,却苦于无人试术,他这爱好便只能自娱自乐,上不得大雅之堂。此乃他生平憾事,不得消解。”

  “你说这些作甚?”

  “柳公子,我愿做那试术之人,使您求仁得仁,无所嗔怨。”

  一席话毕,室内静得出奇,四面欢愉之音显得尤为喧嚣。

  良久,柳权贞终是忍俊不禁,“有趣有趣,原是有备而来,倒叫我始料未及。”

  转眼却是敛起笑意,伸脚勾起宵随意脸来,面上意兴阑珊,眼中尽是厌倦之色。

  “那坊间可曾传,我门下本有不少试术者,如你这般,初生牛犊,一派虔诚。然未过多久便惧怕不已,擅自逃遁了。”

  宵随意辩道:“世人多狡诈,我却不同。”

  “哪里不同?”

  他随即咬破手指,小心翼翼捧过柳权贞一只手,道了声得罪了,便以血代墨,在其掌心圈圈绕绕,作出一片符阵。那符阵闪了一抹微弱红光,便消失不见了。

  柳权贞反复观摩,觉得颇为稀奇。

  “我自认见识过人,却是头次见到这种阵法,是做什么用的?”

  俨然不关心阵法对自己是否会有伤害。

  宵随意看着他道:“此术名唤如影随形,以血为媒。术成,则握阵者对画阵者有绝对控制权。只要有命令之词,画阵者便能不顾一切去完成,至死不休。”

  柳权贞双眼发光,此物甚投其好。

  “若真如此,我当场试试如何?”

  “您尽管开口便是。”

  “那好。你便从此处跳下去,以证你之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