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两人都累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隔天边沂南破天荒的起晚了,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十二点。

  叶风今天单休,没有闹钟闹腾,心安理得睡的香甜,手机铃声都没能吵醒他。

  边沂南拿过手机接电话,放轻动作去了阳台。

  “不好意思陈导,起晚了……没事,我马上到。”

  他出门的时候看着还睡的香甜的少年,犹豫了一瞬,没喊人。

  昨天被他刻意往后压的疑问此时冒出了头。

  那些埋下去的疑惑只是被对叶风的担忧掩盖,脑海里仍旧清清楚楚记得,庄晏不经意透露的,叶风自己大意说出的,都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想问,但又没问的。

  叶风不应该在学校上课吗?为什么会说他在上班?在哪里上班?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不去上课?为什么……

  要骗他?

  总是克制不住往最坏的一面想。

  是不是他和家里达成了别的条件,但是没有和他说?

  叶凛只是开出了那几条赌约来考验他们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太简单了些。

  赌约真的只会履行一个月吗?会不会少年其实是彻底被赶出了家门,为了不让他担心,杜撰出这一个月来。

  而那个最重要的疑问,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为了和他在一起,叶风究竟付出了哪些代价?

  到了剧组,他的心都没有静下来。

  叶风这个名字捏住他的神经,把住他的命脉,他实在无法做到当没听到、不知道。

  他走神的太明显,负责群戏的副导即便看在陈导的面子上也没法忍他频频失误。

  一通状告到陈空面前,边沂南被从陈导那儿溜达过来的张晋城搂着肩膀带到一边谈话。

  边沂南垂着眼睛,情绪藏在里面,隔绝任何人的窥视。

  张晋城苦口婆心:“你还记得你现在得到的是谁的青睐吗?别给陈导丢人,现在剧组哪个不知道你是被他另眼相看的?昨天那个饭局,一般人可没那个待遇。话是这么说,但这份宠爱也不是永久的,你要自己争气,明白吧?”

  边沂南都明白,他只是心里很乱,静不下来。

  他信誓旦旦要给叶风最好的一切,可最终好像只是感动他自己的说法。如果叶风为了和他在一起付出的不仅仅是那些,他还能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吗?

  他想当个懦夫,不去触碰真相,这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当不知情?

  可是不能。这件事会永远横在他心里,隔在他们中间。

  太压抑了。

  他问张晋城:“有烟吗?”

  后者有些诧异:“染上瘾了?就演了几场戏不至于吧……”

  这么说着,还是从兜里掏出烟盒给他甩了一根。

  边沂南动作熟练,滤嘴衔在唇齿间,凑到火边,霎时烟雾缭绕。

  张晋城看着,总觉得短短不过近半年,好像和最初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想感慨几句物是人非,又觉得过了,只能玩笑着说了句:“看你这架势,不像是前几天才开始抽烟的。”

  烟被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边沂南垂眼看着:“以前不知道,现在觉得这东西好像真的可以缓解一点焦虑。”

  张晋城知道他不是爱敞开心扉的人,心里有分寸,没多问,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有需要帮忙的就说。现在先调整一下,等会儿别再让副导找陈导那儿去了。”

  边沂南点头应了,张晋城留给他独自的空间。

  尼古丁的味道好似麻痹了大脑,他将那些纷乱的心绪压藏,一根烟的时间,他和副导道了歉,重新回归工作。

  今天任务轻,他从影视基地出来先去了趟医院。

  边母的情况没再出现什么恶化的情况,医生直白的提醒他该做透析了,两次透析,费用加起来两万多。

  边沂南动作利落的交了费,让边母配合医生,有需要随时跟他说。

  在医院耽搁了点时间,叶风发来信息问他下班没有。

  边沂南回复:“下了,在医院。”

  叶风秒回:“怎么去医院了?身体还是不舒服?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我陪你一去啊!”

  消息刚发完,他就迫不及待打了电话过来。

  边沂南告别母亲,接着电话往外走。

  “我没事,来看我妈。”

  叶风松了口气,问他妈妈怎么了?严不严重。

  边沂南跟他说了两句,突然问他想不想吃小龙虾,他买了带回去。

  叶风嘴馋,想说要吃,但是想起现在不能乱花钱,边沂南母亲又病了,支支吾吾说不吃,还说等边沂南回来指使庄晏给他们做饭!

  边沂南安静听着。可少年太不会伪装,光听声音,他就能分辨出真假。

  挂了电话,边沂南站在马路边良久没迈动步子。

  十米开外,云砚坐在车里跟后座的叶凛汇报信达的目前评估值,他们刚去看过信达的老爷子,怕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低于预估值,他冷静地分析,一抬眼,看到站在路边的人,话语顿了一下。

  叶凛察觉,开口询问:“怎么了?”

  云砚回答:“那好像是边先生。”而后又补了一句:“小少爷不在。”

  叶凛抬头,眯起眼睛,合起腿上的笔记本:“开过去。”

  车子边沂南面前停下,车窗半降,云砚露面:“边先生,叶总找您约杯咖啡,上车吧。”

  随着话音一落,后车门“咔哒”一声解锁,边沂南没有多问,开门上车。

  云砚跟杨叔说了一个地点,不远,十分钟的车程。

  他早已提前订好包厢,点好单后正准备离开,叶凛却开口让他留下。

  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坐下了。

  边沂南不知道叶凛突然见他是为什么,但正好他也有事想要得到求证。

  静默片刻,叶凛率先开口,看着面前的男人:“枫枫呢?住在你宿舍?”

  边沂南:“我不信叶总什么都不知道。”

  叶凛提了一下嘴角,哼笑道:“确实。说实话,一个月期限有点长,我实在没什么耐心,在我心里,忍一周已经是我的极限。”

  边沂南趁机问:“叶风和你约定了什么?”

  叶凛斜斜倚着沙发,十指交握搭在膝头,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怎么?他没告诉你?”

  即便不想在他面前袒露,但边沂南确实急需要真相。

  “说了,但我猜应该不是全部。”

  叶凛又笑了一声,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嘲讽了。

  “看起来叶风的信誓旦旦也只是在我面前做做样子。”他瞥了眼云砚:“说说吧,我让你一直关注的事情。”

  云砚这才明白叶凛让自己留下的目的。

  他听从吩咐,一直在暗中关注叶风的动向,这也是他新增的每天汇报工作的其中一项。

  “小少爷跟边先生回到千满员工宿舍住下后,第二天就出去在附近寻找工作,总共两天,面试了二十一家,有咖啡厅、便利店、餐饮行业都有,最后去了一家叫猫の时光的猫咖当店员,昨天刚转正。”

  边沂南怔了好久,攥紧指根不确定地问:“他不是应该去上课吗?”

  叶凛心底生出一股烦躁,看见他毫不知情地模样就觉得对方面目可憎,那是他护在掌心里的弟弟,凭什么因为这个男人要吃这种苦?

  他语气不算好,陈述着边沂南不知道的事实:“你是不是觉得叶风仅仅失去的就是我带给他的经济支持?”

  叶凛觉得可笑,事实上他确实笑出来了,气笑的:“他没告诉你?他失去的还有他的学业和梦想!”

  “我是真没想到,为了要和你在一起,他宁愿连这些也肯放弃!你知道他演戏的梦想花了多少心思说服全家同意,竟然因为……哈。”

  说到最后他显然是气急了,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我现在就告诉你,叶风为此付出的不仅仅是优渥的条件,更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在我面前坚定地说他不会后悔,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他未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就你们现在这样子,两个人连个家都没有,住在员工宿舍,你和千满的合约到期后呢?你有什么本事养活他,养活你自己,养活你那病危的母亲吗?”

  叶凛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我查到你有精神病史,你确定以后不会影响叶风吗?如果他因为你变得一团糟,到时候再后悔,已经晚了。他才十八岁,边先生。”

  边沂南骤然抬眼,却没吭声,他不知道拿什么去反驳叶凛,对方什么都清楚,甚至将他的曾经调查的一清二楚,那些没给叶风说过的……糟糕的、边沂南。

  叶凛却没放过他,谈判桌上他一向习惯步步逼近,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余地:“我就直白告诉你,跟他做什么所谓的合约,不过是让他自己知难而退,就算最后全家都对他的性向没意见,那也不可能是你,你扪心自问,你能带给他什么?”

  “我都无法想象,叶风跟你之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照顾你病重的母亲?还是做那些他根本不喜欢做的工作养活你一家?”

  边沂南知道,叶凛每一句质问都是在直言,有一个病重的母亲,有一段糟糕的病史,甚至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也糟糕极了,没钱甚至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满身负累的他有什么资格保证能给叶风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会拖累叶风。

  而此时,他也只能苍白地辩驳:“我不会让他做那些……”

  叶凛已经极为克制,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讽笑,他实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底气说出来的这句话。

  “边先生。”他骤然打断,显然不想听他废话:“今天是碰巧遇见,但我最近确实要找你。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离开叶风,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说到这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皱了下眉头:“那就麻烦你不要害他。”

  掌心被掐出指印,明明是夏天,燥热的风穿过打开的窗,边沂南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是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被叶凛剖开,血淋淋的敞着,混着皮肉,一览无余。

  他可以对叶风好,甚至更好。可当他成为少年沉甸甸的包袱的时候,无论自己对他多好,都弥补不了。

  就像叶凛说的,让叶风放弃梦想,日复一日做着仅顾温饱的工作,又或者帮他照顾病重的母亲,每天下班还要操心他回来吃什么,担忧他身上是不是又添了新伤,絮叨着给他擦药……

  叶风的十八岁,不该是这样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让叶风受委屈?

  大抵是太过自私,想要放开少年,任他高飞,可对方义无反顾选择自己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

  他只想着——要和叶风在一起。

  现在,那些妄想的一切都被叶凛挑开,露出丑陋不堪的内里,他无处可逃,也别无选择。

  边沂南喉结动了动,双唇黏连着,好不容易张开,第一声缺失,喑哑的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一般。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预备备,分个手qaq

  写的我异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