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不是本地人,操着一口外乡音抱怨路上堵,到那家饭店时还多收了边沂南的钱。

  他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收了找回的零钱拔腿就跑,一路飞奔冲进饭店大堂,进去就问问迎宾的服务生:“您好,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少年,大约这么高……”

  那服务生被他吓到,按照他的比划回忆了会儿,神色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没有看见您要找的人。”

  边沂南心猛然悬空,道了谢又冲到马路上。

  已近凌晨,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驶过的车辆。霓灯一闪而过,映出边沂南因焦急而苍白的脸。

  他不知道叶风会去哪儿,只能先往附近的地铁站跑。

  边沂南脚程快,十几分钟就到了地铁站。

  厅里有寥寥路人在等待地铁,或低头玩手机、或结伴的聊天、或站着发呆……

  边沂南目光焦急地一个个梭巡过去,从这头跑到那头,试图寻找到熟悉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哪里都没有少年的身影,他只能又拿出手机打叶风的号码。

  还是熟悉的关机提示。

  前面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不少酒,虽然不至于醉,却也不太好受,更何况现在情绪浮动又大,方才夜风一吹,现下厅里的空调又冷,胃里就翻涌起些许恶心。

  他强忍着不适找完了整个厅,双眼紧盯着每个人,最后也问了每一个可以看见的地铁工作人员。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又跑出去找,往反方向试图碰运气。

  边沂南的不安和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散,时间仿佛静止了,他在黑暗里奔跑,四处寻找,却找不到他的叶风。

  路灯拉长他的影子,被远处疾驰而来的车灯撕裂,驰骋而来的风带起他的衣角,像是他的挣扎,仅仅一下又回归孤寂。

  他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肺里的空气被榨干,脚步迫停,他扶住路灯,身子忍无可忍的躬下去,冷汗浸透了背,干呕几下,缓了缓那股泛起来的恶心感。

  他不能停,他还没有找到叶风,他得继续……

  手背擦了擦嘴角,边沂南抬眼是满目的仓惶与茫然,周围是浓稠的黑,明明有路灯,他却看不到希望的光。

  像一头失去方向的狼,困在原地焦躁的打转,被无形的牢笼禁锢,进退不得。

  还有哪里,还有可能去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找?

  左脚往前迈了一步,却不知去处为何。

  直到被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着开始响声儿,边沂南才回过神,看向陌生的来电。

  许是某种直觉,更或是他心底深处的希冀,通话键被划开,他已是迫不及待:“叶风?”

  电话那头确实是少年的声音:“南哥!是我!你在哪里呀,我刚到醉乡居,但是……”

  等不及少年再絮叨,他拔腿往回狂奔:“你别动,我现在去找你,别跑,听见没有!?”

  叶风吓了一跳,第一次听见对方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心里难免惴惴:“好,我、我不跑,我就在大厅……”

  边沂南跑的飞快,几乎没用几分钟就跑了近千米,再次冲进醉乡居大厅,动作又急又猛,把门口迎宾的服务生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有人来闹事了。结果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来找人的那位帅哥么?

  叶风就坐在待客区,看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迎过去:“南哥!”

  边沂南蓦地见到人,眼眶都胀红了,近乎目眦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胸膛剧烈起伏着,猛地将人拥进怀里,力道之大近乎要把叶风捏碎了,融化了,恨不得将人融入他的骨血。

  他满是后怕,克制不住地逼问:“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手机为什么关机?我明明让你别来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向来沉稳的人,平时情绪都不显露几分,今夜却是急了、慌了、怕了,情绪达到阈值,尽数爆发,冷峻的面容变得狰狞,埋在叶风颈首,灼热的呼吸烫在那层皮肉上,让少年忍不住瑟缩。

  叶风环抱住边沂南的背脊,也不顾那周围一双双探究的目光,安慰着怀里的男人,语气也有点急:“对不起南哥,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坐过站了。”

  两人站在大厅中央抱了五分钟,期间叶风不断用手心上下抚着男人的背脊安慰他,对方似乎情绪好些了,只是状态不太好。

  他松开叶风,扶着膝盖忍不住身体的反应,干呕了几下匆忙留了“等下”两个字跑去了卫生间。

  叶风面色霎时变得苍白,不知道边沂南怎么了,只能匆匆跟上前去,将大厅里的窃窃私语甩在身后。

  边沂南双手扶着洗手池的边缘,修长的指节紧紧扣着瓷白的池台,小臂上青筋鼓起,埋头对着池台停不下的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仿佛只是一种生理的应激反应。

  叶风连忙上去扶住他弯曲的脊背,掌心一下一下地顺,语气担忧又焦急:“南哥?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吃饭喝酒了不舒服?还是吹到冷风了……”

  边沂南说不出话,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干呕仍旧频繁,身体颤动着抗争,却有无形的力量将他一次次推向边缘,如同一团腥臭的阴霾,包裹住他的每一个细胞。

  足足十几分钟,叶风心疼却无能为力,声音都染上哭腔想要打急救来。

  “不用……”边沂南抓住少年的手腕,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目光有意避开镜面,垂着湿淋淋的眼睫看着叶风:“我们回去吧。”

  叶风揪着袖口给他擦眉宇间的水珠:“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边沂南沉默,呼吸很深,被他慢慢压缓,牢牢紧握少年的手腕将人带出了饭店。

  叶风踉跄地跟在身后,没想过挣扎,由着男人用别扭的姿势拉着他大步往前走。

  也是运气好,一出门就拦到一辆出租车,两人坐进后座,边沂南似乎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苍白的脸色还提醒着叶风方才男人的脆弱。

  边沂南报了地点就沉默着一言不发,叶风想说些什么,解释、安慰或者关心,什么都好,可他不知为何说不出一个字,只用一种泫然欲泣的目光看着边沂南,心里一团乱麻。

  回到宿舍的时候,庄晏还没睡,客厅的灯亮着,听见人回来的动静,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怎么样?找到……”看到边沂南身后跟鹌鹑似的叶风,他呼出一口气:“找到就好,我说风儿,大晚上玩什么失联啊……”

  边沂南着急出门后,他越想越不对,在沙发上烙饼烙了一个多小时了,也给叶风打过不少电话,一直关机,给他担心坏了。

  叶风回以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啊……我手机……”

  没说几个字,边沂南已经强硬拉着人进了屋。

  庄晏目送他们进去,门砰地一关,他挠挠头嘀咕:“这是生气了啊……啧,风儿怕是惨了。”

  似是想到什么,他又笑了笑,语气近嘲又带着点失落:“应该的,毕竟在乎对方嘛。”

  关上门,一路沉默的边沂南停下脚步,看着神色戚戚的少年,动了动唇,却没有斥责,冰凉的指腹触到少年的眼尾,轻轻一挲:“别吓我了,叶风。”

  叶风刹那间泪目涔涔。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上前一步紧紧环住边沂南的腰,着急忙慌的解释道:“这次是因为手机被店长家的熊孩子玩没电了,所以找过去的时候没法给你打电话,结果我坐地铁又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就坐过站,所以才晚了那么久……”

  今天店里有个店员请假了,叶风一个人张罗着,忙的团团转,店长家的小孩儿被放置店里写作业,他为了不多操心小孩儿,只能把手机给他放动画片。

  结果就是下班的时候手机没电了,他看到了边沂南的消息,却没来得及回,又怕时间赶不及,匆匆忙忙上了地铁。

  下班的高峰期,地铁人挤人,他站了十几站,有些挨不住,好不容易有了座位坐下,却在百无聊赖中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要不是好心人喊他,他恐怕要一路坐到终点站去。

  等他兜兜转转找到醉乡居,才借了前台的座机打电话。

  他说的急,被捂住的谎言露出了馅儿,自己还没发觉,索性边沂南似乎也没注意到,回抱住少年闭上眼睛:“你不知道我找不到有多着急……”

  叶风知道自己错了,低声抽泣着说不出话,小脸蹭着边沂南的胸膛无声地撒娇。

  兵荒马乱的半夜在叶风不断认错和哄人中结束,边沂南话似乎又变少了。

  其实他本身平时话就不多,但是叶风总觉得今晚边沂南格外沉默,只是用那双眼安静地注视着他。他就撒着娇哄,又亲又舔,像讨好人的猫儿。

  可边沂南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似乎还沉浸在某个氛围拔不出来,只是不断地用触碰确认他的存在。

  叶风不知道他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一次失联会把人吓成这样,他自责又愧疚,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越想越气自己蠢,但凡有个环节不那么笨,都不至于导致这种局面。

  叶风一边乞求原谅,一边握住边沂南的手腕打自己的脸:“你打我吧南哥,这次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边沂南只是摊开掌心轻轻抚了他一下:“叶风,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拥有你……”

  他眼睫低低地垂着,眸子里殷殷的光满是眼前人:“……所以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叶风似懂非懂边沂南话语里的那份重量,他跟边沂南说爱、说一辈子、说永不分离。

  边沂南闭了闭眼睛,像是累或者别的什么。

  男人应了少年的每一句热忱。

  “好。”

  【作者有话说】:年少的我们,总喜欢把炽热的情感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