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里屋敷内。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屋内的装饰颇有稻妻风格,墙的正中央挂着一把武士刀。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子跪坐在蒲团上正抬手倒茶,他面前的小桌上摆放了一套白瓷茶具,氤氲的热气从茶杯中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上身挺拔,跪坐的姿势标准,就连倒茶都带着股行云流水恰到好处的优雅。

  白衣男子见到艾尔海森进来,放下茶杯,伸出左手微笑着摆了个请坐的姿势。

  此人正是稻妻三大奉行之一社奉行的家主神里凌人。

  而这次深夜来访是艾尔海森主动请求的。

  他弯腰坐下,但并不像神里凌人那样跪坐着,反而一只腿曲起,一只腿盘着,坐在蒲团上,自带着一股傲气和潇洒。

  “须弥的书记官大人不远万里而来,在下真是有失远迎。”神里凌人微笑依旧,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神里大人真是谦虚 ,想必我一踏进稻妻,社奉行就得到了消息吧。”艾尔海森冷冷淡淡的开口。

  神里凌人不置可否,他也没有否认道,只是轻轻的吹着茶水。

  “那书记官大人深夜来访究竟所谓何事?”

  稻妻开放锁国令才不久,一向两不联系的须弥竟然来了位书记官,很难不让他警惕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况且据线人提供的消息,须弥教令院似乎有些不妙的事情发生。

  艾尔海森没有喝桌子上被沏好的茶水,他开门见山道:“我此次前来是以个人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须弥书记官。”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确实有件事情想要拜托社奉行帮忙。”

  “哦?”神里凌人放下茶杯,感兴趣的挑挑眉。

  “您尽管开口,只要在社奉行的职责范围内,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句话他说的滴水不漏,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是社奉行的职责范围内,他不会轻易帮忙。

  “我的师妹伊莉加尔是一位学者,她前几天来到了稻妻,最后的踪影却消失在了渊下宫,不知道社奉行是否能够找到她的下落?”艾尔海森将来意说来。

  随着伊莉加尔失踪的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他的心也越来越着急,不过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神里凌人静静的听完了他的话,慢悠悠的抬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实在抱歉,渊下宫并不属于社奉行管理的范围之内,在下也无能为力。”他客气疏离的开口,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到底是否真的抱歉就不得而知了。

  艾尔海森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静默了一会,抬手将几个东西放在桌子上。

  “这是?”神里凌人的手顿住了,他望着桌子上三个东西,不禁挑挑眉。

  “罐装知识。”艾尔海森言简意赅,“想必其他的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神里家在须弥有线人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不论七国中的哪个国家都在做这么做,须弥也有相应的线人在稻妻内部,这是诸国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神里凌人的眼神愈加深了,他轻轻一笑开口:“艾尔海森大人真是大手笔,在下确实不知道渊下宫的事情,不过——”他话锋一转,“听说愚人众执行官公子在渊下宫执行某项任务,临走前怀中抱着一位昏迷的金发少女,不知道这是不是您的师妹。”

  全程没有什么变化的艾尔海森脸色狠狠的沉了下来。

  昏迷?莫非是这个愚人众劫持了伊莉加尔,可是伊莉加尔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学者,和他们一向扯不到什么关系。

  他突然想起伊莉加尔寄回来的信中写的“好朋友”,联想到师妹来自遥远的北之国至冬,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见到对面的男人脸色变得难看,神里凌人慢悠悠的拱了一把火:“哦,对了,那位执行官还和旁边的下属说这是他的恋人,两人要一起返回至冬结婚。”

  这下,艾尔海森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眼神森冷,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从未听说师妹有什么未婚夫。”

  隼认定的恋人怎么会轻易让给他人。

  神里凌人没有反驳,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艾尔海森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匆匆朝神里凌人告别,也不管那送出去的三个罐装知识的用途便离开了,定了最快去至冬的船票。

  临走时他身上阴沉冰冷的气场让巫女小姐都不禁侧目。

  伊莉加尔醒来时达达利亚已经离开了。

  她摸摸旁边的余温,床铺已经凉了,他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屋子里静静的,她坐在床上失神的发了会呆,直到肚子响起才从床上起来走去餐厅。

  餐厅的炉子里放着温热的早餐和一团漆黑的药,她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完早餐后,又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将药汁灌进喉咙,一股又苦又腥的味道在舌根弥漫开来。

  这简直不像是治病的药,反倒像是毒药。

  实在太难喝了,伊莉加尔捏着喉咙咳嗽几声,又吃了几块糖,才把这股腥味压下去。

  她光脚走到沙发上,无所事事的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无聊的拨弄着桌子上的玫瑰花。

  鲜艳美丽的玫瑰花是靠着草元素带来的生命力存活,而才离开了元素力量一天,花朵就蔫蔫的垂下头,干枯的黄色顺着枝叶蔓延开来,红色的玫瑰花瓣落了一地。

  她望着这几乎快要枯萎的玫瑰,心想这真是脆弱的花朵,明明枝叶上带着伤人的小刺,看起来顽强又高傲,采摘下来之后却立马失去了生命力,随时都死去。

  这样的花只适合生长在安全的温室之中。

  没劲。

  她放下拨弄玫瑰的手,望向旁边一摞摞书籍。

  再好看的书连续看好几天也会无聊,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事。

  好无聊。

  想出去玩。

  伊莉加尔倒在沙发上,一只手垂在身旁晃荡着。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突然直起神来,眼神一亮。

  半个小时后,城堡的门口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老妇人。

  她一头花白的头发,身上穿着臃肿的厚绵服,厚厚的红色围巾遮住大部分脸,唯独一双亮晶晶的红色眼瞳露出来。

  老妇人佝偻着背,在门内左探右看,确定没有人之后,以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迅雷不及掩耳之束钻出去,麻力的拦了一辆马车坐上。

  坐在马车内部的老妇人正是伊莉加尔。

  刚才她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躺着,一个伟大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达达利亚因为担心至冬国内某些人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所以不让她出去。

  但如果他们都认不出来伊莉加尔,不就没关系了嘛。

  伊莉加尔沾沾自喜的看着车厢上玻璃的倒影,谁能认出她这副老妇人打扮,就算是达达利亚亲自来人看不出来是她。

  我怎么能这么聪明,伊莉加尔美滋滋的想着。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伊莉加尔上车前和对方说过目的地是去城中心,车夫收了她的摩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让她上车。

  一路上的景色都是白茫茫的,但随着越往城中心走,周围愈加繁华,都看到不少商贩和愚人众的士兵行走于其中。

  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伊莉加尔跳下马车,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周围一切。

  她不是第一次来城里,小时候父母经常带她来玩,有时候她还会和达达利亚一起溜过来。

  这里是不同海屑镇的繁华。伊莉加尔强忍着兴奋,她鼻尖是冰冷的空气,整个人往棉服里缩了缩,尽量装作佝偻的老妇人,走的慢吞吞的,实际上眼神不断朝商贩们的商品望去。

  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老家又出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伊莉加尔看的心痒痒。

  她伪装的老妇人太成功了,甚至有几个人来问她需不需要搀扶。

  伊莉加尔摆摆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她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开口声音就露馅了。

  一上午她就这样走街串巷的逛过去,中午的时候她进去餐馆单独开了一间包厢把自己喜欢的菜都点了一遍。

  反正自己身上的摩拉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饱喝足之后,她又沿着阶梯走向广场,那里竖立着冰之女皇大人的神像。

  高大美丽的女神雕像庄严的站立着,神情冷淡,目光看向天际。

  今天好像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广场上充满了来朝拜的人,周围沸沸扬扬都是人声,伊莉加尔混在人群中,她不敢呆太久,附近是愚人众总部所在处,达达利亚就在里面。

  她正要离开,目光不小心触到愚人众的大门,身子一僵。

  里面走出一个披着银白色长袍的英俊男子,他身材挺拔,在人群中仿佛鹤立鸡群。

  是达达利亚。

  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伊莉加尔心中狂喊着,整个人往人群内挤过去,企图让人群淹没她的踪迹。

  她的动作引起了周围人的不满。

  “干什么,别挤啊!”

  “别踩我的鞋......”

  “别挤......”

  周围人太多了,大家都想往神像旁边凑,伊莉加尔没有挤进去,反倒被人群往外一推。

  她心里着急,余光一瞟,站在远处的青年深蓝色的眼瞳扫过骚动的人群,看向这边,竟然迈开步子走过来了。

  伊莉加尔心里更着急了,她使劲往厚厚棉服缩着,把红色毛线围巾往上扯,围巾粗糙的面料摩擦在她冰冷干燥的脸上,微微引起一阵痒意。

  但伊莉加尔现在没空管这么多,她一心祈祷着:女皇大人,救命,快保佑我不要被他发现,救命!

  而另一边,达达利亚身上仿佛按上了定位一样,精准的走进人群,走向她所在的位置。

  但好在拥挤的人群阻拦了他前进的速度,不过伊莉加尔同样被困在原地无法离开。

  人群中的伊莉加尔侧脸,用余光瞟到,高大的执行官正皱着眉,仿佛因为挤在吵闹的人群中不习惯。

  不过也对,一向在外征战的他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场面。

  伊莉加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达达利亚,想要看到他进退不能的窘态。

  但对方竟然抬头,精准的朝她那边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他深蓝色的眼瞳就这样望着伊莉加尔,满脸冷肃。

  伊莉加尔心中一跳,立即慌张扭头,将脸埋进围巾里。

  他是不是发现自己了,伊莉加尔不安的想,她丝毫不敢回头看对方走到哪了?

  但一想自己头上灰白的假发和厚厚的围巾,这也能发现吗?不应该吧?

  自己明明伪装的这么成功。

  伊莉加尔内心纠结着,想要再次往后瞟一眼,但手臂却突然被人一拉,根本不容她反抗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达达利亚皱着眉看着人群,他又扫了一眼,鼻尖微动,似乎在空气中寻觅着某种气味。

  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人群太多,空气中的味道太杂了,根本没办法判断。

  他蓝色的眼瞳中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犹豫,难道刚才那股熟悉的香味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