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王怜花懒懒道,随即披衣下床,拉铃叫来侍女。

  “无聊么,看看那个奇怪的阵到底怎么画的,琢磨琢磨也好。”何红药的眼睛不见昨晚哭过的红肿,她的精神亦是不错,就好像昨天那些事情没发生一样。

  王怜花一边系衣带,一边瞥了她一眼,道:“又一夜没睡。”他语气肯定,还着重强调了那个“又”字。

  “我是魂魄,怎么会需要睡觉,”何红药起身在屋中飘了一会,想了想,她又道,“不过最近好像偶尔会有倦意。”

  “恭喜恭喜,何姑娘快要化身为人了,”王怜花伸了个懒腰,凉凉道,“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何红药轻哼一声,道:“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

  “公子。”

  这时,门外有一名侍女对王怜花行了一个礼,禀告道:“欧阳大侠请您过府一叙。”

  “欧阳喜?”王怜花挑眉,看向侍女背后那名低着头的家丁,道,“他可说有何事?”

  那名家丁所着衣物正是欧阳府的家丁统一穿着,那人生得高大,表情憨憨,拱着手道:“我家主人说,有只猫闯进家来,请您前去赶猫。”

  “猫?!”王怜花玩味一笑,道,“一只猫儿,欧阳兄大惊小怪了吧。”

  那家丁重复道:“我家主人请您帮忙赶猫。”

  王怜花眨眨眼,道:“我如今可还困着呢,哪有功夫去赶猫?”

  这家丁固执得很,抬头道:“总之,主人要我一定请您去!”

  王怜花盯了他一会,突然哈哈一笑,道:“那就走吧!”

  不就是只野猫儿么,他且去会一会。

  彼时,“中原孟尝”欧阳喜的府邸上很是热闹。欧阳喜在见了一个朋友后喜不自胜,当下摆开酒筵,为他洗尘。

  只见欧阳喜的这个朋友,反穿着件破旧羊皮袄的男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满脸俱是胡渣子,漆黑的一双浓眉下,生着两只猫也似的眼睛,敞开衣襟,左手提着只铜铸的酒葫芦,腰间斜插着柄无鞘的短刀。

  此人就是熊猫儿。

  熊猫儿匆匆为欧阳喜引见过沈浪和金无望后,便自顾饮啖,一点不客气,亦不拘小节。

  欧阳喜对他笑道:“你这只猫儿,近日已越来越野,终年也难见你,今日里闯到我家来,除了贪嘴外,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熊猫儿笑骂道:“你只当我是来寻你这冒牌孟尝的么。嘿嘿,就凭你这点肥肉酸酒,还休想将我这只野猫引来。”

  欧阳喜道:“你去寻别人,不被赶出才怪。”

  熊猫儿放下杯筷,道:“说正经的,我今日实是为一要事,寻访王怜花而来,却不知他近日可在洛阳城中?”

  熊猫儿和王怜花早前就认识,算是朋友,他这一次来找王怜花,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两名被江左司徒门人易容成丑女的女子。王怜花易容的手法出神入化,熊猫儿也知道,除了那山左司徒,怕只有王怜花才能将将这两个可怜的女子恢复原样了。

  这山左司徒门人,就是快活王座下色使。他为快活王收集美女而不引人注意,其手法便是先将这些美女们灌下哑药和使人无力的药物,然后把她们易容成没有人愿意看第二眼的丑女,这样一来,便无人发现了。

  说起来也巧,自高氏古墓一事后,金无望折服于沈浪的人品,跟随于他,两人在洛阳郊外遇见一个青衣妇人,那老婆子上前乞讨,金无望极为反常地给了那人一万两银子。

  沈浪思虑,金无望在快乐王门下掌管钱财,位居要辅,那妇人点头之间,便将他钱财要出,其地位显然不在金无望之下,她莫非竟也是酒、色、财、气四大使者其中之一?但她却又怎会是个女子?

  ——这都是沈浪的无根据的猜测,但全部正确。

  为了不让金无望难做,沈浪虽和快活王有仇怨,却并没有去追杀那已经走远的色使。就凭这份气度和为朋友着想的心,金无望怎么会不更加感激他?

  而后来,沈浪和金无望在一个小酒馆里遇见了熊猫儿,有缘成了朋友,而色使好巧不巧撞在了熊猫儿头上,色使技不如人,只能丢下那两名女子逃跑。

  沈浪﹑熊猫儿和金无望并不知道这两名被易容的女子都是谁,但他们自然要帮她们,绝不会丢下她们不管。可是,这易容之术,江湖中除了山左司徒一门,也只有昔年云梦仙子会了,但云梦仙子据说多年前就已经被“九州王”沈天君除掉。

  如今,还有谁会这易容术?

  ——自然是王怜花。

  但王怜花并不总是在洛阳,因此熊猫儿虽是要找他,却先去找了欧阳喜,欧阳喜的朋友多,他有路子去找这些遍布大江南北的朋友,这其中也包括王怜花。

  正当欧阳喜同熊猫儿说起前日冷二的交易会上,朱七七听见王怜花的名字就吓得头也不回地跑掉之时,王怜花的脚刚好站在欧阳喜府邸的内院大门前。

  他听见厅堂酒桌之上一阵爽朗的大笑,那正是熊猫儿发出的。

  无怪乎熊猫儿会笑,他对王怜花的评价是“此人非但是个酒鬼,也是个色狼”——不仅是个色狼,还是一个自诩风流且摘花手段高超的色狼,这样的人有一天居然被一个美女避之不及,熊猫儿想想就觉得好笑。

  王怜花的脚在听见谈话声的时候顿了一顿,突然间,他大笑出声,随着笑声他推门而入,朗声道:“欧阳兄,你家的家丁好厉害,我还在高卧未醒,他却说有只猫闯来,定要我来赶猫,却不知我纵能降龙伏虎,但见了这只猫也是头疼的。”

  熊猫儿大喝一声,凌空一个翻身,越过桌子,掠到王怜花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笑骂道:“一个自吹自擂的小泼皮,你除了拈花惹草外,还会什么?竟敢自夸有降龙伏虎的本领,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熊猫儿猛然一下跳到王怜花面前,没有惊到王怜花,却把紧跟着王怜花进门的何红药给吓了一跳,原本走得好好的,却骤然见到面前出现一张满脸胡渣﹑浓眉大眼的脸,她立时给惊得跳了起来,脱口便道:“哪来的疯子!”

  熊猫儿听不见她的话,可王怜花却能听见,他瞟了一下熊猫儿这一贯的装扮,觉得还不算太疯。

  何红药绕着熊猫儿转了一圈,感觉这人虽然衣着落魄,但神情间却另有一股目空四海﹑旁若无人的潇洒豪迈之气,与寻常所见的男子大大不同,便好奇地问道:“王怜花,这人是谁?”

  王怜花见她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熊猫儿,不由微微蹙眉,在心中对她说道:“你是不是太久没见过男……”

  “他也在!”不等王怜花说完,何红药惊奇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往欧阳喜身边飘过去,已没了探究熊猫儿的名字的兴趣。

  王怜花顺势看了一眼站在欧阳喜旁边的两人,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寒,但他脸上却很快露出笑容来掩饰,大步迎上去,含笑抱拳道:“这两位兄台一位如古柏苍松,一位如临风玉树,欧阳兄怎地还不快快为小弟引见引见。”

  这两人当然是金无望和沈浪。

  沈浪其人,眉毛秀逸英挺,双眼神采奕奕,脸上终年挂着淡淡的、懒散的笑容,那种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味道,令人说不出的喜欢。

  而金无望其人,面容古怪诡异已极。他耳、鼻、眼、口若是分开来看,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但双耳一大一个,双眉一粗一细。鼻子粗大如胆,嘴唇却薄如利刃……看来竟似老天爷造他时,一个不留意,竟将本该生在五六个不同之人面上的器官。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块,寻常人都会盯着沈浪看,而何红药偏偏是个例外,在高氏古墓中,她就表现除了对金无望的容貌超乎寻常的兴趣,可那时受到情势所迫,她没能看个够。如今有机会能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研究他那怪异的模样,何红药岂有放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