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光鲜的山庄,与眼前这座阴冷潮湿的地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红药跟在王怜花身后,走过一间间黑乎乎的牢房,她当然不可能认识其中任何一人,但她却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在古墓被王怜花迷魂后驱赶着到处走的四个男人,他们也关在这里。

  “你抓他们来做什么?”何红药奇道,“称霸武林么?”

  王怜花嗤笑一声,走出地牢,回身转动紫檀木几,将石板覆盖在地道口,随即笑道:“要称霸武林也不用这么笨的法子。”

  “那抓他们有何用?”

  “家母自有她的道理。”

  家母?何红药想起初见那位宫鬓美妇之时的惊艳,忍不住赞叹道:“那个漂亮女人真的是你的母亲?好年轻呢!”

  王怜花道:“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姐姐吧?”

  “那倒不会,”想起这对母子见面之时那个冷淡的场面,何红药慢慢道,“我只是以为她是你的头头。”一个下命,一个执行,公事公办的样子,哪里像是母子间该有的会话?

  王怜花脚下一顿,淡淡道:“她是我母亲。”

  “可是我觉得你很怕她,”何红药跟着王怜花这么多天,从来没见他对谁那么恭敬过,那种恭敬让她感觉到的不是尊重,而是敬畏,想到这里,她不由对王怜花多了一分同情,她叹道,“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她的父母虽然早逝,但唯一的哥哥一直对她很好。

  王怜花冷冷道:“你在同情我?”

  “随便你怎么想,”何红药飘着在空中打了一个滚,笑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可怜啊,没爹疼没娘爱的……啊!”她突然觉得浑身一疼,大脑像要爆炸一样难受,立时抱着头蜷缩着高声尖叫起来。

  王怜花摸着左手的红珠,咬着牙忍受耳中传来的一阵阵尖锐刺痛,即使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他按住红珠继续发力,誓要让这个嘴巴讨厌得很的女鬼受到教训。

  如果现在有大汉或者白云牧女经过,看到他们的公子那副满头大汗﹑表情痛苦的模样,一定会被惊到,毕竟王怜花从来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何红药感觉到疼痛消失的时候,已经全身虚脱得像要死掉,当然,她对面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惨白,全靠一股气强撑着站在那里。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丐帮么,”何红药深吸一口气,积攒力量站起来,飘浮在空中,看着王怜花,冷笑着道,“这个鬼样子你还去得了么?”

  王怜花根本不理会她,转身就走。

  何红药一面跟着他继续往前飘,一面讥诮道:“伤了我,你也讨不着好,这种亏本买卖你也做,看来……”她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笑,虽然她现在身体还难受得很,但她却觉得值,因为她的了解范围之内,王怜花今天的行为绝对反常,而他反常的原因只可能是由于——他的母亲。

  她今天总算弄清楚了,原来他的母亲就是他的弱处。

  思及此,何红药瞟了一眼王怜花依然不太好的面色,想着这个男人和他母亲僵冷的关系便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以后她随时可以拿出这件事情来刺激一下这个好色虚伪的男人,越想,何红药心里就越觉得畅快又得意。

  此时,王怜花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冷笑一声,道:“个性如此讨人嫌,难怪那个姓夏的不要你。”

  何红药的笑容立时一僵,脸色马上就变了。

  如果说王夫人是王怜花的逆鳞,那么夏雪宜就是何红药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至少我有一个很疼我的哥哥,不像你,”被王怜花刺激得多了,何红药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容易歇斯底里,她冷冷道,“不像你,连一个喜欢你的人都没有!”

  ——偏偏这两人都乐此不疲地要揭对方的疮疤,看见对方不开心,似乎自己心里就好受很多。

  王怜花步子一顿,盯着前方马棚中那个鬼鬼祟祟的纤细身影,瞟了何红药一眼,勾唇笑道:“没有人喜欢?!那便让你见识见识公子我的魅力。”语罢,他足下轻功施展开来,朝马棚中飞去。

  何红药心下有不好的感觉,抬头望去,见马棚中那个纤弱背影正是她在古墓中见过的那名美貌少女,只不过如今少女孤身一人,不见了那名总是懒洋洋笑着的落拓少年。

  这个美貌女子正是跟在白云牧女的马车之下尾随而来的朱七七,“活财神”朱百万最宠爱的小女儿——朱七七。

  此时,朱七七刚刚从藏身的马车上跌下来,正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牙躲在车后偷眼探视外面的动静。

  但见马棚外,一行种着数十株苍松,虬枝浓茂,积雪如盖,再外面便是一层层屋子,千椽万瓦,数也数不清。她不由暗暗皱眉,委实猜不出这究竟是何所在。正在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挑的笑声,脖子后竟被人亲了一下。

  朱七七又惊又怒,霍然转身,怎奈她在车下躲得太久,如今全身僵木酸软,行动不能灵便,等她转过身子,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就在这时,她脖子后又被人亲了一下,一个轻桃之极的语声在她耳畔笑道:“好香呀好香……”

  朱七七一个肘拳撞了过去,却撞了个空,等她转过身子,那人却又已到了她身后,在她脖子上亲了一下,笑道:“姑娘家应该温柔些,怎能打人。”

  这次的语声,却是非常苍老,与方才判如两人。

  朱七七又惊,又骇,又怒,再转过身,还是瞧不见那人的身影,脖子上还是被人亲了一下。

  只听身后笑道:“你再转的快些,还是瞧不见我的。”

  语声又变的娇媚清脆,宛如妙龄少女一般。

  朱七七咬紧牙关,连翻了四、五个身,她筋骨已活动开来,身子自然越转越快,哪知这人身形竟如鬼魅一般,始终比她快上一步,闪到她身后,那语声更是千变万化,忽老忽少,忽男忽女,仿佛有七八个人在她身后似的,朱七七胆子纵大,此刻也不禁被骇得手软心跳,颤声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咯咯笑道:“鬼……色鬼。”接着又亲了一亲。

  朱七七只觉他嘴唇冰冰冷冷,被这嘴唇亲在脖子上,那真比被毒蛇咬上一口还要难受百倍。

  她闪也闪不开,躲也躲不了,但她终究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娇笑道:“你既是色鬼,为何不敢在我脸上亲亲?”

  那人笑道:“我若亲你的脸,岂非被你瞧见了。”

  朱七七道:“我闭起眼睛就是。”

  那人道:“女子的话,虽不可信,但是你……唉,我好歹得信你一次。”

  朱七七双掌注满真力,眼睛睁得大大的,口中却娇笑道:“来呀。”只见眼前一花,一条绯衣人影已来到面前,朱七七用尽全力,双掌同时击了出去,哪知手掌还未递出,已被人同时捉住。

  那人哈哈笑道:“女子的话,果然不可相信,幸好我上的当多了,如今已学乖不少。”只见他一身绯色衣裳,足登粉底官靴,打扮得十足是个风流好色的登徒子,但面容却是鼻塌眼小,眉短嘴厚,生得奇丑无比。

  这正是易容过后的王怜花,他今日本来是要去丐帮办一件隐秘的事,还未成行,这张脸便先被朱七七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