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如战场,这次巡边可谓斗智斗勇,虽然没动刀动枪,却凶险重重。

  冯靖在西海沿子走访了几个月,若是遇到不平事,依旧像之前一样直冲南安王的王帐对峙。这在他人眼里,便是冯靖正直不阿。甚至不少南安王府的人扬言要冯靖回不到京城。

  实际上入了南安王的王帐,两人都是在商议哪些问题可以上报京城,哪些问题是南安王要力保的底线。

  冯靖也注意着被南安王推出去顶缸的名单,其中便有冯靖的熟人!

  当然,南安王并不知道冯靖与陈肃认识。

  陈肃和冯靖是同乡,彼时还是太祖年间,天下初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冯靖和陈肃一同投了军。再后来,队伍被打散了,两人分别投了贾代化和霍炎的队伍。

  再后来,两人也各自有了军功。衣锦还乡的时候,两人才再度有了联系。

  一晃,兴德帝都登基几十年了,两人也从毛头小子到了年近天命。

  陈肃在西海沿子也是官至四品佐领了,原以为可以就这样平安告老,谁知道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得知南安王要让陈肃做替死鬼,冯靖面上不显,心里却飞快的分析着局势:冯靖是知道陈肃身在西海沿子,却和宁国府有联系,时常传递消息的。但是他此刻也拿不准南安王是知道了陈肃的真实身份,还是只因知道自己和陈肃的同乡关系,现在故意拿陈肃的生死试探自己和南安王府合作的诚意。

  思虑再三,冯靖直接提出可不可以换个人,毕竟自己和陈肃既是同乡,又是同袍,若是陈肃没犯什么非杀不可的罪行,自己实在于心不忍。

  南安王听完,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就是盯着冯靖冷笑。

  突然,南安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冯靖的领子:“冯大人,您当真玩得好一手身在曹营心在汉!本王险些遭了你的道了!说,陈肃是不是贾代化安插在本王军中的钉子,你是不是假意说与我南安王府合作,却故意在刺探军情!”

  冯靖非但没有丝毫心虚,还满面怒容,一把掀开南安王的手:“我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宁国府部下,带着诚意投靠贵府,竟换来王爷如此猜忌!西海沿子是王爷的地方,王爷既是信不过我,我也不能逃出升天。”

  接着,冯靖便是一阵狂笑:“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在京营没有出路,到了西海沿子依旧没有出路。既如此,我便因水土不服暴毙在西海沿子便是,如此一来,好歹是因公殉职,能保住妻儿老小的性命!”

  南安王观察着冯靖的每一个表情,若是冯靖稍有被拆穿的心虚犹豫,便是真的只能死在巡边路上了。但是南安王真没看出来,他只看出了冯靖走投无路的绝望。

  现在要拿捏冯靖,简直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冯靖死后,西海沿子只能引来兴德帝的彻查,于南安王府而言是不利的。况且南安王府已经损失了一个梅家庄,经不得更多的损失了。

  权衡再三,南安王也笑了起来,拍拍冯靖的肩膀,亲扶冯靖坐下:“冯大人也知道,您到底是宁国府的部下,现在虽然是诚心与我合作,我却不得不小心。所以略有试探,还请冯大人莫怪。”

  冯靖胸口依旧起伏着,过了半晌,才道:“我也理解王爷的苦衷。”

  几番相互试探,合作有防备之后,冯靖一行才离开西海沿子。等再回京城时,离离京巡边已经快两年了。

  期间,冯靖之妻到宁国府打探了好多次,问有没有冯靖的消息。

  彼时冯靖之妻并不知晓冯靖已然和南安王府达成了合作,只知道西海沿子是个极凶险的地方。若是顺霍家之意,一切好说,若是和霍家作对,进得去出不来。因而冯靖之妻忍不住担心。

  西海沿子那样远,宁国府也着实不知,贾敬之妻陈氏也只得安慰一番冯靖之妻。可是时间越是往后推移,冯靖之妻越提心吊胆。这一担心,竟是一年有余。

  冯靖带回来的成果便比之巡视其他各地的对于要多得多。

  霍家在西海沿子耕耘数十年,若是地方清明得只有只有些许小问题,自是无人相信。现在这样刚刚好,冯靖查出来的诸如贪赃枉法、吃空饷,武器亏空等问题也不少,也拿下了不少人,但是霍家想保护的人一个没动。

  冯靖得了功绩,霍家也没伤筋动骨。

  自此,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都算是经历了一次大整顿,各方都相对收敛。加之风调雨顺,大兴朝又过了几年海晏河清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林海在连任两任两淮盐运使之后,调去了粤海南宁府。张玉树也高中了状元。

  前世里,因为科举弊案,张玉树中状元非但没有光耀门楣,还因此坐实了张佑以权谋私,泄露考题给亲子的罪名,张家因此落罪。

  今世,科举舞弊的事被掐死在萌芽状态,张玉树高中,跨马游街,好不热闹。贾瑚也跟着张氏一并去张家道贺。

  张佑知道张家能避开灭门之祸,全靠贾瑚,因而对贾瑚比之对其他孙辈格外不同。

  虽然东宫一系屡受打压,在世人眼里,太子依旧地位稳固。宁荣二府兵权在握,贾敬、林海在从文上也有作为。没多久,荣国府又发生了一件锦上添花的事。

  张玉树中庄园的次年,贾瑚回乡考了一个童生,其实贾瑚倒不是太在意功名。只是贾代善手下那些得用人只服贾代善,便是对贾赦,也只是瞧在国公爷的份上,保持着应有的敬重。

  贾代善希望贾瑚能够撑起门楣,那么贾瑚必须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本事,才能接过贾代善手上的权柄。

  像无尘、秦宵等少数几人是知道贾瑚自幼便是天才的,其他人却未必知晓。现在贾瑚十一岁中童生,才名远扬。贾代善也渐渐将自己的人脉引荐给贾瑚。

  贾琏三岁启蒙,现在已经读书三年,因自幼得名师教导,现在学识见解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者。

  自贾琏牙牙学语开始,张氏就教导幼子,全靠哥哥救了自己母子的性命,让贾琏一定要敬重兄长。张氏的本意是希望子嗣和睦,兄友弟恭。但是贾琏简直将贾瑚当做偶像崇拜,每天跟在贾瑚和季琼后头。

  自冯靖回京之后,便没再在京营任职。九省检点品级虽高,手下不带兵,相当于被架空了兵权。

  然而冯靖朝会还是要去上的。

  这日散朝,贾代化叫住冯靖说:“冯大人,恭喜冯大人高升,这一别两年,可叫冯夫人担心坏了。”

  本是寻常寒暄,冯靖却冷哼一声:“贾将军不必来讽刺于我,京营既是容不下我,我总要找个地方当差,等着致仕告老。”

  贾代化讪笑一下:“冯大人这是什么话,在哪里当差都是朝廷的意思,若是兵部有了调令,京营随时欢迎冯大人回来。你我兄弟两年未见,改日愚兄治酒,给冯大人接风。”

  贾代化给了台阶,冯靖便没再冷言相激,而是淡淡的道:“如此,谢过贾将军了。”

  二人原是寻了个僻静地方说话,但散朝路上,总有被人瞧见的。

  贾代化和冯靖之间生了嫌隙的话悄悄传开。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一细想也不觉奇怪。冯靖在京营既有功劳,又有苦劳,落个明升暗降的结局,到底是宁国府护不住旧部。

  再一对比和荣国府沾亲带故的节节高升,别说冯靖了,但凡有个脾气的都是意难平。

  如果说贾代化和冯靖的分道扬镳还有迹可循,那么贾代善回京荣养,则令许多人都难以置信,这里面就包含野心勃勃的凤藻宫与最近两年颇受兴德帝重用的三皇子。

  表面上,兴德帝再是平衡各方的势力,不肯将权利全都移交到东宫一系,都从未苛待过荣国府。明明冯靖明升暗降,分了京营的权,为什么是贾代善荣养,而不是贾代化请辞呢?

  霍贵妃对司徒睿说:“贾代善向来狡猾,他不再掌兵明明是好事,本宫却总觉得不踏实。”

  司徒睿都不踏实了好几年了,上回巡边的事顺利应付下来,又拉拢了冯靖,司徒睿觉得这两年才稍微踏实些:前世里也是从贾代善回京荣养开始,东宫的势力逐年削弱,这是折腾了好几年,终于要回到前世的轨迹了。

  “母妃不用太过担心,儿臣觉得这几年我们做事越发顺利了,何必担心一个丢了兵权的荣国公?贾代善回京,好比老虎拔了牙。”

  霍贵妃点头,“也许是本宫关心则乱了。”

  贾代善回京是一件关乎兵权的大事,在回京之前已经传得朝野皆知了。

  关于此事各种猜测都有,有说贾代善时日无多的,也有说贾代善失了圣心的,那旧伤复发掩盖真相的。幸而贾代善递交了好几回折子,兴德帝挽留数次,最终考虑到贾代善的年岁健康,兴德帝才同意。

  如此一来,且不管兴德帝和贾代善各自心中如何想,在外人瞧来,荣国府都没有失势。

  到了贾代善回京这日,贾赦特地告假,贾瑚、贾琏也没上学,父子三人带人出城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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