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顿时失笑:“你恒哥哥有自己爹娘,怎么会抢咱们姑娘的。再一个,爹爹和娘亲如何分得?”

  林黛玉偏着脑袋思考半晌,觉得娘亲说的在理,便问蓝恒道:“恒哥哥要不要?”

  蓝恒散了忧愁,微笑道:“师父便是‘父’,师娘就是‘娘’,倒也不用林妹妹特地分上一分了。”

  林黛玉愣怔了一会,才一拍手道:“正是!”

  华灯初上,还没摆晚饭的时候,林黛玉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林如海,要到院子里看灯。

  贾敏笑道:“今日挂上去的要到明日元宵才上灯,倒也不用心急。”

  林如海叫乔英又拿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旋转灯笼,点了指节大小的小蜡烛,给林黛玉玩儿。

  贾敏想起前世被泼灯油的贾宝玉,心有余悸的蹙眉道:“姑娘这么小,如何能玩火!”

  林如海道:“无妨,左右我看顾着,还有恒儿也守着呢。这蜡烛这么小,不过一会子功夫就灭了,看着有趣罢了,无妨的。”

  贾敏这才点头,只道:“你得亲自看护。”

  林如海道:“必定一眼不错,把姑娘毫发无损的交还给夫人!”

  说完了,林如海抱了贾敏去院子里看灯,贾敏又听下人们回报了今日的事情,略作奖罚,这才摆上晚饭来,又打发青竹去唤林如海、林黛玉并蓝恒三人过来。

  林如海抱着林黛玉进来时,林黛玉手中的旋转灯笼果然只剩下一丝火星子了,进了屋子没多久就灭了,贾敏这才放下心来。

  用过晚饭,贾敏道:“恒儿,如今尚且是冬日,晚上温习功课也莫要太晚,仔细身子要紧。”

  蓝恒口中应下,然而心中却憋了一股子斗志,春闱在即,自己娘亲做祭酒得来的名额,可不能白白的浪费了。

  林如海道:“水秀,你同守夜的人说,到戌时末,就灭了书房的灯,叫他洗漱安歇去。”

  水秀应下。

  蓝恒却道:“戌时!太早了!”

  林如海道:“你师娘说的不错,身子要紧。你如今才不过十二,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倒也不必非得今岁就高中。”

  蓝恒沉默。

  林如海又道:“便你没有高中,等旁边顺亲王府的学堂改造完成,也同举人老爷们一起进学。自然有时事说与你听,很是不用心急。”

  蓝恒这才应下。

  元宵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同时醒来,俱都觉得身上格外松快,就像一直以来穿着的湿透了、冰凉刺骨的厚袄子,突然脱去了。既轻松、又暖和。

  贾敏坐了起来。

  林如海掀开纱帐,向外头看了看,问:“未到卯时,这就起了?今日可是最后一日岁首假了。”

  贾敏心念微动,道:“起了,你也起来,同我一道儿去两仪院看看。”

  林如海把被子与贾敏披上,只道:“堂兄说二十八才送需用,今日才元宵,还有小半个月呢,哪里就着急了?”

  贾敏摇头:“今日感觉不同往日,总要去看过才能安心。”

  林如海道:“早起霜寒,我先过去,若有事再派人来唤你。无事就再眯一会子。”

  随后,林如海穿好了衣服起身,就要出去,贾敏却起来,把挂在屏风上的灰狐狸毛皮大氅与林如海披上。

  林如海拍了拍贾敏道手,重新把她塞进被子里,只道:“我已比从前强健不少,哪里就能冻着我了。倒是你,这一冷一热的,莫要着凉了。”

  贾敏道:“我省得,你快去。”

  林如海道:“好。”说完掀了帘子,叫青竹进去守着,又招呼了乔英就走出去了。

  贾敏闭上双眼,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却没了睡意,微微叹息,又重新坐了起来,就要穿衣。

  青竹一骨碌爬起来,按了按贾敏的被角,只道:“侯爷让夫人再躺躺……”

  贾敏道:“我不放心。”

  青竹便拿了衣服来,替贾敏收拾好了,又亲自去打了热水过来,服侍贾敏洗漱了,这才跟着贾敏一起向两仪院去。

  两仪院的门已经开了,婆子守在门口,见贾敏来了,便上来行礼,自禀道:

  “夫人,侯爷才进去。昨个儿夜里到现在,院子里很是安静,与往常无甚么不一样的。”

  贾敏点头,只道:“我也进去看看。”

  婆子道:“堂少爷当初吩咐,不能近正屋的。”

  贾敏道:“我省得。”

  说完,贾敏抬步进了院子,林如海只站在院中,馥蔷垂手站在一边,应当是才回了话。

  林如海见贾敏进来,伸出两手,握住贾敏的双手,感觉是温热的,才压低声音道:

  “这里一切照旧,并未有甚么不同。你回屋子歇着,我守到辰时再回。”

  贾敏微微摇头,只凝神细听,除了呼吸之声、院子里的粗使丫头起来扫洒声之外,院子里头再没有别的声响,一如往常。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贾敏确定没有异常,才向林如海压低声音道:“我先回去,辰时来用早饭。”

  林如海并不答话,只点头应下。

  贾敏这才回自己院子里安排一应事务。

  到了辰时,林如海回来,贾敏已经安排好了,再次问道:“两仪院如何?之后有什么动静没有?”

  林如海道:“便同你先前看到的一样,还是没有动静。”

  贾敏微微点头,扬声吩咐道:“摆早饭罢。”

  青竹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布好了饭菜,便同往常一样,退到外屋守着。

  林如海听出贾敏声音里的忧心,又宽慰道:“堂兄带来的那两个徒弟,一看就非同寻常。有他们守着,堂兄定然安全无虞。莫要太过忧心了。”

  贾敏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问:“以前这时候,是不是还有一场雪?可还记得是何时?”

  林如海也低声回道:“不是一场,是三场。最晚一场是惊蛰那日,持续五日。”

  贾敏点了点头,沉吟道:“各处庄上得早做准备,还有石头凹里的学堂。”

  林如海道:“我已经叫成大四处去吩咐了。屋舍、田地、水道、器具,该加固的加固,必定不会出事的。”

  贾敏又问:“老侯爷和夫人知不知道?他们有了岁数,万事不如往常了。姑苏的庄子、铺子也要打发人回去照料着才好。”

  林如海点头,沉默一会才道:“母亲身子虽好了许多,但年纪上来了……”

  贾敏接着道:“咱们姑娘还未见过祖父祖母,今年寻个机会回去一趟?”

  林如海道:“咱们眼下都是京官,哪里就能轻易离开呢。”

  贾敏叹息:“当了官儿,反倒不如太太、夫人自由自在。”

  林如海笑道:“再叫敏敏只做个夫人、太太,只怕更不自在!”

  贾敏放下筷子,偏过头想了一会,才迟疑道:“要不,咱们把老爷夫人接过来罢?左右后头的院子建了起来,也还算宽敞。”

  林如海摇头,叹道:“老爷也是侯爷,非招不得入京都的。”

  贾敏蹙眉问:“那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道:“你手底下有没有能出师的娘子?或者雇你那师弟师妹去姑苏住上两年。”

  贾敏道:“晚些时候我问问他们。”随即又道:“若能请师父去照看便万无一失了。”

  林如海笑道:“谈娘子也是太医,如今宫里头可离不得她。”

  默了默,贾敏再次压低声音问:“这三场雪,可要告知圣上?”

  林如海颔首,轻声道:“尚且拿不定主意。”

  贾敏沉吟道:“咱们一家做准备,无虞的只是咱们一家,便算周围的庄子有样学样,也不过杯水车薪。

  只有朝中发了训告,明令各州各府,才能叫治下百姓皆尽安然度春,夏秋的口粮才不至歉收、短缺。”

  林如海道:“话虽如此,只这样一来,咱们的奇遇就瞒不住了。圣上眼下虽不会动咱们,但是此等异事能忍到甚么时候却难说。且荣府知道后,又会有什么后果,也未可知。”

  贾敏也沉默,忽然道:“你不是要与圣上说开星象一科?正好有个借口。”

  林如海微微点头,只道:“午后我去钦天监找冬、春官正,看看他们有什么说辞。”

  贾敏道:“五官正推算历法、定四时,都是看灵台郎的观测记录,不如找他们更便宜。”

  林如海点了点头,赞同道:“这话很对。可见夫人是个极有见识的!”

  贾敏被林如海猝不及防的肃然一夸,倒显出一丝难得的羞赧,微微红了脸颊。

  林如海没听到贾敏接话,便抬头看她,看到脸上那一抹还未消下去的红晕,笑道:“这可像真正新媳妇、新夫人的模样了。”

  贾敏回了神,轻轻的“呸”了一声:“侯爷莫不是厌弃了我这个没脸没皮的,想要找个娇羞小娘子,纳新夫人、新太太了?”

  林如海赔笑道:“我有了敏敏这样才貌兼备、同甘共苦的,哪里还能看得了别的庸脂俗粉。”

  贾敏歪着头,故意酸道:“将来再有一个我这样的,想来就能入侯爷的眼了。

  再一个,新生的芙蕖、牡丹、娇杏,娇嫩鲜艳,各有千秋,我年纪上来,哪里能比得上她们。”

  林如海道:“本侯爷又不是花匠园丁,很是养不活那些花花草草的。

  再一个,那些个种在地里的花儿草儿的,只种在地里的时候才好看呢,若各样都采了来,一股脑儿的戴在身上,却成个甚么样子?

  咱们家又不是那等爆发的商户,什么铁的、银的都往身上挂、往院子里塞,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怕强梁惦记,也不怕残花烂臭引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