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表写得极为恭敬,详细阐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说二颖巡营的时候,恰好听闻到董承在跟别人说先孝灵皇帝驾崩前,其实册立的是陈留王。
是何逆仗着势大,强行扶今上继位。
他姑妈先孝仁皇后董太后是想拨乱反正,才被何逆弄死的。
他堂兄骠骑将军董重,也是因此才被逼死的。
他说他们全董家都知道这事儿。
二颖说他当时就震怒了。
觉得董承诋毁陛下,用鞭子痛打了董承,并且对他说的话一个语气助词都没有信。
然后一番深入灵魂的自我检讨,说当时他就应该杀了董承。
但董承跟他说大家都是参胡后嗣,豢龙氏子孙。
这说的是董姓的起源。
颛顼有子名称,称子老童,老童二子黎、吴回,吴回之子陆终,陆终六子,第二子惠连,亦名参胡。
惠连之子飂叔安,传说飂叔安之子为帝舜豢养龙。
帝舜封飂叔安之子于董,为董姓之祖,亦称豢龙氏。
当然,奏表里不会跟庚哥解释这个。
二颖说他突然就想着,先孝仁皇后毕竟是今上的亲奶奶。
作为臣子,他当然希望能跟陛下更亲近一些。
因此就动了心思,想跟河间董始联宗。
所以只严厉的警告了董承,却放过了他的性命。
不料董承却趁这个机会,勾结了李肃。
这两人幻想着什么拥立之功,偷了他的宝马和一堆礼物,让李肃假借他的名义去游说吕布。
他是见自己的马丢了追查过去,才发现这二人的阴谋。
二颖说他马上斩杀了二人,向陛下请罪。
陛下怎么罚他他都认。
他说知道经过此事,皇室肯定对他起疑心。
他也不敢自辩,却也不想因为错误的事情被杀,使太后和陛下的贤名遭到玷污。
他不敢再进皇宫参加朝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到刀俎上。
然后话锋一转,说哪怕受罚,他也不敢耽误国事。
所以请陛下恩准他将常朝例会放到相国府举行。
臣子们当庭讨论的内容,他都会用文书记载下来呈交御览。
他保证但凡有通过的决议,他必定请太后和陛下批准后再执行。
这封奏表姿态虽然恭敬,所说的内容却有两点非常大胆。
其一是二颖想让陇西临洮董氏与河间董氏联宗,继承董太后与董重的政治遗产,谋求一个外戚的身份。
其二是二颖请求原本在皇宫内举行的常朝例会,放到相国府举行。
这等同是把太后和皇帝排除出朝会,相当于架空皇室。
因为这两点关键内容,何太后脸色非常不好看。
这么犯忌讳的事情都说了,何太后下意识认为董卓说的是实情。
他或许的确不曾参与李肃与董承合谋的弑君废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庚哥却不这么认为。
作为人傻钱多富二代,他网上上过的当当当不一样,都能编一本骗术大百科全书了。
他深知最高明的骗术,就是九深一浅,哦不,九真一假。
所有话都是实话,就在关键的一点上撒谎。
你验证他的话的时候,见那么多地方都是真的,会因为惯性思维把假的地方也当真了。
所以二颖这封奏折得分开看。
他想跟河间董家联宗,他想把朝会放到相国府举行这些当然是真的。
不代表让李肃出面说服吕布的事不是他指使的。
只是这种骗术既然能让他的憨批长腿太后妈稍微放下焦虑,他就也不想说破。
所以他堵回去了同样看破这封奏折里头的里格隆,想跟太后分说的张让的话,微笑着跟他愤怒的亲妈说:
“何不准之?”
这种局面太完美了,不就是他最期待的傀儡皇帝咸鱼生活么?
何太后目瞪狗呆:“其行已近篡逆,如何能准?”
庚哥继续微笑:“犬得豚骨能止吠噬。”
“使相国之位可尽揽朝权,岂非更令人争?”
要让狗不咬人你不是得丢块肉骨头给它么?
如今皇室势微,你得让相国这个职位看起来更诱人一些。
那群世家狗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对相国这个位置的争夺上。
就没人想着篡位,咱们皇室不就安全了?
何太后一想也是,但随即又是愁容:
“若彼辈争出胜负,这社稷却怕是要他姓。”
啧,亲妈不好糊弄啊,庚哥在心里撇撇嘴。
面上却笑道:“彼辈争时,自潜而蓄之,先为不可胜,待敌可胜也。”
后面这句话,是当年蹇硕在史府看兵书的时候整天念叨,被庚哥记下的。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纸。
他们打的时候咱们悄悄发育不就好了。
不是说让他们互相消耗,咱们什么都不做。
想要渔翁得利,当然得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
庚哥只是为了说服他这个御姐亲妈同意,让自己做一枚二颖掌中的傀儡皇帝而已。
却不料一语成谶。
他这番胡言乱语,却成了他麾下这帮宦官与臣子齐心协力执行的指导思想。
长腿御姐本来对自家皮儿子的才具颇具信心。
只是兹事体大,还是不放心。
于是又使人将奏表并庚哥言语,送去了西园军中,让卢喷喷帮忙参详下。
她觉得有资格教导自家皮儿子的卢植,也是唯一有资格评判她儿子决策,并且值得她信任的人。
张让虽然也有这种能力。
但毕竟身为宦官,迎奉他们主子的意见是迎奉惯了的。
她怕他明明看出什么不妥,却因为担心惹主子不痛快,也不肯说。
还说你们俩没有奸情,你这还不是拿卢喷喷当我野爹使么?
庚哥腹内吐槽。
暂未起战事,南宫府寺虽然已经清空外官,第二天正门前却是落下了吊桥开着门的。
要不二颖的奏表也送不进去。
城阙上自有人眺望,若有兵马来攻,再起吊桥也来得及。
带着奏表与太后旨意的信使,出宫之后直奔西园军中。
卢植正在看吕布与皇甫嵩斗武棋。
吕大憨批三番两次的嚷嚷着要带兵去冲二颖的相国府。
念他始终是陛下左近亲信之人,卢植也不好强压。
知道他爱下武棋,请托皇甫嵩跟他斗棋。
这才安抚住他。
卢植自己是不下这劳什子武棋的,觉得过于简单,没意思。
皇甫嵩却不嫌弃,卢植经常见他在营中与人斗武棋。
武棋是兴起自京师的对弈之法,皇甫嵩久在军中,也是这回到洛阳才学会。
但军中却已近无有敌手。
只是他喜欢瞎琢磨。
棋都下得极慢,好像不止是在考虑棋子,更想从每一步中都悟出什么军略来一般。
以至于没人肯跟他下了。
吕大憨批属于人菜瘾大脾气差的那种。
赢了就给你上嘴脸输了发脾气,他自己麾下也是见他想下棋就跑。
这两个没人愿意跟他们下的人凑 一对,却貌似下得有来有回。
当然不止是皇甫嵩有意相让。
一来皇甫义真没那么在意输赢。
他本来就是卢喷喷请托来下棋安抚住吕大憨批的。
太快赢又是下一局继续,没什么意思,不如拖延个难分胜负。
二来皇甫嵩倒是真的从这所谓的武棋中悟出了一些军阵之道。
当然不是五子棋里头真有什么军阵玄秘。
下棋就是下棋,跟谋国冲阵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棋手就是棋手,你扔柯洁柯宝去乡镇当乡长镇长,他未必有抽象棋手战鹰干得好。
不过是古人什么都喜欢赋予奥义的牵强附会。
皇甫义真能真能从五子棋里头悟出军阵之道,也是因为他脑袋里原本就有这东西。
只是借着思考棋路给归纳整理出来了而已。
吕布下棋跟他打架一样,一门心思的猛冲猛打,不怎么讲防守策略。
所以喜欢先手。
对武棋想得太多的皇甫嵩难免就想做个试验,给自己增加点难度。
能反手胜的机会他也故意不赢,就全力防御吕布的横冲直撞。
他想在不反攻的前提下,考验自己的防御思路。
两人下得正酣,却见宫中来人,唤卢植与一侧,掏出东西给他并与他窃窃私语起来。